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那不遮不掩的“上床”兩個字,猶如魔音灌耳,撞得夏侯繆縈一顆心,撲騰撲騰似小鹿亂跳,漫出層層疊疊,不知是羞是惱的情緒。

“神經病……”

麵燙如火燒,夏侯繆縈咬牙切齒的丟下這麽三個字,便急急的轉過身去,唯恐繼續留在這裏,還不定從這個男人口中吐出什麽更沒節操的話語來。

隻是,她腳下方才一動,纖細手腕上,卻陡的傳來一股灼烈溫度,強而有力的勢道,直拽著她半轉的身子,硬生生的撞進一個堅硬如鐵的胸膛。

“失望了嗎?”

將女子不安分的掙紮,輕而易舉的圈進自己懷中,赫連煊吐息越發曖昧,一字一句,似水擊石穿,蕩漾開圈圈漣漪:

“還是你根本就想我跟你上床?”

夏侯繆縈隻覺心底噎了噎,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赫連煊,見過自作多情的,沒見過你這麽自作多情的……”

氣極反笑,夏侯繆縈眼眉一挑,狠狠的抬起頭來,瞪向麵前的男子:“你放心,我對你一點也不感興趣……放手,放開我……”

一邊放著狠話,夏侯繆縈一邊用力的掰著男人鎖在她皓腕上的大掌,那緊緊貼住她肌膚的,烙鐵一般微帶薄繭的指腹,令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掙脫。

隻是,她這近乎厭惡般的一舉一動,落進赫連煊的眼底,又是一番攪起的風波。

“一點也不感興趣嗎?”

諱莫眸色,暗沉如夜,泠泠散著一觸即發的寒光,男人鎖在她腕上的力度,不由越收越緊,像是要就此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

冷冷一笑,赫連煊嗓音邪妄而殘肆:“夏侯繆縈,看來你是忘了那夜,某人是怎樣在本王的身下,連連求饒的吧?用不用本王再帶著你重溫一下?嗯?”

最後一個“嗯”字,尾音上挑,男人驀地將那柔軟馨香的身子,狠狠壓進自己懷中,方寸之間,盡是他清冽而蠱惑的氣息。

夏侯繆縈隻覺被他勒的幾乎喘不上氣來。

心中一抖,先前還掙紮不已的四肢百骸,在這一刹那,陡然如同被千絲萬縷的銀線纏了住,夏侯繆縈再也不敢亂動,身子硬邦邦的,卻又莫名似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氣,任由男人牢牢將她抱緊。

“赫連煊……你先鬆開我……”

強自壓抑住那幾乎要從口腔裏逸出來的絲絲喘息,夏侯繆縈將一排尖利的貝齒,死死咬在下唇瓣上,仿佛隻有這樣的刺疼,才能逼走心底那潮湧而上的麻麻的熟悉之感,維持出些可憐的冷靜與鎮定。

男人晦暗眸色,有瀲灩精光一閃即逝。抹去之後,隻餘一片清冷。

灼烈大掌,一把將懷中的女子推出,赫連煊凜冽嗓音,疏離而寡淡,不帶什麽情緒的響徹在夜色微涼的空氣裏,說的是:

“夏侯繆縈,你記住,現在是本王不要你……而你,從來都沒有說不的資格……”

陰鷙殘虐的話聲,還縈繞在夏侯繆縈的耳畔,身子卻被男人突如其來的力度,推得連連後退,直踉蹌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了腳下的步伐。

夏侯繆縈猶帶些驚魂未定的迷惑,怔楞的望向麵前那個喜怒無常,翻臉快過翻書的某個男人。觸目望去,眼底卻隻映出他冷硬薄削的一張嘴臉,如掩了麵具,掩蓋著一切最真實的喜怒哀樂。

從她的角度看去,男人俊朗側臉,有如鐵鉤銀畫,薄唇輕抿,下頜弧線美好……恍惚間,竟漸漸與那個神秘銀麵人露在外麵的半張臉,重合在一起……心頭陡然一震,夏侯繆縈死死盯住麵前的男子,試圖將他看的更清。她認人的功夫,一向不大好,通常一個人要見過四五次,才能勉強記住人家長什麽模樣,她真的分不清,此刻的熟悉之感,是因為她的幻覺,還是他與他真的是同一個人?

