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妃難為:君王,我要休夫!第91章
第91章
寬敞而舒適的馬車,一路奔馳,向著煊王府的方向行進。
夏侯繆縈端坐在軟榻的一角,混混沌沌的思緒,尚在腦海裏絞成一團亂麻,許久未曾反應過來。
身上包裹著的玄青色披風,溫暖而纏綿,縈繞開絲絲屬於男人的清冽氣息,如有勾魂奪魄的魔力,叫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卻又莫名的恐懼。
眼眸微抬,夏侯繆縈不由望向對麵的男子。顛簸的馬車之中,男人秀拔挺直的身形,端坐如神祗一般,一襲月白色的錦衣,熨帖的伏在他健碩的體魄之上,除了腰間係一條鬆香色彈墨嵌玉腰帶之外,其餘不贅任何的佩飾,簡單卻華貴,越發襯得他臉容似玉,俊美異常。
自上車以來,男人便即閉目養神,似將一切不想見的人與事,都緊緊關在了眼簾之外。闔著雙眸的他,掩住了濯黑瞳色裏的銳茫精光,似少了些凜冽迫人的氣勢,連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都仿佛柔和了幾分,溶溶日光,透過車窗,影影綽綽的照進來,在他冷毅堅韌的俊顏上,投射下斑駁的光影,似沉了一場半睡半醒的幻夢,不知所起,不知所蹤。
這樣一個諱莫幽深的男子,高貴如神祗,妖異似鬼魅,一切都仿佛隻在他的一念之間,半步之遙。
什麽才是他的真麵目?
夏侯繆縈看不清,也望不透。
漸濃的秋意,卷著泠泠冷風,從吹拂不定的簾子裏透進來,激起陣陣的寒氣。夏侯繆縈夏侯繆縈下意識的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卻還是覺得冷,那股涼意,似從心底長出來,再厚實的衣衫,仿佛也抵擋不住。
況且這件披風,本就是男人強加給她的,無非關心,不過是借她打擊他的對手罷了。
無所謂的笑了笑,夏侯繆縈抬手去解身上的披風,屬於男人的氣息,令她如芒刺在背。
“你在幹什麽?”
清清冷冷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驟然響徹,似一顆從天而降的石子,毫無預兆的砸落進一片幽湖之中,蕩起連綿的暗湧。
夏侯繆縈不自覺的手勢一僵,抬眼望向對麵的男子,觸目所及,但見他猛然睜開的雙眸,精光陡現,刀鋒般的銳芒,迸射如同天邊最亮的一顆星,直抵人靈魂的最深處。
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不受控製般的砰然一跳。夏侯繆縈忙自斂了去,拽在衣領處的手勢,卻還是不由的一緊,泄露出些些的不安。
“那個……”
語聲幹澀,喉嚨微苦,夏侯繆縈暗暗平息了下這莫名的情緒,一邊繼續扯著那幾乎係成一個死結的披風,一邊開口道:
“戲不是做完了嗎?我自然應該將道具還給你……”
赫連煊望著她一雙晶瑩剔透的小手,拚命的想要將身上的披風,瘟疫一般拽下來,但覺如此的刺目……先前別的男人將她緊緊攬在懷中的時候,也未曾見她如此迫不及待的掙脫,所以她現在這副厭惡的神情,這腔嘲諷的語氣,是完全針對他的嗎?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在赫連煊冷寂如石的心底,似是劃過一道不深不淺的印記,叫他莫名的煩躁。
“怎麽?夏侯繆縈,你這是為著本王打斷了你跟赫連爍之間的卿卿我我,所以惱羞成怒了嗎?”
冷冷一笑,赫連煊釘在對麵女子身上的一雙寒眸,銳利的像是剛剛磨光的刀子,恨不能將她一寸一寸的剮了一般。
“赫連煊,你不覺的累嗎?”
夏侯繆縈定定的迎向他清冽視線,突然沒來由的覺得心灰意冷,連一把脆生生的嗓音,都帶了些說不出的疲憊:
“抓著每一個機會,不遺餘力的羞辱我……赫連煊,你難道不覺的累嗎?”
