第59章

第59章

石詠邁著兩條光腿, 往水裏踩了兩步。早春河水寒冷, 石詠隻覺得有細細密密的針紮在自己皮膚上, 緊跟著便是一陣哆嗦。

有船工見到石詠這副模樣, 趕緊過來問:“石大人是不是有東西落水了?”

石詠點點頭, 不管不顧地又往前走上兩步。

“您別往前了, 前頭水深!”

有船工劃了一隻用於大船之間穿梭的小船過來, 請石詠上船,然後載他到剛才那隻成窯五彩蓋盅落水的地方,船工和石詠先後躍至水中。旁邊女眷座船上, 也聚了不少人,圍在船舷旁邊一起看著。

這裏的水深到石詠胸口,石詠想了個折, 先用腳在淤泥裏踩著, 大概覺著碰著硬物了,才屏息彎腰, 伸手從水底將那隻五彩小蓋盅的杯身摸了出來。

妙玉在遠處船頭上看著, 一時記起石詠曾經說過的話, “水也罷, 杯子也罷, 隻要是真正潔淨的, 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妙玉原本還在想,這隻成窯茶杯,幸好是她自己沒用過的, 如果是她用過的, 且得砸碎了才扔掉,不讓任何人得了便宜去。可是她現在再想想,自己恐怕是真的偏激了,這杯子與人,誰又比誰更高貴,誰又比誰更潔淨了呢?

她立在船頭,見到石詠一抹臉上的水,將那隻茶杯的杯身放在小船上,然後又伏到水下,從淤泥裏將那隻茶盅的杯蓋又摸了出來,這才與船工一起,扶著船緩緩往岸上靠過去。

石詠渾身似個落湯雞似的上了岸,賈璉命興兒去打了熱水,讓石詠先換過濕衣,然後擦身去去寒氣。之後賈璉又打發了人去熬薑湯。

賈璉自己則坐在石詠的艙房裏,好奇地掂著石詠從運河底撈回來的這隻成窯五彩小蓋杯,一麵仔仔細細地看著款識,一麵問石詠:“這個……在古董行得值多少錢?”

石詠瞥了他一眼,答道:“前朝萬曆年間的時候,一對成杯,值十萬錢。①”

賈璉聽了,也吃驚不小。

十萬錢官價折合一百兩紋銀,在萬曆年間,這一隻杯子就值五十兩,今時今日,身家起碼翻了一倍,值一百兩。就這麽小小一隻杯子,落在水中,連水花都沒濺起,若是沒有石詠,一百兩銀子就這麽沒了。

賈璉更加好奇,更將那隻茶盅托在眼前,仔仔細細地打量:“竟然這麽貴!”

他搖頭歎道:“沒想到啊,石兄弟,原本是依附你們上京的尼姑,竟然出手闊綽,是個財主。她這是不慎失手掉水裏的還是怎地?”

石詠不知妙玉那邊的情形,但猜也能猜到,這杯子就是被妙玉不喜歡的人用過了,所以她嫌醃臢,二話不說便要扔了。這事兒妙玉也不是沒做過②。但是當著賈璉的麵兒,石詠不好這麽說,點點頭,說:“就是看著是好東西,說落水就落水了,心裏總覺得過不去,腦子一熱,就下水了。”

無論這隻成窯五彩小蓋盅值多少錢,都不是石詠的。可是石詠卻無法坐視這樣一件“好東西”落水,從這個世上消失。

要知道,後世他們這些文物研究員們,見到一隻保存尚可的成窯瓷器,就都已經覺得喜出望外了,接觸到的大多數還是略有缺損的,或者幹脆隻是碎瓷片。

石詠曾經想象過,在後世他和他的同事們,若是能見到這樣一隻保存完好的精美瓷杯,該會有多麽興奮。他腦子一熱下水,說到底,也是為這世間多留一件精品罷了。

這邊賈璉卻神秘兮兮地湊近了,對石詠說:“石兄弟,你是不是……最近,手頭上不大便利?有需要記得向哥哥開口啊。”

賈璉猜他下水撈東西是為了錢。

石詠立時無語了,苦笑一陣,心想也是:世人都曉錢財好,旁人怕都如賈璉一般猜測。

待到他收拾得差不多,這邊船工們已經準備好要開船了。石詠便命船工去將這成窯五彩小蓋盅送到賈璉原先那隻座船上去。

賈璉應賀郎中所請,將自己的座船騰出來,讓給女眷們乘坐。紅菱姨娘與慧空師徒便坐了這座船,原先那隻高大的座船則留給五名女子和嬤嬤們乘坐。

石詠命船工送那隻蓋盅過去的時候也命人傳了話,說,這東西金貴,一隻杯子的價值,就夠尋常人家置產、建屋,甚至嫁娶之用了。若是不小心損毀了,少不得又要花大價錢添置。出家人原要靠世人供奉,因此他請妙玉以後使用這些器物時,更加謹慎小心些。

妙玉聽石詠傳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心中也一陣一陣地全是氣惱。

她出身世宦之家,打小吃穿用度從未短過,就算後來父母將她送入空門,其實也一樣是錦衣玉食。一隻成窯杯,在她看來,根本算不了什麽。

可是今日石詠卻告訴她,這一隻她嫌醃臢不要了的杯子,可以供世間的尋常百姓好幾年的用度。可是這尋常百姓,和她又有什麽關係?杯子原本就是她的,難道她隨手處置了扔掉,都不行嗎?

