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互不相欠

第37章互不相欠

我拉開了媽媽,而林裳示意爸爸,自己有話要單獨和他說,和他走遠了幾步。我和媽媽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而我也根本無法相信林裳會說動我這固執得像塊頑石的老爸,隻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姑且讓她一試。

但見林裳攏著自己的頭發,平靜地說著話,說話間還指了指我。而爸爸,一開始的肢體語言表明了他堅決反對的態度,但漸漸地,他開始變得有些失落,然後是深沉的思考狀,最後,他看了看我和媽媽,點了點頭。

媽媽欣喜問我:“你爸是同意了嗎?”

我看著向我微笑點頭的林裳,高興地摟著媽媽的肩膀說:“應該是同意啦!”

果然,爸爸走近我和媽媽,神色平靜地對我們說:“好吧……咱們回醫院吧。”

媽媽抹抹眼角,欣喜地拉著林裳,向她表示感謝。而我也感激地向林裳點點頭,這妮子卻傲嬌地撅起嘴唇向我顯擺了起來,45度角仰望天空,不稀得看我。

我對爸爸說:“爸,林裳跟您說什麽了?怎麽這麽快就來個180度的大轉彎?”

老爸有些尷尬地笑笑說:“我答應小林姑娘,她說了什麽,不能告訴你的……”而林裳似乎有些害羞地紅了臉龐,對我說道:“這是我和叔叔之間的秘密,不許你亂打聽!”

……

當天便折返回了醫院,少不了挨了醫生的一番責備,但老爸卻不無所動,一直笑嗬嗬的,乖乖地躺在病床上、乖乖地打吊瓶、乖乖地和醫生討論手術的方案。我越發驚奇了,這靈精的林裳,卻不知跟爸爸說了些什麽,竟然讓他不回避手術了,也不提手術費的事了!

確定下手術時間後,接下來的幾天裏,爸爸提了一個要求,便是不要媽媽給他做飯,而是希望每頓飯都吃林裳做的。林裳笑著答應了,而媽媽責備爸爸,不該讓林裳太辛苦。

爸爸說:“嘿嘿,我就是想吃小林姑娘做的菜,她做的飯菜,好吃!”他指了指媽媽說:“比你做的好吃。”

媽媽倒不生氣,看向林裳的目光卻是越來越欣喜了。

我聲東擊西地接過爸爸的話,說:“爸,您是吃慣了媽做的飯菜,偶爾換換胃口,覺得新鮮而已。”

林裳白我一眼,而爸爸卻笑吟吟地看看我,又看看林裳,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麽,神秘兮兮的。

……

我們收到了爸爸所在派出所提供的醫藥費,連同他的同事們的捐款,共三萬多元,但我和媽媽卻為手術費的事愈發憂慮起來。因為當媽媽打電話向親戚們求助時,我們震驚並悲哀地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所謂“善意謊言”的拒絕。僅僅答應借錢的幾個親戚,加在一起,也隻湊了一萬多些。

媽媽很是失望地一次次說著感謝的話後,又一次次徒勞地掛斷了電話。她搖頭說道:“真沒想到……”

如是,我們至少還需要借六、七萬,才能確保爸爸的手術順利進行。

我一個人來到走廊,掏出了手機,滑動著通訊錄,卻悲哀地發現,有錢的朋友其實是借不來錢的,能借來錢的朋友卻又借不到多少錢。

和我關係最好的大學同宿舍同學,魏航一窮二白地混跡在酒吧裏彈唱,汪銘研究生還未畢業根本沒有收入,李含笑在一個村子裏當村官,工資少得可憐……我向他們請求幫助,會給他們的生活也帶來很多的不便。

我想起了向夢,想起離開成都時,她說需要錢的話,可以管她借。隻是,我已經欠了她兩萬,如果再借,她的生活也吃不消……

文惜!我想到了這個名字,心情立時變成了期待和抵觸互相作用的狀態。我知道她有錢,而且如果我向她借,她也應該會借給我。隻是,我不想給她打這個電話。

然而我透過病房窗戶玻璃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心知此時別的事都是小事,為了爸爸的健康,我丟下些尊嚴臉麵,欠下一種扭曲了的情債,又算得了什麽。

我的手指按向了通訊錄中文惜的名字。然而下一秒,林裳卻從我的手中抽走了我的電話,她看了看我即將撥出的號碼,不知什麽情緒地輕笑一下,搖了搖頭。

“電話給我!”

“你……有必要這樣嗎?”

“廢什麽話!”

“為什麽你翻遍了整個通訊錄,哪怕是向你的前女友低頭,卻不向你麵前,我這個大活人開口呢?我想知道為什麽?”

我看看林裳這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心想我和她,除了認識了沒幾天、同床共枕了一晚、救了她幾命以外,我和她熟嗎?我了解她嗎?我不了解她的一切,就連她是個浙江杭州人,也隻是剛剛從爸爸和她的對話中了解到的。

我問:“我們熟嗎?”

林裳一副嬉笑的表情,說:“人家都被你睡了,還說不熟?”