女子通透如玉的臉容上,在該刹那,似褪盡了一切生動鮮活的表情,鋪開一層懨懨的容色,如水一般,淡淡將她籠罩住,落進赫連煊的眼睛裏,卻隻覺心口之處,如同被一塊千斤巨石堵著,漫出異樣的不舒服之感。
但這樣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情緒,轉瞬便已被他毫不留情的摒了去,赫連煊狠狠盯著對麵的女子,晦暗眸色裏,卻似淬了某種灼烈的恨意一般,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本王不過說了兩句風涼話,你就受不了了嗎?”
涼薄唇瓣,斜斜挑開一抹嘲諷的弧度,赫連煊字字如錘,敲打出一記記鈍重的聲響:
“夏侯繆縈,既然你不想本王羞辱於你,就應離得赫連爍遠遠的……他不是你該招惹的人……”
夏侯繆縈聽不出他這冷硬語聲之中,凝著怎樣的警告溫度,隻覺如此的可笑。嘴角一扯,毫不掩飾的漾出幾分自嘲:
“難道不是王爺,才是妾身最不該招惹的人嗎?”
女子俏麗容色上,似反射著車窗外的泠泠浮光,一顰一笑,莫不蕩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距離。
赫連煊突然十分的厭惡她這樣的表情,她這樣的語氣,那種感覺,就像是初春掛在屋簷上,欲融未融的積雪,涼颼颼、濕漉漉,懸在半空之中,不上不下,不冷不淡,攪亂著人一切平若磐石的心緒。
冷峻眸色,陡然一厲,男人衣袂翩翩,驀地一恍,轉瞬之間,卻已掠到了女子的麵前,健碩體魄,在她閃爍如天邊繁星的瞳孔裏,籠罩下一片蓬勃陰影,高大身形,像是遮天蔽日的幕布,完完全全將她包裹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方寸間,已鎖住她的整個世界。
夏侯繆縈聽到自己,心跳砰然,驀地提拉到喉嚨口的聲音,連呼吸都仿佛不受控製的一頓。
“夏侯繆縈,少在本王麵前擺出這副陰陽怪氣的嘴臉……”
男人指尖輕薄,邪邪勾起那精致小巧的一弧下頜,迫著她與他四目相對,交纏的瞳色,望到彼此眼眸深處,像是要烙進各自的靈魂裏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記住本王贈你的八字箴言,謹言慎行、安分守己……”
灼燙吐息,近在咫尺的噴灑在女子清透的似一汪水的臉頰之上,這樣親昵的距離,一不小心便會讓人產生某種時光靜止、歲月安好的錯覺,但隻下一瞬,男人冷冽的不帶一絲溫度的嗓音,卻將這短暫的恍惚,毫不留情的推進現實的泥沼裏,滿麵殘忍,渾身汙濁,逃也逃不掉:
“夏侯繆縈,不要試圖惹怒本王,否則本王可以向你保證,你的日子會比現在慘百倍……”
這泠泠語調,一聲一聲,毫無遺漏的盡數砸進夏侯繆縈的耳畔,戳穿了她僅剩的丁點期待。
“赫連煊,你除了會威脅我之外,還有什麽本事?”
嘲諷一笑,夏侯繆縈卻不知是在笑他,還是笑自己:
“謹言慎行、安分守己嗎?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我真後悔,剛才在王宮裏,沒有當著你父王的麵,揭穿你的真麵目……”
夏侯繆縈隻覺,現在別說是殺了他,就算是讓她與他同歸於盡的心,她都有。她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他帶給她的所有屈辱、警告和威脅,為什麽到頭來,他偏偏還是不肯放過他?
是啊,他本就是一頭狼,她又怎麽該希求一頭狼,變得良善呢?
說到底,是她太天真了。
他恨她,以她不知道的原因,在狠狠的恨著她。抽筋剝皮、挫骨揚灰,仿佛都不足以泄他心頭之恨,不是嗎?