“赫連煊……上一次,你見到了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的人嗎?”

雙手不由的緊握成拳,任青蔥似的指甲,深深的摳進肉裏,掐出一道道血痕,都不覺痛。夏侯繆縈也知道問出這樣的問題,是有要作死的節奏,但是這句話,鯁在她的心底,就像是被千萬隻螞蟻一齊狠狠啃咬著她的皮肉一般,直痛的人頭皮發麻,渾身長滿一粒粒不寒而栗的雞皮疙瘩,不吐不快。

“當著本王的麵……夏侯繆縈,你還敢提起那個男人……”

冷冷一笑,赫連煊濯黑雙瞳,陰鬱的像是無邊的夜色,壓在頭頂:“是因為本王滿足不了你嗎?”

箍在女子纖細皓腕上的大掌,陡然用勁,強勢的力道,像是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男人陰戾眼眸,定定攫住她,瀲灩瞳仁,神色莫測。

“我隻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

幾乎是咬著牙吼出這麽一句話來,在這一刹那,夏侯繆縈突然覺得崩潰如潮,那些一直強撐著的不在乎,似乎終於再也假裝不了,宣泄而出,像是恨不能將她淹沒:“為什麽?為什麽他要這樣對我?為什麽你們都要這樣對我?”

層層疊疊的無助之感,如同漲潮的汐水一樣,撲麵而來,夏侯繆縈隻覺整個人,都像被浸在這樣的暗湧裏,無力掙脫,幾欲窒息。

赫連煊望著那個在他掌下掙紮如一隻小獸的女子,她俏麗臉容上,蕩漾開的絲絲彷徨之色,是他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的,仿佛隻要他再輕輕一觸,就可以將她毫不留情的推入那早已為她準備好的萬丈深淵,曆劫不複……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結果嗎?可是,為什麽,當她真的被她逼成如此境地的時候,他並沒有意料中的快感,卻隻覺得莫名的煩躁,一波一波的漫延在心底呢?

“公主……”

驀地裏傳來的一聲驚呼,瞬間打破了滿院流離不定的暗湧,赫連煊眸色一厲,斂盡墨黑瞳仁裏的一切情緒,鉗著女子皓腕的大掌,卻是猛然一收,硬生生將她甩了出去。

夏侯繆縈沒防備,重重跌倒在地,瞬時撞得骨頭生疼,刀割一樣直透進心底,隻欲將眼淚都逼了出來。

於是,正端著飯菜回來的穗兒,一眼就看到她家公主一把被王爺推倒的情景,也顧不得手裏的東西,一扔,便往她家公主身邊直飛奔過去……“收拾一下……”

清冽嗓音,不帶什麽溫度的響起,赫連煊瞧也不瞧她主仆二人,隻一雙冷鬱眼瞳,晦如深海,莫測難辨:“明天一早,府裏的女眷,都會到雁回山祈福……夏侯繆縈,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要給本王惹出什麽亂子來……”

冷冷丟下這麽一句話來,赫連煊旋即拂袖而去。

“公主,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受傷?”

身旁的小丫鬟,還在喋喋不休的關心著她的傷勢,說些什麽,夏侯繆縈沒有聽清,她的眼裏,隻有那一道遠去的背影,籠在茫茫夜色裏,越距越遠,越來越模糊,直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再也看不見。

偌大的房間,隻餘月華如水,瀉了滿地的銀光,潺潺秋意,清冷似霜。一院沉寂。

天色微亮,煊王府已是一片嘈雜。

夏侯繆縈出得門口的時候,一應事宜似乎都準備妥當,隻待出發了……昨夜,那個赫連煊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走後,她問過府裏其他人才知道,原來過幾日就是赫連煊生母景妃娘娘的忌辰,以往每年這個時候,府裏的女眷都會一齊到雁回山的清虛觀,祈福懷緬……如今,她既嫁給了他為妃,這樣的規矩,自然也會算上她一份,不管私底下怎樣的暗流洶湧,麵上的禮數還是要做全的。

