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民國往事之戰馬之禍2

第21章 民國往事之戰馬之禍2

教會醫院大門樓建的像個位牌,就是頂上那個尖尖多了個橫豎交叉的架子,小時候就聽說是他們祖師爺被綁著弄死的架子樣式。緊挨著大門樓就是店鋪,一圈全是,後麵的三層,估計是教會醫院的大樓。

後牆店鋪和主樓夾角處,李錦時背貼著夾角站著。街道上已經沒人了,他耳朵貼在主樓的牆壁上,靜心平氣,專注於牆壁後麵的聲響。不知道是醫院的人都睡了還是牆壁厚聽不到。一般八寸的磚牆李錦時還是能聽見牆那邊的聲響嘍。聽聲辨音,聽聲辯位是他們這門必練的藝道,李錦時從五六歲就開始練習了,現在雖比不上師父,按師父的判斷也能闖蕩了。

又挨了一會兒。不管了!教會醫院沒進去過,就是七八年前也隻是在門口看看,聽師父隨便掰扯了幾句。裏麵情況不了解,找藥也得時間,得給自己把時間留充足了,否則折騰一次拿不到藥再來就更難了。順著夾角,雙手雙腿撐著,蹭蹭蹭就上去了。這要比直牆容易多了。

站在店鋪屋脊離主樓的通風口還有五六米。平地上有個助跑他可以八步趕蟬上去,可這是屋頂,兩麵坡的屋頂,沒法助跑,立地幹撥他還達不到五六米。好在教會醫院的主樓是個多坡頂的建築,橫橫拐拐的那都是坡,那都是脊。李錦時貼著主樓牆,沿店鋪頂坡往院內側去,快到屋簷時雙膝一曲再一蹬,身體騰起的刹那空中一個扭身,再次麵向主樓,雙臂伸直五指一扣,抓住了與主樓屋脊垂直的屋坡下簷。倒手、交換,來回幾次接近主樓屋簷,頭上腳下,腳勾著屋簷,指刀插進窗戶縫輕快的挑開,人也瞬間進去。

進去的第一間屋子是在三層,屋子裏靠牆一排架子,架子上整齊的放著一層包裹。看不明白。然後順著整一層每間房都捅開看了,越看越急,幸虧自己有準備,整一層樓白白浪費時間。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物事,七扭八拐的擺放,沒見著放藥的櫃子。

這會兒反倒心裏大膽了,就順著樓梯下。還是得盡量不出響聲,畢竟地不熟。又一次從第一個房間開始,等捅開第三間房時終於看到了藥櫃。櫃子是木質做撐,安嵌著玻璃,正好能看見櫃裏的物品。

這時候李錦時愁了,櫃子裏有很多小玻璃瓶子,都還帶蓋子,能看到裏麵都是藥片片,問題他不認識那個才是阿司匹林。從懷裏掏出布袋,不管了。隨後就把整個櫃裏的藥全兜走了。

李錦時回來時三兒還在堅持給他二哥摸額頭、擦身子。馮錦飛已經醒了,雖然還燒,多少有點精神頭了,還不停的勸老三別擦了,讓他睡去。“大夫讓給你擦”“大哥讓我看好你”反正就這兩句。這孩子真是死相!其實趙錦成真不死相,就是怕。從唐山逃出來開始他就一直怕,開始怕哥哥們扔下他,後來賣手藝怕人看出來,再後來就是怕血、怕死人,再到怕二哥治不好。他不像兩個哥哥,有他這歲數時跟著師父那什麽都不是事兒,就是逃跟著師父都感覺像遊玩。

“大哥”老二小三看見李錦時進來都喊。

“老二,你認識洋文嗎?”

“認識幾個,還會說幾句嘞。你知道師父連日本話都會。你不也會幾句日本話嗎?”

“不是,我不是說日本話,鬼畫符那種洋文。你看看。”李錦時把胸前塞的小布袋拿出來。“大夫說你這個用什麽阿司匹林見效快。我不認識,就把櫃裏的藥都裝來了。”

“你去教會醫院了?”

