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鮮花風波

第35章鮮花風波

趁林裳去衛生間時,媽媽將坐著的椅子搬得靠近了我,關心問道:“鳴鳴,你和這個林裳姑娘,到底是什麽關係?”

“她真的隻是我的一個朋友。”

“隻是普通朋友嗎?”

“嗯。”

媽媽有些不相信地選擇了沉默,沒多久,她又問:“你不是談了一個女朋友,叫……叫文惜的嗎?你還給我發了你和她的合照……”

我並沒有將我和文惜的感情經曆告訴家裏太多,因此爸媽並不知我和文惜在大學時就開始了戀愛,也不知我和她在三個月前分手。他們的印象中,文惜隻是我用彩信給他們看過的一個模糊的餘影。

“分了。”我裝作不在意地輕描淡寫了一句,心卻抽痛了許多下。

“那……這個林裳姑娘,你們?”

“媽,不是跟你說了嗎,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媽沒別的意思,隻是想……提醒你一下,我看文惜的照片,是個很漂亮的姑娘,這個林裳又比文惜漂亮些,你可不能隻以貌取人啊,找女朋友,首先要她真心對你好,這才行……”

“媽,怎麽老是說這些?”

媽媽不再言語,轉頭癡癡地望了會爸爸,眼眶一紅,險些又落下淚來:“鳴鳴,你說你爸現在這情況,到底做不做手術啊……我實在不敢想……”

媽媽的雙手捂著臉,身子一陣陣地顫抖。我歎口氣說:“媽媽你也別太擔心,心髒瓣膜手術成功率是很高的。雖然聽上去感覺挺危險,但對於外科醫生來說,這並不是個很難的手術。”

媽媽亦歎氣,忽然問我:“你有沒有問省醫院的醫生,如果在省醫院做這個手術,手術費要多少錢啊?”

我不想提錢這件事,但又不得不說:“主要費用集中在瓣膜上,材料不同價格也不一樣,一般的機械瓣膜一個三萬多,好一些的生物瓣膜要五萬,最好的進口生物瓣膜將近十萬一個,再加上手術費、住院費……”

媽媽又歎氣,愁道:“兩邊醫院都差不多,哪裏也都不便宜……你爸這情況,要換就得一次換兩個瓣膜,這麽算下來,起碼要十萬以上了……”

我打斷媽媽的話,說:“既然做就得用最好的材料,這事可不能心疼錢。”

“唉,媽媽也知道這不是節約錢的事啊,可是,咱一下哪湊得起二十萬塊錢啊?”

我說:“媽,我這裏有十萬,家裏還有多少錢?”

媽媽初聽我有十萬,驚訝了一下,但很快,很是難堪地低下了頭,沒有回答我。不多時,又有淚水在她臉上滑落。我恍然,家裏定是沒剩下多少存款了。

爸爸幹的是派出所的協警,原本掙得就不多,媽媽開的小超市也隻能勉強維持日常開銷,家裏不多的存款,這幾年中,分別給我做了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又給接連去世的家中長輩辦了喪事買了墓地,怕是此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偏偏爸爸又病倒,老天讓我們這個家庭在捉襟見肘中充滿了更多的不幸。

“爸單位裏能報多少錢?”

媽搖頭說:“他不是體製內的正式警察,又沒有買補充保險,單位能管個一兩萬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我沉默,心下合計,這一台手術費用二十萬,再加術後調養、吃藥,怎麽也得備個二十二、三萬的樣子才夠用。我這裏,借向夢的兩萬暫時不還,也隻勉強湊個十萬,其餘的十幾萬,便如同一塊陰冷潮濕的千鈞大石,重重地壓在我和媽媽的心頭。

“媽媽,別擔心,十幾萬塊錢嘛,借也借來了,怎麽樣也得把這次手術給爸爸做好。”

媽媽許久才說:“媽媽現在倒不是為錢的事情發愁,你出了大頭,你爸單位管一些,家裏親戚借一些,回頭手術做完了,社保那裏多少能報銷一部分……”

媽媽拉起我的手,愛憐地說:“隻是……我和你爸本來打算給你攢點錢,助你買套房子,至少湊個首付,你歲數也不小了,要娶媳婦的……唉,現在不光幫不到你,還得讓你倒貼十萬塊錢進來……”

我的心裏頓時酸痛得不是滋味,有些激動地說:“這怎麽能說是倒貼呢……媽,是兒子不孝,”我懺悔說道:“我工作三年了,想的都是自己的事,從來沒想到家裏……”

媽媽勸我:“鳴鳴,別這麽說,你一個人在外打拚也不容易,你能自己過好日子,就是我和你爸最大的幸福了。”

看著睡得不是很安穩的爸爸,我的心陣陣刀絞般地疼。我寧願爸爸打我、罵我,像我小時候時,他憤怒甚至有時候有些過分暴力地管教我,我也不願看到他這樣虛弱地躺倒在病床上。

而另一種情緒,慚愧,開始如附骨之疽般痛遍了我的全身。我是有多自私、多不孝……爸媽存錢,是為了給家裏減輕負擔、為了讓我早點過上更好的日子,而我,辛苦攢了十萬,是為了一個不愛我的女人,而且,幾乎一夜之間,我就敗掉了其中的兩萬塊錢……

我不敢將這些事情和想法說出口,憋著、憋著,直到憋出了悔恨卻又毫無用途的淚水。

……

媽媽看看時間說:“不早了,你先帶林裳去吃晚飯吧,忙了一天你們肯定都餓了。”

“嗯。”

媽媽忽道:“咦?這個林裳姑娘,去衛生間怎麽去了這麽久啊?”