夏侯繆縈在這等事情上,自然也不會跟他對著幹,又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現在她隻希望,能夠清清靜靜的去到那雁回山,然後再太太平平的回來,中間千萬不要出什麽差池,那她就心滿意足了。

隻是,她這樣的期待,還沒有來得及在腦子裏轉完,就聽得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極熟悉的驕縱嗓音,就像是一鍋熬的正濃的靚湯,驀地被人丟進了一顆耗子屎,激起一圈圈叫人不待見的漣漪:

“真不明白王爺是怎麽想的……竟然允許這麽一個行為不檢,有失婦德的女人,也去為娘娘祈福……傳出去,還不定被人怎麽笑咱們煊王府呢……”

這樣盛氣淩人而又矯揉造作的一把聲音,真是除了那柳依依之外,再無旁人。

夏侯繆縈懶得理她,鑒於昨日赫連煊的那一番風波,她今天隻想乖乖的扮鴕鳥,實在沒興趣跟這種拎風吃醋的主吵架,遂頭也不回,隻當沒聽見有人在身後劈裏啪啦的說話。

哪知那柳依依眼瞅著她不屑一顧的模樣,心中更是有氣,也不用丫鬟小心翼翼的攙著了,一甩手,卻是三步兩步的就踏到了夏侯繆縈的麵前,張著一張紅口白牙就道:

“夏侯繆縈,你要不要臉啊?大半夜的跑出去跟男人幽會還不止,結果還被王爺抓了個正著……你怎麽能這麽不知羞恥呢?若是我,早就一頭撞死了,省的繼續活在這個世上,丟人現眼……”

夏侯繆縈瞧著她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戴綠帽子的那個人,是她柳依依呢。嗬,這樣氣急敗壞的嘴臉,還真是好看。

涼涼的瞅了她一眼,夏侯繆縈唇畔笑靨,如花綻放:

“柳姐姐你難道不知道嗎?王爺昨夜過去溶月居的時候,可是親口跟我說,他舍不得我死……所以,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果然,一聽這話的女人,神情立馬如鬥紅了眼的公雞,猙獰著就要撲上來:

“你胡說八道……王爺怎麽可能……”

夏侯繆縈望著她揚起的芊芊玉指,恨不能戳到她臉上的架勢,愈加笑的如沐春風,還不忘火上澆油的道:

“我也知道,柳姐姐你可能一時之間接受不到王爺會這樣對我……但本宮還是要勸柳姐姐你一句,不要這麽激動,小心眼角的皺紋都迫不及待的跑了出來……”

那柳依依原本還算是一臉趾高氣昂,聽了這話之後,當即神情大亂,忙不迭兩隻手就摸向眼角,又是心驚,又是肉跳,好不熱鬧。

這一下,倒是一掃夏侯繆縈這些日子來的鬱鬱,果然偶爾找這種戰鬥力不在一個檔次的對手,耍耍嘴皮子,鬥鬥氣之類的,十分的活血化瘀呢。

半天,這柳依依才反應過來:“夏侯繆縈,你竟敢戲弄於我……”

說話間,就要撲上去,瞧樣子,像是恨不能將夏侯繆縈的給一把撕了似的。

夏侯繆縈怕倒不是怕她,不過不想將事情鬧大,正忖思著要不要避一避的時候,便聽得平地裏響起一聲輕柔婉轉的嗓音,喚的是:

“柳姐姐……”

夏侯繆縈心中不由一動,循著聲音望去,但見容珞琰一襲素雅衣衫,盈盈站在不遠之處,秀美身姿,一如既往,飄飄若仙。而在她的身旁,另一側妃沈嵐霜,亦是神情優雅,氣度如華。

陡然見到她倆的出現,那柳依依心中再惱恨,此刻也不由的打住了話頭。

容珞琰仿佛沒有看到她滿臉的憤懣之情,隻蓮步輕移,款款走到了夏侯繆縈的麵前,柔媚嗓音,無論何時何地,都沁出股叫人舒心的溫度:

“繆縈妹妹,你沒事吧?”