“嗯,就那裏有阿司匹林。”

“把櫃裏藥都拿了?”

“嗯”聽著老二這話李錦時想起師父受傷他也是去買藥的事。有點沒譜了。“老二,該不會有事吧?”

“應該沒事,你都全拿了,能治的病太多,他們也沒個目標。”馮錦飛挨個拿起玻璃瓶子,看看又放下。終於揭開一個瓶子的蓋子,倒出兩片小白片片塞嘴裏,一時著急噎的咯咯的。幸虧大夫告訴老三要備點溫水,病人醒來要喝,才送下去藥片。就這也是淚眼八嚓的。

“大哥,這些藥可比那些戰馬值錢!”

“別說值錢不值錢,能治好你就行。”李錦時後悔當初在唐山光知道混三教九流了,現在時髦事一件不懂。“都睡會兒吧!”

第二天大夫過來看,很是誇獎了一通馮錦飛體質好,再說到國術本義,再上升到燕趙自古多豪傑,一直回憶了霍大俠才告訴李錦時需要把腐肉都劃了,用生肌玉紅膏,再包紮,三五天見效。

馮錦飛硬忍著讓大夫刮了腐肉,其實沒多少,本來他隻是被子彈擦過去的,沒傷筋骨,否則他也不可能兩次步行從天津到尼姑庵。

趁這會兒李錦時看了看馬,又塞給夥計一遝法幣,讓多幫幫忙。又說自己對城裏不熟悉,讓幫忙買幾件衣服,以短衫為主,接著又塞錢。他總是覺得有隱憂,不知道是戰馬還是西藥。

三五天哥仨誰也沒出去,心裏不踏實。有事就讓夥計幫忙,到後來藥堂的夥計都每天來問需要不需要幫忙了。他仨是不在乎法幣,認為這玩意兒離開河北就沒用了,可夥計在天津生活,這就是錢,可以頂銀元用的。

第八天的早上,昨日大夫拆開看時已經能看到長一塊的跡象。夥計進來說城裏找人,好像是出了什麽事,早上來藥堂還被盤問了。

夥計看沒忙可幫就走了。哥仨煩了。不應該呀,就幾瓶藥,至於嗎?再說都七八天了。哥仨大眼瞪小眼,想不明白。按說真要是因為教會醫院應該早開始抓人了,洋人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小夥子,跟老頭實說吧,你…你這馬是戰馬不?”老大夫過來問了。

“連累了,我們馬上走!”李錦時這時候明白了,看來是戰馬,有人貪圖戰馬了。問題不大,大不了都給了唄,總不能自己再給他們生出來。

“養好傷再走吧,不過你這馬得處理了,別連累藥堂。唉……”說完就要走。

“老叔,能說說是怎麽回事嗎?”馮錦飛覺得不對,不像是貪圖戰馬和怕被連累的情形。

“這些戰馬是日本人的。聽說有個買了戰馬的送給一個軍官,那匹戰馬有個明顯印記,恰巧被日本一個大佐見著了,這馬原來是大佐的,上次關東軍過來幾個人,有匹好馬,大佐給交換了。就開始找人了。”

“找到了?”

“找到了五個,都說是一個小後生賣給他們的。這會兒正滿街捉小後生呢。聽說好像日本人懷疑他們死了六個關東軍的官兵,還有個通譯。就大索全城了。唉……這那還是自己的城啊!”老大夫搖搖頭出去了。這是個明白人。

竟然殺的是日本人,當時沒聽清還以為是下雨聲影響了,原來是日本人。

“當時進門他們說的不是日語,也不是純東北話。腔調有東北味兒。”

“那就是了。關東軍…嘿嘿…”哥仨沒擔心當前時態,大不了跑唄。真不信就河北這幾年湊合的兵馬能攔得住他們。手藝不適合硬闖,但小巧近身功夫更容易逃脫。哥仨更高興的是能殺日本人。自從師父出事就恨上日本人了,他們覺得若不是日本人師父不會栽進去。就是趙錦城也如此。