夏侯繆縈突然就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可笑。就像是一個蒙在鼓裏的小醜,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男人望著她一副咬牙切齒,仿佛恨不得一口切斷他脖子的模樣,卻是囅然一笑:
“不會的……”
赫連煊不知從哪裏來的自信,好整以暇的確定著這一句話:“夏侯繆縈,你不會說的……”
這樣一個意識,似乎讓男人一掃先前的陰鬱,連心情都仿佛大好起來,粗糲大掌,由是一鬆,竟大度的鬆開了扼在女子下頜上的桎梏。
突如其來的自由,令夏侯繆縈不由的一愣,幾乎沒反應過來。下顎上似乎還殘留著男人涼薄指尖帶來的溫度,那微帶薄繭的觸感,細砂一般揉搓進她的皮膚裏,麻麻的,痛痛的,經久不散。
半響,夏侯繆縈方吐出一句不服氣來:“赫連煊,你憑什麽這樣認定?”
聽到她這番質疑的男人,卻是眸色一默,似有無數細小的藹藹的浮光,刹那間在瞳仁裏掠過,襯得那一雙濯黑的眼眸,越發的深不見底。
就在夏侯繆縈以為他不會回答她這近乎無理取鬧的問題的時候,卻聽男人涼涼開了口,說的是:
“因為在你的心底,也清楚的知道,就算是你將本王的所有事情,都告知了他……他也不會為你帶來任何實質性的改變,不是嗎?”
男人一把清清冷冷的嗓音,仿佛不著半分的情緒,落進夏侯繆縈的耳朵裏,卻似乎能夠察覺到他平靜語聲的掩飾之下,那層層蓬勃的暗湧,如潮激蕩。
是為了什麽?夏侯繆縈很清楚的聽到,他稱呼赫連武宸為“他”,而非所謂的“父王”……難道他們父子之間,感情真的淡漠到如斯地步嗎?夏侯繆縈似能感覺到。誠如赫連煊所言,她在那秦侯麵前,之所以肯配合的不說他一句壞話,除了他的威脅,著實有些效用之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在她的心底,確實隱隱覺得,即便赫連武宸真的知道了他的寶貝兒子,都對她做過些什麽事情,想必除了苛責幾句,他不會對他有任何實質性的懲罰……這樣的寬宏大量,卻似乎並非為著不分青紅皂白的維護自己的兒子,而是他根本就另有打算……她想她的直覺不會錯。而赫連煊的這一番話,更從側麵,令她先前的揣測,更進一步的驗證。
意識到了這一點,夏侯繆縈心底,突然繚繞開莫名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下意識的望向端坐在對麵的男子,惟見他一張刀削斧砍般的俊顏,依舊容色淡淡,如同戴了一張做工精良的麵具,將一切最真實的喜怒哀樂,都盡數埋藏在麵具的背後,不為任何人所知。
這一刹那,夏侯繆縈似乎突然不願意再去追究他與赫連武宸父子之間的恩恩怨怨,隻將眼眉一挑,不以為然般的開口道:
“說的你好像無所不知似的……”
男人瞧著她俏麗的一張臉容上,漸漸恢複了幾分生動鮮活的神采,那因為方才的話題,而緩緩壓抑在心頭的風暴,竟似不知不覺的褪去了些許,凝著她澄澈的如同水洗一般的瞳色的寒眸,便不由多了幾分探究與深邃,像是要透過她烏黑的眼珠,直望到她的靈魂深處,叫她再也無所遁形一般。
“所以,夏侯繆縈,以後不許對本王有任何的隱瞞……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逃不過本王的雙眼,知道嗎?”
