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如此清醒

第四十七章 如此清醒

葉子儀這番話,份量很重,求賢納才,尊儒重道,一向是大梁曆代皇帝提倡的,所以,從來文人在大梁都是被優待,厚待的,十九公主身為皇族,無故斬殺儒士,自然是不被允許的。

此刻,殿中那些方才被十九公主衝撞的貴族仕人看十九公主的眼神好似看個無知蠢婦,直是讓十九公主又惱又恨又是不知所措。

見到眾人如此,葉子儀接著道。“敢問公主,在下是如何衝撞了公主的?”

“你!”十九公主語塞,這件事本就是她聽人說公子成帶這個孌童赴宴,一時氣憤做出來的,真要講葉子儀犯了什麽錯,一時她還真找不出來。

“辟公子說在下擾亂宴席,若不是十九公主提劍要取我性命,葉某何以會慌不擇路,進了大殿躲避?辟公子愛護妹子是真,如此不問事非一味袒護,卻是過了,阿葉今日枉死,實是不甘!”

到了這個地步,葉子儀也不客氣了,把兩個皇族的罪過都數落了一番,事情也交代清楚了,仰著頭一副威武不屈的模樣。

“這……”公子辟沒想到葉子儀這麽三言兩語就把實情說了出來,全然沒給兩人留下顏麵,與宴的賓客不止是大梁的權貴,還有別國的貴胄,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卻是於他大大的不利了。

“你、你……”十九公主氣得臉上一陣兒青,一陣兒白,卻是不知道怎麽反駁葉子儀的好,眼見著眾人開始對著她指指點點,當下一拂袖,捂著臉便跑了出去。

算賬的跑了,公子辟這兒可是不好收場了,他咬牙看著地上的葉子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真是好不為難。

“讓開!”公子成沉冷的聲音自殿門前響起,卻是在殿門前被阻住的兩個公主的侍衛,又在擋著公子成,不讓他進殿。

十九公主正跑到了殿門口,她抬臉望著公子成,一副極盡委屈的模樣,見公子成不看她,不由顫聲道。“成哥哥……”

“帶上你的侍衛,滾!”公子成哪裏有半分憐香惜玉的模樣,那如千年寒冰一般的雙眼把十九公主一掃,直嚇得她生生地打了個顫。

“成哥哥,我……”十九公主後退了一步,低著頭還要再說,卻給公子成打斷了。

“從今而後,不許你再踏入我府第半步!”公子成冷冷地撂下這一句,看也不看臉色驟白的十九公主,隻瞪著門口那兩個侍衛。

兩個侍衛互看了一眼,知道再攔下去隻會讓十九公主更難看,當下向後一退,讓開了門口。

大步走進殿內,公子成站到葉子儀身邊,冷聲道。“還不向公子辟賠罪?”

葉子儀從善如流,掙開那兩個衛士的鉗製,伏地對著公子辟一拜,清聲道。“長生失儀,還請公子寬宥。”

葉子儀這一句失儀,把之前的衝撞擾亂宴席的罪名推了個一幹二淨,公子辟也不好一味追究,隻得背著手道。“葉先生既如此說,便罷了吧。”

“公子寬宏,長生方才失言,還望公子不罪。”葉子儀不想豎敵,剛才批評公子辟的話,自然得圓回來,這話一出,公子辟果然臉色好轉了許多,上前一步虛扶起了葉子儀。

“都是誤會,先生言重了,不必如此。”公子辟笑著打量了眼葉子儀,向旁邊的公子成道。“子瞻,你這小兒,果然不一般啊。”

“擾了兄的宴席,得罪。”公子成向著公子辟一拱手,對剛剛站起來的葉子儀道。“走。”

目送了二人出了殿門,眾人的議論聲慢慢大了起來,公子辟始終盯著兩人身影消失的殿門,好一會兒才麵色如常地重回了首位。

跟著公子成出了殿門,葉子儀腳步虛軟地緊跟著他的步伐,幾乎是跑下了那殿閣的青石台階,直是過了那火把明亮的小廣場,她這才心有餘悸地回過頭去望了眼那燈火輝煌的殿閣。

公子辟,真的不似他表現出來的一般隻知道吃喝玩樂,這個人,陰毒狠辣,剛才的情形,就是幫著十九公主要取她性命的,她好似沒得罪過公子辟啊,為什麽他想要她的命?

葉子儀想不明白,她慢慢低下頭去,移步跟上了公子成,聞著自己滿身的酒菜臭味兒,葉子儀禁不住苦苦一笑。

今天她應該跟著勇走的,如果跟著勇離開了,就不會發生剛才的事了,秋姬,十九公主,蒙公,公子辟……這些人她明明有機會躲得遠遠的,偏偏就是不能如願!