偏生石詠以實際行動表現給她看,這隻杯子確實是要緊的。石詠親自下水,撈回了這隻杯子,卻又不曾據為己有,又使人給她送了回來。

妙玉總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到底哪裏不對,卻又想不明白。

還杯子的話跨船送到,石詠並未刻意隱瞞。隻不過眾人都以為妙玉是不小心才令這隻成窯杯落水的,而內務府的石大人比較直,頭腦一根筋,竟親自下水去撈了,全沒想到讓下人和船工幫著去打撈。

這件事傳開去,倒也沒惹什麽閑話出來。隻是那邊史家的管家娘子吳氏聽說了那隻成窯杯的價值,險些吐血。價值一百兩的杯子啊,她隻摸了摸,喝了一口,就隨手放開了。早知道該當是就讓妙玉那丫頭,不不不,求求妙玉小師父,將那隻杯子送與她的才是。

吳氏後悔不迭,自然也想不起她當時損過妙玉什麽話了。

到了晚間,妙玉打坐之時,隻覺得心煩意亂,無法靜心,就著白天的事,很想問一問,以求指點迷津。她不會先天神數,但想起師父日前教的扶乩占卜之法,便自焚了香,從箱子裏取了沙盤乩架,準備書符。

到了這時候,妙玉犯了難。當初慧空教的時候,囑咐過她,這扶乩之術,一定要兩人才行。眼下妙玉想要扶乩,將心中的煩悶尋哪個路過的散仙問一問,竟也不能夠。

“師父?”

正在這時,妙玉意外地發現,師父慧空不知何時已經進入艙房裏。

“既是已經準備好了,為師就助你一回。”慧空神色平靜,也不問妙玉為何扶乩,隻管上前,與妙玉一起扶住乩筆。

“為師教過你的,扶乩所請降壇之‘仙’,大多隻是路過靈鬼而已,真仙極少。”慧空歎道,“不過你既願意請,那便請吧。”

慧空師太話音剛落,她手中扶著的乩筆就已經動了起來。妙玉隻見筆下文字筆畫古樸,頗有篆體的模樣,忍不住先問:“敢問仙鄉何處?”

隻見乩筆在沙盤中刷刷刷奮筆疾書:“奴本苧蘿浣紗女,一入館娃歲月長。”

妙玉師徒見了,便知是西施降壇。

慧空見了大為詫異,她扶乩扶了多次,從未請到過西施這樣的人物,難道說,這西施的靈鬼就在附近不成?慧空忍不住便問了:“尊仙如何而來?”

隻見乩筆刷刷刷地疾書,“孤燈一點,與卿同行。”

妙玉與慧空對視一眼,一起轉頭,向艙房外看過去。

艙外夜色深沉,暗沉沉的河麵上的確有孤燈一盞。

那是內務府官船,賀郎中居於前艙,中間是賈璉,石詠依舊住後艙。

官船上各艙已經都熄了燈,隻有後艙還亮著唯一的一盞燈。

而內務府官船後艙的那一點孤燈,不是旁人,正是石詠。

石詠此刻正在燈下,往一張長方形的高麗紙上細細畫著什麽。這是石詠剛離開蘇州的時候,想出來的主意。

此行出發之前,十六阿哥胤祿曾經對石詠說過,盼著他能代替自己,到南方多走走,多看看。石詠的確看了不少各地的名勝與風土人情,甚至美人兒他也見著不少,而且一路上他畫了不少插畫,一來幫助自己記憶,二來到時可以讓十六阿哥也畫畫,讓他飽一飽眼福。

有天晚上石詠自己翻看自己的畫作時,剛好有兩頁畫麵布局相似的疊放在一起,石詠隨手翻過一頁,一晃眼,隻覺得這畫麵猛地動了一下。

“這不是……這不就是後世的‘動畫’麽!”

石詠伸手,猛地拍一下後腦勺。

他倒是忘了,後世就有那種將一疊厚卡紙疊在一處,每張卡紙上畫上大致相似,略有不同的畫麵,然後將卡紙抿住,微微一卷,手一張張鬆開鬆,卡紙“啪啦啦”地一張張飛快展開,眼前的畫麵就好像是動起來一樣。

這種,豈不是比尋常插畫看起來更加生動有趣?

