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知道的權利3

第15章 知道的權利3

當馮立萱看到第一頁被塑封了一身道袍的陳天戈,雖顯青澀,確確實實是他,就忍不住往下淌淚。或許是因為連日奔波的委屈,或許是來這裏找到了自己的跟腳,百般滋味翻騰著。鄭文慧則是一副想笑的表情,的確,看陳天戈打著發髻,穿道袍裝模作樣擺著pose,齜牙咧嘴笑著的樣子,再對比現在那副無賴相是真有喜感。她倒還沒忘記從包裏拿紙巾讓馮立萱擦淚。一張張翻過去仿佛把陳天戈從中年大叔倒帶一樣退化成穿屁簾兒的小孩子。每一張下麵都有文字說明,年代、位置、合照的各個人物,讓整個相冊特有帶入感,似乎有種陪著他或是看著他長大的感覺。

到最後一張時馮立萱忍不住了。本來過了第一張她已經和鄭文慧討論每一張的角度和光線以及人物關係,甚至都忽略了主持,每一張照片都可以遐想一段故事,任由她倆編排。可最後一張……:民國二十三年春,拍於唐山城東棗營胡同,李錦時、馮錦飛、趙錦成。時年李錦時十九歲、馮錦飛十六歲、趙錦成十歲。“爺爺……嗚嗚嗚嗚…”馮立萱能看出照片中間麵帶微笑瘦弱的男孩子是青年時的爺爺,她有爺爺的照片,雖然年齡差距很大但五官基本沒變。她顫抖著手哆哆嗦嗦從包裏錢夾帶拉鎖的那層拿出兩張照片,一張是她爺爺奶奶抱著她爸的照片,一張是他爸爸和媽媽的照片。她把有爺爺奶奶的那張跟相冊的最後一張並排放在一起。鄭文慧想轉過來看個明白,可看馮立萱的樣子就起身繞過去彎下身湊過去看,連住持本來笑容洋溢平靜的神態也不見了,沒見挪步就已經把臉快貼照片上了。還好,不是說自己師父,否則自己得多怎麽一個侄女。他自己也不知道師父出家前有沒有成婚。

“前麵的元成知道,沒帶走,這張元成不知道。我也是後來整理師父遺物時在筆記中發現的。對了,還有一紙說明。在後麵封皮的夾層裏。”

原來相冊的封皮是雙層,像信封,口從上開。“雲鬆師弟有俗世執念,世事不定,為安危計師兄暫為保管。”

“真是一個人呀!萱萱這裏怎麽會有你爺爺的照片?”鄭文慧搶在住持前麵把兩人的疑惑問了。

“陳天戈師父,就是主持說的雲鬆師叔,我爺爺,錦成的老趙董是這相片的三個人。”

“這樣說他真是你叔?”

“我不想也不會叫他叔!”這一聲透著一份堅決。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

“什麽叔不叔的,沒有血緣,長輩還都沒了,咱不認誰能咋?”鄭文慧這話倒是實話。她們這代人根本無從知曉傳承規矩,也根本不在乎所謂的師門輩分,甭說這師門輩分就是個說辭,連接觸也才兩月。說完還不忘朝住持揚揚頭,好像住持就是那個反對者。管我屁事,若年輕十五年這樣的小妞找來,自己也不管球什麽師門輩分!住持如是想。

天色已晚,本來道觀不留女眷,看著連師門輩分都不在乎的倆女人,又淵源深厚,住持估計也趕不走了,畢竟扔野外也不被大道所容。素餐精致,不說轉悠的又累又餓,就是正常時光也足夠吸引她倆的味覺。鄭文慧都思謀是不是該派幾個廚子來學或者挖走觀裏的廚師,在她眼裏沒有挖不倒的牆角。

好像都一個程序,飯後總是泡壺茶才開始有問有答的交流。(不能寫深入交流,人們太邪惡,褻瀆道爺不好。)

“您能說說陳天戈嗎?”

“我理解居士,但修行枯燥,幾十年如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實在幫不了您。”

“就說說他的學習、生活、練功什麽的”

“說這個元成倒是有的可說。我師父教他的藝道要比教我的多。我師父說元成是少見的聰敏,我師父身手不是很好,拳腳都是些大眾化的,也就比平常人強點。拳腳主要是雲鬆師叔教。元成來觀裏時我都快二十了,師父的門道和雲鬆師叔的拳腳我學了十幾年了,他來了五六年就可以打倒我,也能哄了我。若不是雲鬆師叔的執念,這觀裏的主持該他做。”

“您說的門道是……?”