如果不是遇見了緋,如果不是公子尤,她也許已經回到越人府中了,那個少年,也不知怎麽樣了,還好公子尤沒把這事兒鬧大,若是真鬧大了,隻怕這個緋很難保命了,罷了,好歹救了條性命,今日的苦,她也不算白受吧。

直到跟著公子成上了馬車,葉子儀還是有點兒手腳發抖,剛才的死裏逃生,太過驚險,現在想想還是讓她後怕,如果十九公主再強勢一點兒,斷斷沒有她的活路,還好她隻是個嬌縱的小女孩兒,沒有及時反應給她安個什麽必死的罪名。

“過來。”

昏暗的車廂內,公子成的聲音分外清晰,葉子儀一抖,側過頭看著黑暗中他的輪廓,卻是沒動。

“過來。”公子成又喚了聲,聲音中卻是有了幾分溫柔的意思。

“公子說過,沒人會再傷阿葉半分。”葉子儀的聲音還有點兒抖,那聲音中的冷意失望,也愈加明顯。

“是我思慮不周。”公子成倒是爽快,立馬認了。

“阿葉今日,一連兩次,險些丟了性命。”葉子儀的聲音慢慢平靜下來,卻是帶了一絲哽咽。

“你要說什麽?”公子成的聲音轉冷,昏暗中,那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葉子儀身上,讓她一下便控製不住淚水,兩行清淚,如泉水一般潸然而下。

“公子還是放我走吧,公子明明護不得我,又何必誆我?阿葉的命隻有一條,不想再拿它涉險了,今日是秋姬,十九公主,哪一天再跑出幾個來,阿葉十條命都不夠她們算計玩耍的,公子隻想著自己,到底有沒有為阿葉想過?”

葉子儀這是實話,憑公子成的相貌地位,愛慕他的女子多了去了,她怎麽也避不開的,而麵對這些女人,太累,她不想今天的事再發生第二次,這一次是急智救了她,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她總有詞窮理虧的時候,那個時候,她要依靠誰?一味叫她隱忍的公子成嗎?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哪怕隻有一點點,也不該讓她處在這樣的境地。

自打重遇了他,從沒有哪一刻葉子儀如現在一般清醒,因為有著荊嫵的記憶,她很清楚這個時代的規則,也很清楚,公子成和她之間是有多大的鴻溝存在,他不可能隻屬於她一個人,也不可能隻做阿福的父親,而阿福做為妾氏生的庶長子,根本不會有幸福。

慢慢垂下眼,葉子儀隻覺得胸口一陣悶痛,這二十多天的相處,他們之間是有所改變的,可是,有些東西,畢竟是無法改變的,與其三個人受苦,不如她和阿福兩個人相依為命。

“你何必多想?十九從未如此過,阿葉,不要再提離去的話了。”公子成捏了捏眉心,剛才與那兩個侍衛動手,又動了氣血,以至於他已經沒有精力再理這些婦人之事,勸說葉子儀了。

葉子儀不想再與公子成爭執這事了,因為她知道,不會有結果的。

公子成從來沒把這些爭風吃醋的事放在心上,又怎麽會知道她的苦處呢?他隻想著《荊公密要》和寶圖吧?她的生死,隻在這一本密要那一張不存在的寶圖上,之所以他還留著她,也許不過是因著這些荒唐的玩意兒罷了。

緩緩地閉上眼睛,葉子儀靠在車壁上,慢慢地蜷作了一團,她的心一點一點向下沉著,小臉兒埋入膝蓋中,輕輕地啜泣起來。

公子成的黑眸始終落在葉子儀身上,見她如此,幾次伸出手去欲將她圈入懷中,他又生生地忍住了。

這段時間太過嬌縱這個小家夥了,以至於到了今時今日她還不安份,依舊如此口不擇言,她不知道,今日得罪了十九公主便是得罪了梁後,今後她留在自己身邊,要護著她談何容易?不管是齊國還是梁國,她這般的性子,遲早是要惹下大禍的,他得想想,要怎麽護住她才是。

夜風寒涼,吹進車簾,帶著九分的寒意,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葉子儀望著那車簾縫中偶爾透入的燈光,眼神有些空洞。

今天讓軒幫忙帶話,不知道他幾時能帶到,勇想是回去會告訴越人的吧?在勇下一次出現之前,她得想想,再想想有什麽萬全的法子能脫離公子成,遠遠地逃開他去。

安靜的車廂內,除了車輪轉動的‘隆隆’聲,隻有公子成與葉子儀互不相聞的呼吸清楚地響在各自耳邊,葉子儀不說話,公子成更是安靜,兩人便就如此沉默了一路,直到進了公子成的府邸,都再未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