石詠想到就做,構思了幾個場景,打算趁乘船北上的功夫,將這件東西做出來。

然而他剛一動手,就犯了難:不為別的,紙張不行。他手邊的紙張都是宣紙、棉紙之類,薄而柔韌,卻少有那種硬梆梆,撥動起來能發出“啪啦啦”響聲的那種。

這個問題還是到了揚州才解決的。

當時林如海為賈璉餞行,也與路過的賀郎中和石詠借了一麵。石詠婉拒了林如海的宴請,獨自一人在揚州城的各家紙鋪書肆裏亂逛,想要找到合適的紙。

正在這時,林家一名叫做林南的管事尋到石詠,問他有什麽要幫忙的。石詠原沒想到林南能幫到他,當下隻描述了他所需的東西。

哪知林南當即道:“大人隨我來。”

他一麵在頭裏走,一麵向石詠介紹:“這條街是揚州有名的紙鋪書鋪街,但這裏經營的大多是書畫所用,羅紋紙、竹紙、蠶繭紙……您來這兒找就對了。你說的這種,恐怕要高麗紙或是桑皮紙才行,大多是店鋪做生意用來包東西的。我帶您去另一條街看看去。”

果不其然,經過林南的指點,石詠果真在另一條街上的鋪子裏找到了所需的紙張,雖然那手感沒有後世的卡紙那麽堅硬,但是看上去非常柔韌。而且石詠試過了,覺得吸墨水的能力也不錯,墨不會浮於紙麵,也不會輕易洇開,正是他所需要的。

石詠阻住林南付錢,自己掏錢買了兩大刀高麗紙,紙店幫他裁成了需要的大小,並遣夥計送到東關碼頭官船上去。

石詠謝過林南,林南卻隻說“不敢當”,又問石詠:“您認得在下的侄女?”

這位林南大管事的表侄女,不是別個,正是黛玉身邊的小丫鬟雪雁。“就是侄女托在下出來問問,看看大人有什麽需要的。”

石詠撓撓頭,從雪雁身上想到府裏那位林姑娘。恐怕也隻有林姑娘,或是林姑娘身邊那麵鏡子,才會那樣聰慧,能猜得到他在揚州城裏亂轉,其實是需要幫助的吧。

此刻石詠坐在燈下,想起這段往事,心中默念,對武皇的寶鏡,和揚州那位林姑娘暗暗表示感激,然後便用炭筆輕輕地在高麗紙上打起線稿,

他每次打線稿,會畫一整組場景。比如他想描繪一下東關碼頭,便在每一幅高麗紙上繪製東關碼頭的景象,但是每一幅與上一幅相較,隻轉過一點點視角,這樣二十幅下來,就好像是後世的全景鏡頭一樣,從左搖到右,慢慢將整個東關碼頭的興旺景象收於眼底。

隻是這項工作極為繁瑣。隻是一個小小的場景,就需要畫上很多很多幅畫稿。後來石詠另用薄紙將炭筆繪製的線稿“拓印”到別的畫稿上去,才略微提高了一點工作效率。

他整日貓在船艙裏畫這些“動畫”,賈璉來看過幾次,一開始看不出效果,覺得石詠畫那麽多一樣的,豈不是無用?

等到石詠將頭一個場景近二十幅線稿全部畫好,上色之前,賈璉就已經看出了門道,捧在手裏,翻一遍,又翻一遍,揉著眼睛說:“真的,真的動起來了?”

他表示一定要預訂石詠的頭一批成品。石詠則無奈地向他解釋,頭一批成品他已經打算好要送人了。

賈璉盯著他,確認石詠決計不可能說謊,雖說有些失望,但還是興致勃勃地向石詠預訂下一批成品,心裏盤算著:石詠畫出來的這種“動畫兒”,算是頂頂稀罕的物件兒了,回頭帶去給媳婦兒開開眼,然後收著等兒子長大些給兒子看。

石詠絕不知道賈璉已經想得這麽老遠。他倒是覺得賈璉最近天天守在船上,足不出艙,有點兒“可疑”。

賈璉則叫起撞天屈:“姑老爺給我布置了那麽多課業,那麽多書要看,還要我將筆記心得寄去揚州給他老人家批閱,我哪有時間,哪有時間……那個!”