“現在的世道也能說了,早些年都是忌諱,就是在觀裏知道的人也有數。我師父是早年間江湖外八門千門傳人,惹了不該惹的人躲軍營裏,後來軍閥打過來打過去的就逃這裏了。當時的道觀住持跟我師父有淵源就留下了。聽師父說跟雲鬆師叔是在山東時的交情。”

“您要問這千門是什麽我也說不準。單說我師父的藝道幾乎包羅萬象。現在的說法該叫全能型人才吧”。說到這個住持還笑了笑,可能覺得自己的說辭別扭。

“都會什麽?”

“您該問不會什麽。”

馮立萱和鄭文慧都呆了。這是個什麽答案?總不至於會生孩子!就不能好好說,打什麽機鋒,我們又不懂。

“那陳天戈學了幾成?”

“十成十,青出於藍勝於藍!”

“都會什麽呀?”像是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小時候不懂,這倆月好像沒有接觸到他的藝道。

“千門,現在有貶義說是騙人的門道,其實不全是。千門做到極致應該是明知道騙你,你還感恩戴德的入套。”

可不就是吧,同樣的魯菜十大名菜,由他這樣一擺弄可不就把整個武漢的民眾全騙了。不讓受騙還急,受了騙都感恩戴德。鄭文慧莫名的想笑,特別想到她那個老公死乞白賴的求著自己讓她騙就開心。基本上誰都明白所謂孔聖人那就是噱頭,卻依然趨之若鶩。老杜就是明證。

“所以千門接觸並需要取信的對象有高官富紳、闊太小姐,也有是販夫走卒、兵匪僧道,就需要具備取信他人的能力。再說元成師弟用十年時間抽空通讀了觀裏的藏經。您該知道我們道家藏經本就包羅萬象,從天文曆法到農事,從詩詞歌賦到醫卜。所以我說元成師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纖手落雲子,紅袖贈清香,青草漫無際,翠葉做帷帳”馮立萱嘴裏低聲念叨。

“萱萱這是?”

“這是陳天戈搬家那天在別墅院子裏發呆嘴裏念叨的,當時他說是胡謅。或許在他看來就是胡謅。我一直以為是他在哪看到拿來發酸的。現在想來是他隨手拈來當作胡謅玩的。”

“他會彈鋼琴嗎?”鄭文慧想了一個特當代的能力。

“兩位請移步。”住持或許是與有榮焉,也或許是難得遇到顯擺的機會,這種事隻限於內部交流,好歹這倆算內部人員。每天對著小輩兒們的道士實在憋很多年了。

到了隔壁的院子裏,房間的陳設要繁亂的多,但充滿了文青範兒,四麵牆到處是字畫,書桌很大,文房四寶俱全。牆角放著一台色彩斑駁的老式鋼琴。

“他真會?”

住持笑笑,從書桌上一摞紙中抽出幾張。“這是元成的字。我師父說雲鬆師叔除了鑒玉和拳腳沒那樣比得上他。剛才那副中堂是雲鬆師叔跟我師父學過後作的。”

馮立萱和鄭文慧看著主持拿出的字,真的不錯,甚至比有些畫展的字要好的多。她倆不懂字,但就是這種外行的感覺才愈發真實客觀。

“道長,我們今晚……?”

“貧道必須到齋堂,一會兒讓知客送兩床被褥來。這兩處隨你們住,原來的被褥沒法保留。行李寄存還需要你們自己去拿。”

倆傻妞這摸摸,那看看,對視對視又歎聲氣,再發會呆。信息太多,無法消受。隻能用這種幾近無用的方式排解心中的驚歎。

“終於明白圓真說的前妻跟他離婚的唯一原因了。一身的本事,卻混吃等死。倘若心比天高,卻過的不如意,有這樣的枕邊人不氣瘋才怪!”

“這也看當事人最在意什麽了。出事前我該算是出類拔萃,也有幾年風光無限,那又怎樣?遠沒有這倆三月真實。”

鞋硌不硌腳腳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淡看世人眼,漠視俗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