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道觀

第105章 道觀

初夏的北武當山已經顯現了避暑勝地的端倪。李錦時雲鬆道長,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照著山頂時就鑽進了密林中,依舊做他從不停歇的鍛煉。師父傳授的藝道越來越純熟了,雖然氣勁無法恢複,但他發現純熟後的藝道感覺大不一樣。終於明白當初師父說他資質最差,卻有可能造詣最深。

當雲鬆道長從林子裏回來時,卻看見山下村子裏的大隊書記正順著山道往觀裏來。知道是來報信了,不知道他們商量好的辦法能不能行得通。回去看看吧!這樣下去自己是真沒機會出去了。

“道長,得跟您說一聲。這群小王八蛋連家裏的祖宗牌位都砸了!村裏的關帝廟、土地廟、奶奶廟都砸了!都是公社來的,咱村裏沒這種人。連肚子還吃不飽呢,那有力氣幹這些絕子孫的事。道長啊,我怕他們再來會來山上呀,您的早做準備。”這村書記也算是個明白人,即便聽從號召,可還是心裏有些疙瘩。也就敢在道觀裏說說,在大隊和公社估計也得高聲喊口號。

這都是這些年住持用他那半吊子醫術換來的人情。周圍幾個村子裏的人,都念這份情,有個風吹草動都會來告訴一聲。

前幾天雲慧就提過這茬,雲慧已經把自己道觀歸到了牛蛇鬼神一類,更是四舊,早知道逃不開!

雲慧開始的意思就是:來一個打一個,來一群全打倒!原話是:爺不出山,啥時候輪著一群耍蛋孩子鬧騰了?還翻了天了?放倒幾個,看他們還敢不敢來!

雲鬆沒勸,打也行,談也行,他反正跟著。可師父師叔師伯們沒一個同意那麽幹的。

師父從梁武帝說到唐武宗,再從南朝四百八十寺說到明穆宗,語重心長啊。最後還是把所有的師叔師伯師兄師弟召集起來做了決定:還俗。

說白了就是想憑著自己多年積攢的人情,把觀裏的道士統一歸到一個村子裏,作為一個生產隊。把道觀作為房產分了,觀裏的人就是住家,觀裏的田地就是生產隊的田。當然,這辦法是雲慧說的,說這一手叫偷天換日。

本來還想著錯個一半天,住持下山商量。這村裏就來人了。

住持道長這些積攢的人情還是管用的。村支書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就怎麽稀裏糊塗的把道士變成了村民。至於公社來的那群小屁孩兒未必能想到查看什麽戶口田冊之類的,隻是需要在村裏廣播一下,讓村民別露餡了就行。

雲慧下山,去鎮裏收拾了一堆衣衫。以他的江湖閱曆不至於被人懷疑。

翠羽穀是個四麵封閉的峽穀,觀裏舍不得玄天真武的塑像被砸爛,全觀的人,費老大勁終於吊下玄天真武大殿的後崖,藏在了翠羽穀。所有與道教有關的物品也都吊下了翠羽穀。

真的就沒事了嗎?

一群人,箍著紅袖章,戴著五星帽的後生爬上武當山。突然看見是一群鄉下農民,知道自己被愚弄了!開始了發瘋似的亂砸!

住持死拽住雲慧,眼神堅定。低聲說“雲慧,下一代住持是你!一定記得顧全大局,切不可意氣用事!”

住持道長重新穿起了道袍,還是那種正式的,慶典時才需要的著裝。以一種視死如歸的氣概讓綁縛了。

雲慧咬著牙,盯著一個個瘋狂損壞道觀的後生。拳頭一次次鬆開,一次攥緊。他是真像來一場痛快,可看著師父不停的搖頭,不停的用眼神製止他。無奈的頹坐在地上。

雲鬆的指刀也悄悄出現在指間,隻等著陪著雲慧衝出去,把這群兔崽子放倒。

師叔師伯們可能是得到了住持的囑咐,就圍著他倆,不讓動。這不是一群手無寸鐵的農村娃,都帶著槍呢。若要是真衝突了,是可以放倒他們,甚至可以都留在山上,讓他們永遠跟青鬆作伴。可後續呢?先不說打一場能活下來多少,就是真死了人以後,政府會就這樣罷休嗎?

或許是這群人砸累了,也可能覺得抓住了首惡就是最大的勝利。看看擠在一起,拽了簪子、散了發髻,披頭散發明顯是道士的一群人,像鵪鶉一樣。量他們也沒膽子沒能力破壞如此聲勢浩大的行動。就放心的走了。

住持道長被帶走了!臨下山還扭頭看了看雲慧,托付的意味很明顯,告誡的意思也很明顯。

道觀已經不成樣了。因為屋簷有鬥拱,所以把屋簷給砸了!因為窗戶是小軒窗,窗戶就給砸了!道觀大門的磚雕碎成了沫,道觀進門的影壁已經看不出一絲雕刻的花紋,整麵牆都坑坑窪窪的。

所有殿堂都一樣。殿堂裏的壁畫都刮了,有的甚至把牆皮撬了。因為沒找見塑像,便砸碎了敬獻用的條案。

最後還在院子裏點燃一堆火,燒著了觀裏所有與道教相關或不相關的畫像。這些都是四舊!就是插在頭頂的簪子也丟進了火裏。雲慧和雲鬆的是師叔師伯幫忙拿下的,所有人都擔心他倆生事。

觀裏的道士都在默默的收拾一片狼藉的大殿,時不時會有抽泣聲傳來。雲慧什麽也沒有做,呆呆的坐在觀門前的台階上,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山。

“兄弟,就怎麽算了?”雲慧回頭問雲鬆。他知道這時候雲鬆會陪著他在這。

“你說怎麽幹就怎麽幹!”雲鬆無所謂的回答,他也憋氣。

“先收拾吧,怎麽幹都得給師叔師伯們打個招呼!”二十年了,雲慧從來沒在一個地方如此久待過,即便他小時候,也沒有個固定的家。這些年他是真把這裏當家了。

他沒有道心,也沒有悟性,但他是真的把觀裏的每個人當家人了,是他從滅門以後除了李錦時兄弟以外最親的人。此時他感到揪心的痛。一直以來他都是躲,躲了三十年,一直怕死,怕了三十年。突然覺得有些事需要有個說法,沒地要說法,就自己討個說法!

三天,整整用了三天,道觀才馬馬虎虎像個樣了。雖然窗戶隻是用把窗戶紙貼在綁成架子的木棒上,好歹能遮風。雖然屋簷處僅僅是塞了塊沾了泥的瓦,好歹不用在殿裏看太陽。院子裏垃圾也清理幹淨了,各個殿堂的牆壁也重新抹了泥。至於大門,醜就醜點,影壁現在也不能換,就那樣了。

“師叔師伯,我倆想出去看看師父怎樣了。”雲慧直截了當的說了,他沒心情磨嘰,也懶得拐彎。

“雲慧,住持說你是住持了。這時候離開不合適呀。”

“師叔師伯,既然我是住持那就是我說了算。”雲慧幹脆耍賴皮了,反正指望這群每天念經的道士快意恩仇也是做夢。

“不用擔心,我倆最多七八天就回來!”雲鬆還是覺得給師叔師伯個定心丸比較好。

一直以來雲鬆都比雲慧靠譜,又看著這倆人堅定,就都哼哼哈哈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