我反感地擺擺手打斷她說:“那晚的事實究竟怎樣,我是喝斷片了想不起來,隨你怎麽說都可以。但是我不是傻子,我不是沒有留意,那張床的床單很幹淨,太他媽幹淨了,根本沒有任何**蒸發留下的痕跡!”

林裳有些睜大了眼睛,嬉笑的表情突然變成了羞惱和憤恨,直視著我沉默許久,最終冷漠地說道:“還記得嗎?‘第一個版本’裏,你是個禽獸,而我是個被你欺淩了的弱女子。‘第二個版本’裏,你是個正人君子,我卻是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如此看來,當時你選擇的‘第一個版本’,隻是騙小女孩的童話而已,現在你煩我了,童話也就不複存在了。”

林裳轉身離去,我卻頹然地坐倒在走廊座椅上,沒有再鍥而不舍地追她。我真的很煩,滿腦子裏都是錢錢錢,他媽的錢!

我想給文惜打電話!卻發現林裳拿走了我的電話根本沒有還給我。

……

半小時後,林裳回到我的身邊,將我的手機還給我,又遞給我一張嶄新的工行借記卡。她用冰涼的聲音說:“這裏頭的錢,是給叔叔救命的,你沒有拒絕的權力。但我先聲明,這不是借給你的,我隻是當做存銀行。你什麽時候有錢了,要按照銀行定期存款利率,連同利息一同還給我。因為……我不想你欠我的,我也不想被你欠些什麽。”

我抬頭看著她,她卻麵無表情地說:“聽懂了嗎?我們互不相欠。所以,我們也從來沒有發生過身體的關係。以後,我不會再跟你提那些無聊的話題、開那些無聊的玩笑了!”

說罷,林裳不再理我,而是去病房裏陪爸爸了。我拿著她給我的銀行卡,沒有因有了錢而感到絲毫的放鬆和欣喜,反而心底深處,隱隱覺得自己丟掉了一些東西……

林裳給我的卡裏,有二十萬塊錢。

直到手術進行的前一天,爸媽一次次地感謝著林裳的慷慨相助,而林裳一次次地做好了飯菜,滿臉堆笑地陪爸爸聊著天,逗他開心,甚至她拿出了她那把有些老舊,音色卻很棒的口琴,在病房裏為爸爸吹奏了許多曲子。

鄰床的病友饒有興致地聆聽林裳的口琴,羨慕地對爸爸說:“你們家媳婦真好啊,人長得出眾、有才華、又做的一手好飯菜,真羨慕你們啊。”

林裳低頭不語,爸爸開懷大笑,我尷尬無言,媽媽卻拉起了林裳的手,絲毫不掩飾地表達著她對林裳的欣賞和喜愛。

林裳小包裏的手機忽然響起,打破了這微妙的氛圍,她拿著電話走出了病房。媽媽立時湊近我說:“鳴鳴,你要對人家好,聽見沒有?”

“媽,你又來了!其實我跟她才認識幾天而已,真的才幾天而已!”我嘴上說著幾天而已,心裏卻想起了一幕幕與她相識後發生的事,以及出現的情形:翩然到訪我家的邂逅、錦江邊的車禍、搶她的錢給魏航急救、月光下的口琴曲、黃銅鑰匙與相互重疊的空間、砸店、開房、自殺、兩種版本的事實……我似乎和她經曆了許多許多的事,仿佛經過了許多許多年……我想起她那能打開我家門的黃銅鑰匙,以及她那把很有些年頭的口琴,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滄桑感。

媽媽又說:“反正媽媽很喜歡林裳。”老爸也附和著說:“嗯,這個林裳,能感覺出來,是個很有教養、很懂事的姑娘,鳴鳴這小子,能找到這麽個能照顧他的女孩子,是他的幸運。”

我鬱悶道:“爸、媽,說的好像我跟她明天就要結婚了似的……”

爸媽齊聲說道:“那樣最好!”

我鬱悶著,而林裳接了電話回來,歉意地對我爸媽說:“叔叔阿姨,抱歉,我工作上有些很重要的事需要處理,現在必須得回成都,所以,沒有辦法陪到您做手術了。”

爸爸說:“小林姑娘不要客氣,工作的事要緊,”接著對我說:“鳴鳴,趕緊給小林姑娘訂張機票。”

林裳說:“不用了,我已經訂好機票了。隻是……我不能看著叔叔康複,實在覺得過意不去。”

媽媽站起拉著林裳的手說:“姑娘,我們全家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你這麽好心,又出錢又出力,幫我們全家度過了這麽大的難關,我……我……”媽媽說著,淚花又開始泛濫,說著說著哽咽了聲音,彎下身子,竟然要向林裳跪下道謝。

林裳趕忙扶起了將要跪下的媽媽,急道:“阿姨!您可不能這樣,我受不起的!”

媽媽努力擠出笑容說道:“阿姨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不用謝我,其實應該是我多謝陸鳴才對……”林裳說著,有些怨恨地看了我一眼,而爸媽卻不知林裳何意,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我轉移了所有人的莫名,對林裳說:“幾點的飛機?我送你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