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行車記錄儀裏的秘密
第57章行車記錄儀裏的秘密
因為有了距離,才會有了思念;因為有了思念,才會有了牽連。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喜歡上了林裳……盡管我不懂原因,盡管我在向夢麵前否認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但此時與自己獨處的我,卻再也無法抹滅思戀這種淡淡的、憂傷的情緒。也許是我的孤單,遇上了她的孤單吧……我無法忘記,在我渾然不顧地跳進漆黑的錦江,拚盡全力抓住在水流中飄零的林裳時,那種似一隻折翼的遊離的孤雁,遇見了自己同類的感受。
我打電話給她,她接聽了電話,聲音比適才更加微弱無力:“喂……”
“林裳,閉上眼睛睡一會,等一下肇可可就來找你了,我讓她帶你去醫院。”
“嗯……我沒事的,這麽晚了……幹嘛麻煩人家?”
“我……我不放心你。”
林裳小聲地笑了笑,卻因笑而牽來了一陣咳嗽,咳了幾聲說道:“可惜來找我的……不是你啊……”
我拿著手機的手開始有些顫抖,無言相對,心酸和痛楚像一把澀鈍的銼,在我的心頭來回移動。
我問她:“我就在海邊不遠,你聽得到海的聲音嗎?”
“聽不到……”
我拿著電話將腦袋探出陽台窗戶,再次問她:“現在呢?能聽到嗎?”
林裳沉默了一會,似是仔細傾聽那若即若離的微聲,但還是說:“聽不到……”
一種忽然到來的衝動讓我莫名興奮不已,有種當年每天清晨騎車幾十公裏去給文惜送早餐時的那種期待和執著。我不再猶豫,離開了覃芸的家,坐進停在樓下的大切諾基,將手機和車載多媒體連接起來,發動車子,對林裳說:“你別說話,我帶你去聽海。”
……
很快來到海邊,我熄滅了發動機,將所有的車窗都開到最大。海就在車子的右邊,和漆黑的天空一同組成了包裹了整個世界的深邃。
嘩……嘩……
林裳說:“聽到了,聽到啦!”
我點燃一支煙享受著和林裳遠隔幾千裏的一線之牽,說:“一起聽……”
“嗯,一起聽……海真的很好聽……”
電話裏忽然響起了“哢噠”的一聲脆響,我知道,林裳也點燃了一支煙。我正想開口勸阻,忽又覺得,這個時候,我應該給她一次縱容。我和她這樣的人,活得還是很隨性的,在想抽煙的時候因為身體的不適而糾結輾轉,實在是很沒勁的事。我常做出些毫不愛惜自己這條爛命的事,看起來似是很不懂照顧自己,可事實上,那些才是燃燒孤單的火焰,是融化寂寞的清泉。
我關閉了車子裏所有的燈光,放倒了座位半躺,眯縫著眼睛看著星空,想象自己正乘著一艘孤帆,在無邊無際的海麵上逐流漂泊……
“陸鳴,我好多啦……隻要有你陪我一會兒,我就不那麽難受啦。”
“切,是一支煙讓你好多了吧……”
“煙哪有你好。”
“錯覺。”
“不是錯覺啦……其實我睡你的被窩,都沒有洗你的床單……我喜歡聞著你的味道睡覺,這樣我比較有安全感……”
“神經,頭一次聽說女人喜歡聞男人的臭汗和臭腳味的。”
“你別當我是女人不就是啦……”
我調笑道:“做不到,因為你太美了……”說完又立時感到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這會好些了嗎?”
“嗯,你告訴肇可可,不要她來了吧?”
“不行!”
“哦……”
“別說話了,蓋好被子好好休息,等下去醫院,你要記得多穿件衣服!”
“哦……”
林裳不再說話,我也不想再打破海的傾訴,想象著覃芸所說“海的乞討”。與其說是乞討,我反而覺得,海更像一位孤獨的舞者,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跳著最孤芳自賞的舞步……
大切諾基的行車記錄儀突然閃了幾閃,顯示著“內存已滿”。我將它輕輕摘下,按了幾個鍵,準備將之前記錄下的視頻格式化。
可我的腦袋突然爆了個煙火似的閃了一下,有些興奮地坐起了身子!我想看看行車記錄儀裏記錄下的,林裳這妮子開車時錄下的視頻!
