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夏侯繆縈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不由一跳。

“不知煊王爺所說的代價,是指什麽?”

男人瞥了一眼她的鎮定如斯,冷冷一笑:

“也沒什麽……當初你父王同意十三公主和親於本王,條件之一,便是我西秦國出兵夏邑,解呂梁國困城之虞……”

頓了一頓,男人唇邊笑意更寒:“既然十三公主與別的男人有染,不願留在本王身邊,本王也無謂強求……隻是,你我兩國既無姻親之好,那麽西秦國的將士們,也不需再多此一舉,以自己的熱血換呂梁國的安危!本王奉上十三公主想要的休書之時,便是西秦國撤兵之日!”

說這話的赫連煊,語聲寡淡,仿佛談論的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聽在夏侯繆縈的耳朵裏,卻隻覺字字鏗鏘,有如利箭百步穿楊,每一句都直中她的心窩。

她並非呂梁國真正的公主,但若要眼睜睜的見著萬千無辜百姓因為她而枉死,她又怎能無動於衷?

打蛇打七寸。眼前的赫連煊,真的將她的弱點,拿捏的準確。這樣一個男人,若是存心對付她,她隻怕有十條命都不夠他玩的吧?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直嚇了夏侯繆縈一大跳。她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不詳預感,但麵前這個男人,卻實實在在令她莫名的不安。

“煊王爺……”

定了定神,夏侯繆縈斂去心底一切紛亂,緩緩站起身,與麵前男人目光相對:

“繆縈知道自己對不起王爺,不敢希求王爺能夠原諒,想必王爺也不會要一個不潔的女子,再做這煊王府的王妃……千錯萬錯,都是繆縈一人之失,王爺又何必為難呂梁國的百姓?”

赫連煊望著那視線平平望著他的女子,明明口中說的是做小伏低的一番話,但她漆如黑珍珠的眸子裏,卻溢滿了隱忍的憤怒與懊惱,像一隻有著鋒利爪牙的小獸,充滿倔強和不安分。

隻是,越堅硬,越要打碎了,摔破了,這樣她才會加倍的痛。

眸色一厲,男人陰戾開口:

“夏侯繆縈,你把本王當成了什麽人?”

如鐵大掌,倏然扼上女子細長的脖頸,赫連煊嗓音似刀,一字一句,剮在她身上:

“你以為三言兩語,就可以磨滅自己對本王的不忠嗎?你以為找一個男人破了身,就可以逼本王休了你嗎?簡直癡心妄想……”

“本王現在就話給你知,規則從來都掌握在本王手中,本王若要休你,你自留不在煊王府,同樣的,本王若不放你走,那麽即便你化作一堆白骨,也隻能埋葬於本王的懷中……”

狠鷙話聲,從男人涼薄的唇瓣間徐徐傾吐,他掐在她喉嚨上的大掌,五指修長,指節分明。這樣漂亮的一雙手,卻仿佛隨時都會毫不猶豫的掐斷她的脖子。

夏侯繆縈被迫仰頭望住他,瞳裏映出他冷酷眉眼,無情的似天邊半闕殘月。

“為什麽?”

忍著痛從嗓子裏擠出這遊絲般的三個字,夏侯繆縈充滿不解。

“夏侯繆縈,做出這等不貞不潔之事,你還有臉問本王為什麽?”

扼住她脖頸的大掌,倏然收緊,男人墨如點漆的眸子中,有精光一閃即逝,涼意滲人:

“本王警告你,夏侯繆縈,你若不想本王撤兵,就乖乖的做你的煊王妃。安分守己,或許本王會讓你今後的日子,好過一點……”

隨著最後一個字,利刃般劃破空氣,男人驀地撤掌,將夏侯繆縈重重甩開,秀拔身姿,猶似芝蘭玉樹,在她麵前站直。

被鎖住的咽喉,突得自由,久違的空氣,瞬時爭先恐後的竄入胸膛,激的夏侯繆縈五髒六腑俱是一疼,禁不住咳嗽連連。

“夏侯繆縈,好好記住你現在的身份!”

男人一雙冷淡的眉峰,卻仿佛連多看她一眼都不屑,旋即拂袖而去,徒留背影如霜,殘忍莫名。

夏侯繆縈跌坐在床畔,頸項之上,仿佛還殘留著男人掌心的溫度,沙礫一樣磨得肌膚炙如火烤,胸膛裏埋的一顆心,荒涼似無邊曠野,砰砰跳個不停,幾乎窒住呼吸。

她不明白。何以赫連煊要如此的對待她?難道真的僅僅是因為她是不潔之身嗎?對古人而言,女子的名節或許真的重過性命,但是,赫連煊……為什麽他看她的眼神,除了充滿深切的厭惡之外,卻還有掩也掩不住的泠泠恨意呢?

他恨她!

為什麽?

夏侯繆縈想不分明。

偌大的婚房,靜寂如同墳墓。梨花案上的大紅喜燭,忽明忽暗,搖曳似鬼影幢幢,堆徹出層層蠟淚,終於在撲騰一聲之後,掙紮著熄滅。

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夏侯繆縈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日光溶溶,仿佛能將心底積聚的所有陰霾都一並照個通透,叫人渾忘不快。

昨夜,那赫連煊走了之後,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黑暗之中,隻覺得思緒一片混亂,說不清是不安,還是疑惑,想不通,也看不透。

原以為這注定會是一個失眠之夜,哪曉得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她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隻是,夢中煩擾,各色人等,輪番登場,嘈嘈雜雜,不得其所。所以這一覺睡下來,倒比不睡,反而還要累些。

幸虧這西秦國的國君,早早傳來口諭,說什麽身子抱恙,所以免了她與赫連煊這對新婚夫婦的朝拜,她才得以能多喘一會兒氣。

從穗兒手中接過絞好的帕子,夏侯繆縈認真的抹著臉,假裝看不到身畔婢女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溫熱的水汽,似能稍解周身的疲累,空乏的腸胃,也開始慢慢蘇醒,夏侯繆縈張了張口,欲吩咐穗兒將飯菜端來,聲還沒出來,卻另有一把驕縱跋扈的嗓音,在滿樹知了不厭其煩的鳴叫中,驀地響起:

“我還以為是誰這麽晚起呢?原來是咱們王爺新娶回來的呂梁國十三公主啊……”

夏侯繆縈順著這酸不拉幾、不陰不陽的聲線望去,便見不遠之處,正有兩個盛裝麗人,施悠悠的向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