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

pk B 2

“所謂勇氣,隻能從擁有勇氣的人身上學到。”奧地利心理學家阿德勒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作家在腦中默誦這句話,無數次反複回味著,並慢慢往這處有三軒茶屋的住宅區深處走。

一直到在涉穀乘上田園都市線,還感覺周圍一片光明。但一回到被私人住宅、停車場及灌木叢圍繞的地方,就覺得牆壁上黑影憧憧,馬路上有黑色的**,顯得很潮濕,作家不由得小跑了起來。

幾小時前,出版社的編輯稱“有事商談”而把他叫出門。於是他去了涉穀,在酒店的休息室裏與對方見麵。一開始他以為是討論那部幾個月前寫完,又數次改稿的作品的出版時間;或是更換標題;也可能是對一直懸而未決的開頭部分提出修改建議。

但他去了之後卻發現情形有些不對。出版社編輯身旁還坐著一個身穿西裝,頭發中分的陌生男人。他大約四十歲出頭,皮膚如陶瓷般光潤。這個人攤開打印好的原稿,說:“實在抱歉,對身為暢銷書作家且萬般忙碌的您提出這樣的懇求讓我於心不安,”說話的語氣雖很恭敬,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我想和您商談改稿的事。”

原稿上到處都是用紅字標注的刪改。劃掉原來的用詞、標出用別的文字替換,還有幾處整段刪除。批改的數量甚是龐大。

當然,對於這種紅字改稿他並沒有抵觸情緒。為了完成一部作品,與編輯之間的交流是家常便飯,也是他所希望的。但問題是,現在是被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催著修改。

身穿西裝的男人回答:“因為這樣會更好。”

“不修改可以嗎?”

“我希望您能修改。”男人用詞很溫和,卻能感受到強硬的力量,作家膽怯了。膽怯的同時又覺得反感。對方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會被拒絕。

“那麽,如果我說不的話,會怎麽樣?”

“和二十一條沒有關係。”西裝男不耐煩地說著,“請容我講述一下有關人的自由。”

“如果我說會發生很麻煩的事,您能理解嗎?”

“但是,有時候,這種自由也可能會遇到阻礙。在某個時候,沒有預告,也不知道理由,卻被要求違背自己的想法。”

“人可以按照喜好、在自己喜歡的時間、用喜歡的方式做喜歡的事。至少在現代日本,隻要不違反法律,做這些就是被允許的。你也可以使用自己喜歡的詞語、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寫出自己的小說。”

“不過暢不暢銷就是另一回事了。”作家點了點頭。這時,出版社的編輯露出了微笑。

螞蟻們憑自由意誌行動。當然,它們會遵從蟻群中的規則與安排、作戰與指令,但這些也可以歸為自由的範疇。這時有人來了,很可能是個小孩。這個小孩慢慢地抓起螞蟻,毫無道理地讓它移動,或是把它扔到別的地方,總之就是強迫它去自己並不打算去的地方。

“但是,假設這隻螞蟻表示反抗,咬了人類的手指。不,不用咬,隻要表現出抵抗的樣子,那麽小孩就有可能生氣,說著‘為什麽你不聽話’而把螞蟻踩爛。”

“把那隻螞蟻?”

“如果很惱火的話,大概會把整個螞蟻群都踩爛吧。”

他想象著旅館高高的天花板被掀開,巨大的鞋子突破鋼骨與壁板把自己踩爛的樣子。自己被野蠻地踩踏,東跑西竄,渾身抽搐。

聽著西裝男的話,作家不由得望向上方。

“美國為了讓民眾不要對‘戰爭’、‘大戰’這樣的詞語抱有負麵印象,很早就把‘大戰’之類的單詞與正麵意義相結合,運用在各種地方。比如‘與艾滋病的戰爭’,或是‘與貧困的戰爭’。這是為了有一天發動真正的戰爭時,能夠順利取得國民的支持而做的準備。”同行有些興奮地闡述這一觀點。當時覺得這番話似乎在什麽地方聽過,而且所謂的“美國”指的到底是誰也曖昧不清,缺乏說服力,所以作家並不覺得這一觀點有多新鮮,聽聽就算了。此時,這番話卻忽然在腦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