這個念頭一經生成,我立刻像個手裏拿著禮物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想拆開它,看看裏麵究竟是什麽有趣的存在。
因我從成都開車到大連,存儲的視頻中,隻有不到一半的內容是林裳開車時拍攝的,但僅僅這一小半的內容,讓我了解了林裳這一段時間的生活,而我的心情,在看完視頻後,沉重地像是被埋進了山洪和泥石流……
林裳每天的行程,幾乎是完全重複的,但這種重複,卻充滿了讓人催眉落淚的格調。
她晨時,會將車子開到“時光國貨連鎖”總部大樓的停車場裏,夜晚下班後,她會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成都夜幕落下的街道中穿梭,小小的記錄儀裏,出現的幾乎是成都所有的街道,那一段又一段向後駛過的行車線,讓她仿佛變成了一顆永遠飄蕩的浮塵。
我感到,每個夜晚她都不想回家,甚至,我竟然在視頻中,沒有發現她的“家”。
而視頻中附帶記錄的聲音,更是將她的孤寂刻畫得淋漓盡致。她一邊在霓虹街燈中穿梭,一邊跟著車載音響裏的歌曲唱著歌。
她車裏的MP3音頻我幾乎聽了個遍,戴佩妮的《Amen》、蔡健雅的《停格》、溫嵐的《祝我生日快樂》、宋冬野的《董小姐》……她選擇的曲子,無不是清冷的、孤寂的、悵然自語的、淚如雨下的……林裳就這麽一邊開著車,一邊抽著煙,一邊唱那些心如刀割的歌……最觸動我的一支歌,是她唱宋冬野的《連衣裙》。宋冬野的聲音原本是低沉的木質嗓音,《連衣裙》這支歌也是一支典型的吉他彈唱曲,表達著在我看來很是深刻的悲傷,和悠遠的過往。而林裳的聲線卻高亢純淨,遊離歌曲之外,卻又把旋律表達地更加婉轉幽深……
而在夜深了、唱累了以後,她將車子開上一條我無比熟悉的路,東三環外,通往“海青工具廠”的小路。
我初看到這一節,還以為那是為數不多的幾次她開車到月光之城找我。但看了幾段後,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竟每晚都開車去那裏,卻並不是去找我。她總會將車子停在籃球場裏,在熄滅了發動機後,吹起她那樸素陳舊的口琴,吹起那些如詩如畫的曲子。每個曲子的末尾,纖若遊絲的尾音,悲傷地像是她的整個世界都在崩潰褪色。
而每個深夜的視頻中斷後的再次播放,便是次日清早,超不過六點鍾,她開車離開了月光之城,去向了“時光國貨連鎖”。
我揪心地好奇,她晚上睡在了哪裏?是不是每個我獨自睡著或是獨自失眠時,她都悄悄來到離我不遠的地方,一個人孤單地和音樂彼此為伴,然後蜷縮在車廂裏,抱著心傷入睡?
我抱著小小的行車記錄儀哭了……而林裳在電話裏問我:“陸鳴,你在聽我車裏的歌嗎?宋冬野的《連衣裙》?”
“嗯。”
“嗯……我挺喜歡這首歌的……你唱給我聽聽吧?”
我脫口而出:“我唱的又沒你好聽……”
“嗯?你什麽時候聽過我唱這支歌?”
我發覺自己失語,我並不想讓她知道我窺探了她的自我世界,於是趕忙改口說道:“我是說,我唱歌不好聽……”
“唱嘛,隻有我在聽,而我想聽。”
我清了清嗓子,伴著林裳以為是車載MP3的她和宋冬野的合唱,輕輕唱起了這支歌:如果你穿上紅色的連衣裙~站在窗前看雲來雲往~如果你戴上沒有眼眶的眼鏡~在角落裏吞咽你的滄桑~那麽我願在你的房子下麵~和玩耍的孩子一起歌唱~那麽我願在你對麵的舞台上麵~一句一句唱出你的悲傷……如果你向我訴說你的過去~那些甜蜜又曲折的事~如果你撒一把愛情的種子~笑著說那些苦難隻是遊戲~那麽我願和你去陌生的城市~在大樹下等待春天~那麽我願獨自流下淚水~去澆灌每個生長的季節~你說嘿~愛著我的小夥子啊~你是不是還要唱你的歌謠~我說嘿~不愛唱歌的姑娘啊~我明天就要娶你回家……
林裳在我的尾音處有點俏皮地跟著唱道:“嘿~愛著我的小夥子啊~你明天就要娶我回家~”
我笑了,她聽到了我的笑聲,卻看不見我被淚濕的臉。
一陣極長的沉默後,林裳說:“明天你會娶我回家嗎?”
我無法判斷這句話裏玩笑的成分究竟占據了多少的比例,而就在此時,林裳忽道:“我去開門,好像是肇可可到了!”
……
肇可可帶林裳去了醫院,我也終於放心了許多。但還拿著行車記錄儀不放手的我,難過得甚至有些按不下汽車的啟動按鈕。
掛斷了和林裳長時間的通話,我卻看到手機上收到了三條未讀信息,是覃芸發給我的,第一條:陸鳴,你出門了是嗎?第二條:回來時別敲門,向夢已經睡著了,你給我發條微信,我給你開門。第三條:陸鳴,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這些,但是我很希望你能多陪陪向夢。其實她很希望你能陪著她的。甚至,我覺得,她其實很喜歡你、很依賴你的。她不想讓你知道她對你的感情,她想默默地看著你,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幸福。我作為她的朋友,應該尊重她的意願才是,但我又不願看到她獨自承受著心酸和失落。你知道嗎?她是流著淚睡著的……我希望,你能認真地想一想,是不是在感情上,你錯過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