我看看時間,的確,我和媽媽說話間,不知不覺間,林裳已經離開四十分鍾了。我心又提起,連同身子都從椅子上站起,有些著急地說:“我去看一下。”

這個死妮子!不會又想著她那些陰暗的念頭吧?

找遍了整個樓層,沒有她的身影。我回到病房,拜托鄰床病人的家屬暫時照看爸爸,讓媽媽去女衛生間裏找她。從衛生間中走出的媽媽搖頭說:“不在裏麵啊……”

我打她電話,媽媽提起林裳的小包說:“別打了,她的手機在包包裏,她剛剛出門就沒有拿包。”

“媽,你在別的樓層裏找她,每個衛生間都看一下!”

“鳴鳴,你呢?你要去哪裏?”

我轉身跑了,我實在無法對媽媽多言,如果我告訴她,林裳是個隨時會自殺的女人,她原本焦慮疲倦得很了,又要分神照看林裳,定然更是無法安心休息。

我乘電梯來到頂樓,跑到了樓頂尋她不見,甚至有些神經質地趴在樓頂護欄向下看……幸好,地麵上並沒有我不想看到的……我再次回憶起林裳割腕自殺不成後,又支開我,自己跑去頂樓想要跳樓的情景,不免又是一陣後怕:幸虧我多了個心眼,否則林裳她早就死了!

背後的冷汗瞬間打濕了我的衣衫,我知道,這後怕,將會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裏,不停地折磨我……於是,我對林裳的擔心漸漸變成了怒意,直到我回到爸爸病房所在的樓層,在電梯間裏遇到了她,我的憤怒再也難以壓抑,向她吼道:“又他媽亂跑!你他媽的到底要幹嘛!”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林裳並沒有和我置氣,也沒有吵鬧,而是有些怯意和抱歉地看著我的眼睛。就是這樣,我罵出的髒話仿佛是一記擊在了棉花團裏的重拳,打中的是一片虛無般的柔軟。

林裳微微靠近了我,小聲說道:“對不起……”

我盡量將變幻不停的情緒收攏平穩,問她:“你跑哪去了?”

林裳的雙手從背後轉到身前,捧起了一大束由劍蘭、玫瑰、康乃馨做成的插花,說:“我買來送給你爸爸的,我想讓他心情好一點……”

我剛硬的心像是跑進了蜜壇,頓時柔軟,卻堅持用狠狠的語氣責問她:“你不是去衛生間了嗎?去買花之前為什麽不和我說一聲?”

林裳有些尷尬地在電梯間來來往往的人群注視的目光中,理了理耳邊被風吹得淩亂的長發,說:“我去衛生間嘛……在窗戶裏看到外麵有賣花的,就想給你爸爸買一束花……結果到了花店,發現那些花都很不新鮮,於是走遠了一些,去了另一間更好的花店。”

我雖然有些感動,但不知怎的,隻覺依然擔心著,還是有些情緒發泄地吼她:“你別亂跑行不行!買花是小事,你才是……”

我硬生生咽下了後半句,那些不自覺將要說出的關心她的話。我愕然,我究竟是在表達對她的責怪,還是在表達對她的關心呢?

林裳聽了我的話,嘴角微微帶起了些笑意,而就在此時,媽媽走出了電梯,聽到我吼叫的聲音,看到我惡狠狠的樣子,失措地問道:“鳴鳴,你……你怎麽能吼人家林裳姑娘?”

我選擇了緘默,看了看林裳,看了看媽媽,轉身向病房走去。

身後的林裳說:“阿姨,沒事的,他沒有吼我,您聽錯啦……”

“是嗎?這花是你……原來你去買花啦?”

“嗯。”

“這鳴鳴,看你久久不回,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點都沉不住氣,大驚小怪的……我就說嘛,這個大的姑娘,怎麽可能在醫院裏走丟呢?哎呀,你買的花真鮮,我替鳴鳴爸爸謝謝你。”

林裳笑說:“阿姨您別客氣。”

我心說媽媽你可不知道,這死妮子倒在血泊裏的樣子,把你兒子都快嚇成傻子了……

……

回到病房,林裳將花束擺在床頭櫃上,頓時讓冷冰冰的病房充滿了一股溫馨的氣息。我終於不再生她的氣,而是對她有了些許的感激。

媽媽說:“你們忙活一天,早就餓了吧,鳴鳴,你快帶林裳去吃點好的,吃完了給人家找一家好點的賓館住下。”

“嗯,媽,我也給你訂個房間,咱倆換著照顧爸,不然都休息不好的。”

媽媽扯我到病房一角,在我耳邊小聲說:“咱倆嘛,你到醫院對麵的招待所裏登一間最便宜的,咱倆湊合住住就行,我打聽過了,那邊的房間裏有小廚房,可以給你爸做飯吃,外頭的飯菜不營養,而且太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