柔弱無骨般的玉手,輕輕覆在夏侯繆縈的手上,姿態有如親昵而安撫。

夏侯繆縈輕淺一笑,不動聲色的將手收了回來:“我沒事,隻是跟柳姐姐鬧著玩而已……”

容珞琰亦是隨之柔柔一笑,仿若未曾將她的疏離擺在心上。

夏侯繆縈著實有些佩服她。算起來,這是自那日,她到溶月居看過她,結果卻莫名其妙的“被她害的”上吐下瀉,從而直接導致赫連煊將她關在柴房裏三天三夜,幾乎九死一生之後,她與她的第一次再見……夏侯繆縈承認,因為她那一場蹊蹺的“中毒”事件,自己心裏一直鯁了根刺,所以再對著這容珞琰的時候,不由的便起了些防備。或許是她自己太過狷介,太過敏感,但是,小心一點總沒錯的……這樣想著的時候,卻聽那柳依依安分了沒幾秒鍾,又是一番拉仇恨:

“鬧著玩?夏侯繆縈,誰有工夫跟你鬧著玩?你說清楚……”

卻被容珞琰輕聲打斷:“夠了,柳姐姐,不要再說了……”

精致眼瞳,似有若無的瞥了一眼對麵的夏侯繆縈,便聽那容珞琰嗓音婉轉,徐徐開口道:

“王爺昨天特意囑咐過我們,這一路上,要安分守己,千萬不能惹出什麽風波來……這還沒有出門,你就鬧的不可開交,稍後傳到王爺的耳朵裏,可如何是好?”

夏侯繆縈心中動了動。她一番話,看似字字句句都對著柳依依而言,不過前半句的那“安分守己”之類的內容,卻是昨天赫連煊對她的警告,當真半個字都不差。是巧合嗎?

夏侯繆縈不由笑了笑。是不是巧合又有什麽關係呢?她隻知道,聽到這話的柳依依,立馬嘴巴像被人封住了一般,卻是一個字也都不敢再出口了。

呃,整個世界瞬間清靜了不少。

如畫瞳底,瞥到女子唇邊漾著的這無謂笑意,容珞琰心中終是不由一動。

“王爺怎麽還不來?”

半響,柳依依還是忍不住悶悶的開口道。

“或許王爺被宮中事情有所耽擱,柳姐姐你稍安勿躁才是……”

一旁始終不動聲色的沈嵐霜,此刻卻是淡淡出聲安慰著她。

正說話間,便見不遠處一身侍衛打扮模樣的男子,正疾馳而來,離的近了,才看清來人原是赫連煊身旁的影衛景垣。

恭謹的行了一禮之後,隻聽他沉聲開口道:

“啟稟娘娘,王爺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所以吩咐屬下先行護送各位娘娘上山,王爺忙完之後,再與各位娘娘會合……”

這人口中雖說著“各位娘娘”,但在轉述著赫連煊這一番命令的時候,卻始終麵對的是容珞琰一個人。想必,作為赫連煊的心腹,他亦是知道,他家王爺實則想將這番話說給誰聽的吧?

那個赫連煊,果然是對容珞琰不一樣的吧?夏侯繆縈心中微恍過這個念頭。

不過,這又與她何幹呢?打定主意,從現在開始,一路往雁回山而去,直到再回這煊王府,她都要裝聾作啞,盡職的當一麵背景牆,絕不參合進任何事情。

暗暗握了握拳頭,夏侯繆縈就這樣決定了。

又吵嚷了一會兒,一切都已經收拾妥當,眾人上了馬車,即刻出發。

車輪粼粼,飛速而平穩,一路向著雁回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