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民國往事之斷訊

第37章 民國往事之斷訊

悶罐車廂再次打開,這樣的流程一路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了,除了因為濟南淪陷軍部查檢逃兵外,幾乎每次都一個樣。這些所謂的乘客們不隻是對傷病麻木,就是對護理放風都麻木了,隻是機械的做著慣性的動作。

李錦時真怕有一天自己也這樣嘍,迷茫的眼神,看不到神采,隻是一具可以行動的屍體,所有行為來源於條件反射或者說命令,而不是主動意識。像敲盆沿兒豬就哼哼過來吃食一樣。其實他這會兒就這樣。

這裏是舞陽,李錦時沒來過,出艙門看見立著的牌子上那大字了。聽師父說他來過河南這邊,還在少林寺學過藝,也在這邊闖蕩過。相比師父李錦時覺得確實自己曆練太少了,別說師父,就是原來那些江湖兵也不是自己能比得。

站台上停了很多卡車,很多護理兵,很多擔架。然後有一隊人挨個車廂走,嘴裏念叨著:這個抬走;這個自己走;這個去重傷營;這個輕傷營等等一類的話,就有各司其職的護理兵或扶或抬把人弄走。

“幾天了?”看著李錦時裹著石膏的大腿,還有幾乎包裹了全身的紗布還站著就問道。

“搞不清,在濟南待了六七天,後來就一直在車上。”李錦時是真弄不清,還想試著用火車的速度算算時間,可對於濟南到舞陽怎麽走也是一塌糊塗。他覺得自己也木然了,失去了弟弟們的信息,師父的重托壓著,兩條腿都是沉的,腦袋也是沉的,亂的像漿糊,隻有老二小三的模樣不停的閃,一下一下錘著自己。

“胡鬧!你怎麽站起來了?護理兵吃屎去了!怎麽搞真會殘廢了。抬走…”軍醫官手指掐算了幾下就咆哮了。

李錦時“砰”一聲倒地了,就那樣直挺挺摔下。包裹著的紗布重新浸出鮮血,傷口又裂開了。從聽說濟南淪陷,李錦時一直懵懵懂懂的,這些天好像沒吃一口飯,偶爾吸口水,他不知道該做什麽做了什麽,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老二小三,你們一定要逃脫呀。”李錦時一直喃喃這句話。

軍醫官急忙過來,翻眼皮瞧瞧,又聽聽,摸摸,最後摸了一把李錦時頭頂的虛汗。“我說也不該是嚇到。這得多少天沒吃飯了。趕緊過來抬走。回去…算了,這完了我也要回去了。”

李錦時再次醒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自己這次醒來要清晰無比。很多事都清楚了。

“你醒了?”女聲,帶著點河南味兒的國語。“胡軍醫說你身上的傷口早該好了,就是在火車沒換藥,又沒有營養,再摔倒就把傷口又裂開了。腿沒事,再有幾天就能拆了石膏,扶拐杖走走了。”

好吧,一連串的話。根本沒間隔就說完了。可根本沒提到李錦時想要知道的。

“我…我睡了多久?”李錦時嘴好像閉合時間太長,得用力才能張開,就這樣也覺得沒有利索了。

“兩天了。你一直喊老二小三,是你家人嗎?胡軍醫說這年頭誰沒有傷個親逝個友的,得活下去,等時局穩定了再找找。胡軍醫說,不好找,但活著才有希望。”這丫頭片子怎麽都是胡軍醫說。

“你多大了?”李錦時稍微穩了穩,就手托著翻身,然後坐起來了。那樣扒著跟人說話不禮貌。

“你…別動呀……唉…別又扯開口子。哦,我十五了。我是開封女校過來的,學校的學生都過來了。為抗日救國貢獻自己的力量!這是第三戰區的後方醫院。”得!不用多問了,又一串連著全知道了。李錦時看見的確是個不大的姑娘,帶著護士帽,穿著白衣服,眼睛忽閃忽閃的。雖然皮膚黑點,挺可愛。

沒幾天李錦時就扶著拐杖走串了。小姑娘叫黃芩玉,父親算是個鄉紳,反正家裏條件不錯,聽著好像有大片大片的田地。嘴就沒把門的,嘟嘟嘟嘟一直說,真正無邪。她跟四五個同學經過培訓負責李錦時他們這個病區,都是些可以生活自理的。不辛苦,更像是用她們的天真喚醒這群已經麻木的心。

要是小三在這兒,跟他倒是一門好親事。一個悶葫蘆,一個大嘴巴,在一塊互相影響影響。“老二小三,你們可一定要逃脫呀!不然大哥我怎麽跟師父交代!”

