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那幽遠的“我陪你”三個字,像是飄渺的層層霧氣,將天與地,都籠罩在這朦朦的氣息裏,顏麵不絕,不知終將消散在何方。
赫連煊冷冷望著這跪低在他腳下的女子,但是此刻的她,卻隻將一張精致的側臉,對住他,那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映著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她與他,麵容相對,四目交纏,仿佛世間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人與事。
這突如其來閃過腦海的一個念頭,像一道銳利的刀鋒般,剮過赫連煊冷硬如石的心底,有淺淺的痕跡,一恍即逝。
“好一個‘我陪你’……”
涼薄一笑,赫連煊殘肆的目光,居高臨下的睥睨著麵前的女子:
“夏侯繆縈,當著本王的麵,如此的維護另一個男人,真是有情有義……你很想死嗎?好,本王絕對不會攔著你……”
緊握住刀柄的手勢,不由一僵,任汗濕如潮的掌心,將那梨花木的刀柄浸的如此沉重,又冷又濕。夏侯繆縈抬眸望向他,映在他如墨漆幽的寒瞳裏的身影,卑微似一個小醜,他的眼底,毫不掩飾的泄露出種種的嘲諷與鄙夷,對她的生或死,如此的不屑一顧。
自取其辱不是嗎?再沒有比這更貼切的形容了。夏侯繆縈輕輕笑了:
“那我是不是要多謝王爺的成全呢?”
抵住喉嚨的鋒銳刀尖,輕輕往前一送,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那尖利的刀刃,便劃破了她頸部的肌膚,細小的血珠,像是漸次綻放的一粒紅梅花,暈開在那白皙的脖頸之上,妖豔而綺麗。
赫連煊幽深的瞳底,似有極尖利的銳茫,一劃而過,緊抿的唇瓣,冷毅而堅忍,仿佛在竭力隱忍著某種情緒,緊握的雙拳,不斷的收緊,再收緊,任指節泛白,青筋暴露,他卻不自覺。
定在原地的腳步,似需要極大的力氣,仿佛才能阻止自己不受控製的向她走去,才能阻止那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她手中的匕首,狠狠踢翻的衝動……夏侯繆縈,你怎麽敢?
瀲灩寒眸,在這一刹那,褪去一切情緒,惟剩一片冰冷。
赫連煊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唇角笑意刺諷,比那泛著冷冽青光的匕首,還要尖銳幾分。
從夏侯繆縈的角度,隻能看到他朗逸的側臉,一如既往,俊美如古希臘的雕像,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大理石刻。
她的死活,在他眼裏,不外如是。
夏侯繆縈突然沒有力氣再刺下去。
“公主……”
呆立一旁的小丫鬟,顯然被她家公主的舉動嚇壞了,隻本能的撲上前去,愣愣的望著那觸目驚心的血痕,卻已是怕的泣不成聲。
喻錦程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那艱難的“繆兒”兩個字,卻像是千斤巨石一般,堵在他的喉嚨深處,壓的他又苦又澀,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想奔到她的身邊,他不要她為著他傷害自己……雖然這一刹那,他心底的情愫,巨大到即便當場死去,也是圓滿……抵在咽喉上的匕首,鬆了鬆,夏侯繆縈眼簾輕抬,觸目望到小丫鬟焦切而害怕的眼神;觸目望到喻錦程灼灼瞳底的痛苦與悲哀……他們都如此的在乎她……“我沒事……”
嬌豔欲滴的唇瓣,輕輕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夏侯繆縈並不覺得痛,那種感覺,就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一下般,尖銳的刺痛過後,便即是麻木,並不會致命。
“為什麽停了下來?”
冷笑出聲,赫連煊睥睨著這近在咫尺的女子,涼薄唇瓣,微微開啟,將唇齒間的每一個冷酷字眼,都咬的極盡殘忍:
“夏侯繆縈,你不是很想死嗎?那就應該用點力氣,一刀刺下去才對……還是你害怕了?後悔了?”
夏侯繆縈靜靜的望向這說話的男子,他俊朗臉容上的冷冽神情,是她見慣的,而且熟悉的,他對她,永遠都是這副模樣,不是嗎?這就是他與她之間的關係……沒有期待,也就無所謂失望……這樣也很好……她並不打算說些什麽。她與他,或許本就無話可說。
喻錦程卻再也無法忍受,他不能眼睜睜的他心愛的女子,再被那個人如此的折磨,如此的羞辱……如果他倆之間隻能活一個,他寧肯死的人是他……“赫連煊,你恨的人是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放過繆兒……”
沙啞的嗓音,已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著想要向前的身子,卻被幾名侍衛,牢牢壓製在冰冷的地麵,根本動彈不得半分。喻錦程從來沒有如此的恨過自己,眼下的他,就像是一個廢物一般,連他最心愛的女子,都保護不了。他隻能這樣遠遠的看著她,絕望而痛苦。
“殺了你?”