石詠去賈璉房裏溜達一圈,當真見到艙裏堆著書本,桌上有筆墨,而且賈璉還真的寫了不少心得出來。

他翻了翻林如海給賈璉準備的書本,有些是正經“聖賢”書,也有些是雜書,農政水利、各地風物、名人傳記、前人隨筆之類,各種都有些,看著也挺有趣。石詠打算自己將來也補補功課,便打算從賈璉這裏也抄一份書單。豈料賈璉說了,為了答謝石詠送他“動畫”,回頭會照林如海的書單再買一套,回贈石詠。

石詠長歎一聲,曉得賈璉這回可是將“動畫”的事兒敲得死死的,自己再無推辭的餘地了。

這樣一來,石詠便更加忙碌。

從揚州上船,一直到通州下船之前,他都在忙著畫畫兒。饒是如此,也隻畫出了四組場景,再加上石詠平時手繪的那些“插畫”,回頭給十六阿哥看看,也將將可以交差了。

內務府官船終於抵達通州碼頭的時候,距離萬壽節三月十八隻有兩天功夫。

賀元思看看天色已然不早,就吩咐石詠自行回家,他會代為跑一趟內務府交代差事。

那邊廂女眷們也在忙忙碌碌地收拾下船。

史家使了大陣仗來接人,五乘敞闊的大車是專門來接五名女子和她們的隨侍丫鬟的,另有好幾車的行李,從大船上卸下來,往城裏拉。

而賀元思的如夫人紅菱那裏,則少不了忐忑著下船,不知道將來進入那個宅門之後,會麵對什麽樣的生活。

隻有慧空與妙玉這一對師徒,無人來接,稍許露出些冷清。然而慧空卻通曉這些俗務的,使了些銀錢,自有碼頭上的人過來服侍,幫她們雇了車駕,又將行李都卸了下船。這對師徒除了紅菱之外,再沒與任何人打招呼,旁若無人地走了。

石詠這邊,則有賈府來人幫他一道卸行李。賈璉為人仗義,說要捎帶石詠一程,便不許他推辭的。

少時賈府的車駕進了東便門,一駕拐向南邊,送石詠回椿樹胡同,另一駕則向北,往正陽門進四九城去。

臨別賈璉還不忘了了囑咐:“石兄弟,動畫,動畫!”

——沒有動畫,就不送書給你!一本也不給!

石詠想想賈璉這些假作威脅的話,心想這個璉二爺,也簡直是十足的孩子氣。

石詠第二天一早便趕去內務府造辦處去當差。

這天正是萬壽節的前一天,造辦處的工匠們還好,該交差的都交差了,官員們則大多忙得腳不沾地。察爾漢唐英他們幾個,見了石詠甚至都來不及招呼。

主事王樂水見到石詠,連連點頭:“回來得好,回來得正是時候!”

說著,他將幾疊厚厚的賬冊往前一推:“這些在午飯之前全都要理出來!”

麵對這麽多繁瑣的活計,石詠欣然笑納。他心裏其實有點兒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在外遊山玩水了這麽多時日,差事都是由同僚們幫著完成的。他自己趕回來,多做一點,多分擔一些,是理所應當的。

豈知活兒越做越多,石詠將將做完,又是新的活計推了過來。眼看到了飯點,王樂水伏在案上,頭也不抬,其他幾名主事那裏也是一樣。主事不發話,底下的筆帖式和書吏們也不敢發話。

正在這時候,十六阿哥胤祿脖頸裏照舊別著一柄扇子,從外頭進來,進來就嚷嚷:“吃飯啦吃飯啦!”

“吃點兒東西,下午好打起精神!磨刀不誤砍柴工,回頭別說爺苛待你們!”

十六阿哥一聲接著一聲地嚷嚷,主事們都坐不住了:要是他們敢不讓手下去吃午飯,豈不是也苛待這些小吏們了?

一聲令下,大家都動了起來。

胤祿的眼光朝石詠這邊轉過來,石詠知道被上司見著了,趕緊過去,行了個禮,才問:“十六爺安?”

“爺安,安得很!”

胤祿饒有興致地望著石詠,湊近了低聲問:“有沒有什麽有趣的物事,是帶給爺的?”

石詠恰巧帶了一本“動畫”在身上。他隻有這一本是完全做好了的,就是那本“揚州東關全景”,其餘都還需要稍許修改和最後裝訂。

“這個,十六爺,這個是卑職準備了想給十六爺看看南邊的風物的。”

石詠從衣袖裏把那五寸長、三寸寬的小冊子取出來,遞到胤祿手裏。

胤祿不動聲色地接了,“行,爺知道了,你能記掛著爺囑托的,算是有心了!”

石詠剛想向胤祿解釋一下這個“動畫”,到底是怎麽個看法,胤祿卻早已轉過身去,衝他揚揚手,說:“爺自己個兒也得去祭祭五髒廟嘍!”

石詠尋思,這胤祿的話裏,是不是透著對他有些失望呢?可是胤祿當初說得明明白白,就是指著他去看看江南的風土人情,沒指著他去刮地皮捎金銀財寶回來啊!

有十六爺發話,大家便都匆匆扒了飯,回去伏案工作。

待忙了一兩個時辰,胤祿突然像個炮彈似的彈到養心殿,激動不已地大聲喊:“石詠,小石詠!快給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