說話間,男人不自覺般的微微傾身,略帶薄繭的指腹,如受蠱惑,捏著女子精巧的下頜,竟是輕輕扯住她搖晃了幾下,動作強勢而霸道,卻又透著絲絲說不出的曖昧與親昵。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舉止,卻是叫兩人,都皆是不由的一愣。
夏侯繆縈怔怔的望著這近在咫尺的一個男人,忘了反應,隻覺一張臉,像是被人蹭的點了一把火般,燒的熱烈,不需要鏡子,她自己都能夠想象,此時,她雪白的麵皮上,一定如同熟透的大蝦,紅的似要滴出血來一般。
赫連煊卻是手勢瞬時一頓。細長指尖,還維持著停在她下顎處的動作,女子細滑柔嫩的肌膚,輕輕摩挲在他微帶薄繭的指腹之下,似漫延開奇異的溫度,酥酥的,麻麻的,像是被千萬隻小蟲,毫無規則的齊齊爬過一般,撓的他一顆心,都仿佛燥癢難耐。
兩個人就這樣僵硬著身子,你瞪著我、我瞪著你,任由大片荒蕪的時間,在兩人的中間,迅速的掠過,卻仿若不聞。
如有一個世紀般漫長,卻又仿佛不過眨眼之間,最先反應過來的赫連煊,早已斂盡眸底一切不該有的恍惚,隻將鉗在女子柔膩下頜上的大掌,漫不經心的甩了開來,秀拔身形,重新坐回到對麵的軟榻,姿態一如既往的優雅而鎮定,仿佛方才的失神,從來不曾有過。
籠罩在她周身的清冽溫度,突然離去,一時之間,夏侯繆縈竟如同有些不習慣。繃緊的身子,還維持著硬邦邦的狀態,不覺有些酸痛。
寬大而舒適的車廂,似有汩汩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緩緩流淌在空氣之中,蕩漾起的不知道是誰的心跳,紊亂的不知是誰的呼吸,急促的幾欲窒息。
靜謐,滿室的靜謐,如水一般劃過,惟有粼粼馬蹄聲,奔馳在樹影幢幢的道路上,飄渺的極遠。
許久,夏侯繆縈才仿佛鎮定下來,暗暗深呼出一口氣來。
再回想男人方才的“警告”,便不由莫名的懊惱起來。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份憤懣之情中,到底有幾分是為著男人的大言不慚,又有幾分是為著自己不能自控的被蠱惑而起……隻覺那流竄在體內每一根血管裏的紊亂氣息,全部堵在她的心口之處,漫開層層疊疊的不舒服,不吐不快。
“赫連煊,你以為自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逃不過你的雙眼……我那個信你啊……”
又是暗暗的吐出一口氣來,夏侯繆縈總算是將一顆砰砰亂跳的心髒,壓製回到了正常的頻率。俏臉上一鬆,便不由的漾出幾分傲嬌而挑釁的氣勢來。
赫連煊卻是眸光定定的將她攫住,觸目所及,但見女子一張瑩潤剔透的小臉上,細瓷般白皙的肌膚上,尚殘留著絲絲未散的紅暈,似盈盈積雪上,鋪開的一層嬌嫩櫻蕊,反射出叫人心悸的媚色,但那此刻,跳躍在她無雙容顏上的鮮活神情,卻偏偏似一隻剛出虎穴,便即無畏無懼的小獸,還真是不怕死……男人諱莫瞳色裏,有暗流洶湧,閃爍不定。
“不信嗎?”
驀地邪肆一笑,赫連煊似想到了一件極之有趣的事情般,悠悠然開口道:
“夏侯繆縈,要不要本王將你在王宮裏,說過的話,一字一句,都重複一遍給你聽聽……”
男人一張天妒人恨的俊顏,此刻毫不掩飾的漫開絲絲的好整以暇,就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切都隻浸在他的掌握之中。
夏侯繆縈但覺心頭,沒來由的重重一跳。十分沒出息的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男人清幽寡淡的眸子,似乎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薄削唇瓣,就在這個時候,輕啟如簧,一字一句,莫不咬的邪肆而蠱惑:
“怎麽會?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些什麽,由得他們就是……我與阿煊但求問心無愧……”
“我聽老人家說,夫妻兩個人在一起待得時間長了,會越來越像的……”
……
從男人薄唇間,頓也不頓的吐出的這兩番話,隻叫夏侯繆縈陡然心驚如焚,說不出來是震蕩,還是恐怖,隻望著對麵悠悠然似謫仙一般的男人,幾乎連話都說不利落:
“你……你怎麽可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