“李大哥,又想你弟弟了。我打聽了,日本人好像在濟南沒怎麽殺人,說是沒抵抗就沒有殺戮。好像說濟南還有人提前組織了迎接日本人的儀式。李大哥,為什麽還有這樣的人?”

這就是個問題寶寶,可能是李錦時還說幾句話,還能說的中聽點。純粹的傻兵她們說幾句也沒意思。李錦時倒也不寂寞,甚至給他胡思亂想的時間都沒有。四五個小姑娘唧唧哇哇的每天過來煩,聽前線的英雄故事。

李錦時他們就一群苟且偷生的混子,有屁的故事。好吧,自己怎樣受傷就成了故事,聽著還眼淚八叉的。

日子倒也滋潤。

馮錦飛這時候在陽穀縣,這算是山東地界土匪較多的地頭。哥倆也不急,邊打聽韓棒槌的行蹤,邊悠閑的趕路。大冬天的,本該是貓冬的日子,可路上行人並不少,都是在試圖逃出一條生路來。

“放下糧食和馬車。你倆可以騎馬走!我們不殺人!”嗨,還真有不開眼的。

“二哥,這是對咱倆說的。你看,其他人都給糧食呢。那來的傻冒?”

“唉…求活路可以,不該斷別人的活路。嚇跑吧,別弄死了。”

“砰…砰砰……”趙錦成沒去耍把式用拳腳打人,那樣也弄不死,難免傷著,就放了幾槍。看著他們的土噴子和砍刀、鋤頭、棍棒這類的該能嚇跑。

“是槍!”可不就是槍嘛。趙錦成這會兒手裏還用手指插扳機孔裏轉著玩呢。七八個人瞧瞧趙錦成再瞅瞅自己手裏的噴子,愣愣的。話不說,也不跑。

“還要糧食和馬車不?”

“不要了!不要了!”

“滾……”

賊沒意思。趙錦成覺得這一路也特沒意思。以前自己小,打架輪不上的時候,大哥二哥帶著自己經常遇到個土匪呀,日本人呀,可以殺著玩。可自己能上手了就是這些個憨貨,連硬話都不敢說。

沿路也遇到些像模像樣的人,打聽一下戰局吧說什麽的也有。有的說韓主席與濟南共存亡,帶領濟南軍民擋住了一次次的攻擊,最後城破人亡。這純粹屬於妄想症,一點根據沒有,憑自己希望的湊成一個故事,然後告訴自己國軍會用不屈意誌打退日軍。

有人說韓主席在濟陽戰役時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了,屍體都找不見了,最後隻找見肩徽是完整的。追悼會後安葬的是衣冠塚。我去!這是天生悲劇心態。濟陽戰役結束哥倆還見著韓棒槌被豪哥拉著回城了,屁的炸碎了。沒必要跟在自我世界裏沉醉的人較真,那樣誰也不爽。

這個算是了解韓棒槌性格的,可編的太離譜了。說是韓棒槌怕死,看著日本人已經橫掃山東,就開門迎接日本人進城,日本人保證讓他還做山東省主席。做了漢奸了!一邊說還一邊惋惜的搖頭。得!真要是一省主席都想著做漢奸,那國家該差不多沒了。

唉……一路沒個準備消息。倒是有幾個說的有道理。說是濟南丟了,韓棒槌退守泰安,準備跟日本人決戰。具體韓棒槌會不會這樣做,馮錦飛考慮軍部會讓他這樣做,畢竟一旦打穿津浦線,徐州就危險了。

都是些逃命的,即便偶爾在城裏停留也跟城裏的本地人熟悉不了,根本沒有消息的渠道和來源。馮錦飛哥倆就這樣,也能知道過路的消息有多飄,沒根沒據的。

看來得到個大城裏待幾天了,否則這樣沒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