半夜裏李錦時還是準備處理了院子裏的戰馬,他們不怕但不能連累了救命恩人。請教了老大夫那些個草藥味道大,就出錢買了一大包什麽薄荷、艾草這類便宜的。然後給馬上嚼頭,蒙了眼,包裹住蹄子,從後門悄悄出去,一路走一路撒藥沫子,還兜了好幾個圈子。聽說過老馬識途,不知道憑什麽,就把能想到的都做了預防。在自己也快迷路的時候李錦時往回走,還在回路上等了一會兒,馬沒回來。自己才放心的回來。

大概得又過了七八天,馮錦飛是真好透了,跟受傷前沒區別了。哥仨也準備離開了,原本想在天津待一段時間,畢竟這離北平近,能多打聽師父的消息。可現在估計是不成了,戰馬事未了,錦飛是真麵孔交易,保不準就碰到了。滄州和保定,最後還是定了保定,畢竟師父的事還沒個準信,還是希望師父能沒事,他們離近點好碰頭。

“你們快走!日本人把馬都找到了,也去了尼姑庵,又查出來那個看城門的了。快走!從後門!”老大夫有點急促。

“藥堂…?”

“別擔心,這是省府主席親家開的。快走!”

即便是一直準備著逃,這時候也有點倉促,七八天早把心思放鬆了。人總是有萬一的期望,特別是對好的期望。

出後門,前院似乎已經聽到嗬斥和辯解聲。省府主席的名頭若沒有日本人跟著還能推掉,有日本人跟著進來搜查是免不了的。李錦時還挑著挑凳,馮錦飛背些行李,哥仨一出門就分開鑽進人群,相隔不遠,不丟照應。

確定了人和地方,城裏的盤問就撤掉了。這時候一個是藥堂周圍,一個是城門,東城門應該是重點關照。哥仨都在西城門邊晃悠半天了,硬是沒個機會出城。

來了!看著遠處慢慢過來的一輛騾車,不知是來城裏送貨還是怎麽地,反正騾車車板上空著。哥仨對視點點頭,都是商量好的。

離城門樓還有三四車長時,趙錦成跌跌撞撞的朝騾車去,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都想著是騾車要撞了這孩子。在接近騾子後墩兒那一刻,趙錦成指尖點了一下騾子,似乎是想用這一下避開騾車。卻見騾子瘋了,根本不聽車把式呼喝,直衝城門而去。而此時趙錦成已經躺在騾車板上,死死貼車板,手指扣緊後板之間的縫隙,還仰著頭瞧。

一時間城門樓亂成一團,盤查的軍士不知該堵人還是堵騾車。沒人注意騾車趕車把式掉地上喊叫,也沒人注意騾車上扒著個小孩。同時,李錦時瞬間把挑凳橫丟在騾車馭上,馮錦飛也將行李扔給了趙錦成,分別從城門樓兩側蹬城牆躍過軍士,撞開或者閃開人群,向城外竄!軍士的注意力終於還是被哥倆吸引,騾車也不管了,嘟嘟的吹著哨,提著槍追人去了。

受驚的騾子已不再是騾子,跑起來比不上馬可終歸比人快。很快超過閃躲的人群出了城門洞。河北的大平原就這點不好,出城門外麵空蕩蕩的,連個遮掩都沒有。李錦時和馮錦飛出了城門也隻能跑,沒地躲,都能聽到後麵的拉槍栓的聲音了。還好騾車出來的及時,哥倆騰起,躍上騾車車板,隨即趴下,伸出胳膊把趙錦成摁在車板上,倆人也緊緊貼著車板。

後麵的槍聲響了,可能是打中了騾子,騾車越發快起來!別看騾子不中用,惹火了一樣發瘋,發瘋了未必比不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