清冷一笑,赫連煊涼涼的掃了對麵的女子一眼,然後徑直走向喻錦程的麵前,居高臨下,俯視著這被按在地下的男子,一隻粉底黑緞麵的雲靴,就這樣踏在了他重傷未愈的肩頭:
“喻大將軍,你信不信,在殺了你之前,本王有的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碾在他肩頭上的靴底,被滲出的累累鮮血,浸的暗紅一片,喻錦程死死咬住牙關,才能阻止到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從他的口腔裏逸出,隻是,一張英俊的臉容,早已慘白如紙……“赫連煊……”
心中一緊,夏侯繆縈霍的站了起來,即要上前,她決不允許,他當著她的麵,如此的折磨喻大哥……赫連煊卻隻涼薄的瞥了她一眼。
“心疼了嗎?不想你的喻大哥死的話,夏侯繆縈,就老老實實的給本王站在那兒……”
聞言,夏侯繆縈果然不敢再動。手中的匕首,溫涼如水,被她緊緊的握在掌心,那平整的刀柄,卻勒的她整隻手,都生疼生疼。
赫連煊冷冽目光,掃過她手中的匕首,那泛著青光的刀刃,還殘留著一線暗紅的血跡,像是烙印在上麵一般,有觸目驚心的嬌豔。
“夏侯繆縈……”
男人凜冽嗓音,如剛剛自千年不化的雪窖裏冰過一般,散發著幽幽的寒氣,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藥,無情的置人於死地:
“你方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要陪這個男人一起死嗎?現在本王就給一個選擇的機會……要麽他死,要麽你死……”
從男人薄唇間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輕飄飄的落進夏侯繆縈的耳朵裏,如此的清晰,卻又如此的模糊,到最後,卻化作一道從未有過的通透,在心底漫延開來,平靜若石,無喜亦無悲。
“就是這樣嗎?”
笑了笑,夏侯繆縈真的是覺得眼前的一切,如此的可笑。攢開在頰邊的淺淺梨渦,笑靨如花,妖豔欲滴的唇瓣,微微張翕,想要說些什麽,男人清清冷冷的一道嗓音,卻在這個時候,悠揚響起,說的是:
“夏侯繆縈,在你選擇之前,本王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如果今日你死了,本王可以保證,明天,整個呂梁國都會為你陪葬……”
握緊的匕首,不受控製的一鬆,卻在下一瞬,更狠的收緊,抬眸,夏侯繆縈定定的望向這麵前的男子,他一張刀削斧砍的俊顏,此刻正輕淡的籠著涼薄笑意,如此的篤定,如此的好整以暇……是呀,他永遠都像是最鋒利的出鞘的寶劍,知道她的弱點在那裏,然後毫不留情的直刺到她的心底……可惜,他這一次錯了。如果是今日之前的夏侯繆縈,她或者真的會因為他的這句威脅,而猶豫,但是,現在的她,不會再那麽天真……與虎謀皮,若她在此時,有任何的退縮,結果隻能是被他抽筋剝皮、吞魂蝕骨,到最後,更會連渣子都不剩……“好啊,如果煊王爺真的要為了一個女子,毀了一座城的話,也隻能由著煊王爺……”
抬起的明亮眸色,靜靜的望向麵前的男子,夏侯繆縈輕淺一笑,如初春欲融未融的積雪,漸次綻放:
“終歸國會滅,人會死,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麽分別?王爺,你說是嗎?”
女子澄澈透亮的眼眸裏,靜謐的似無邊的夜色,如同水洗一般,烏黑清明,不摻一絲雜質。赫連煊能夠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她瞳底的那道身影,那這一刹那,她的眼裏,沒有他……她離得他如此之近,卻又仿佛遙不可及……這種感覺,就如同體內的某種東西,被狠狠抽走了一般,就如同他要失去她了一般……冷硬如石的一顆心,在該刹那,像是被人拿著尖銳的利器,狠狠劃過,不會致命,卻躥起一絲悶重的痛。
不,這莫名的情緒,太過危險,不應該發生在他的身上,更不該是為著這個女人引起。
眸色一戾,赫連煊冷冷攫住麵前的女子,一字一句,開口道:
“你說得對,夏侯繆縈……為了救你的喻大哥,你不是寧願自己死嗎?很好,那本王還想看看,為了救他一命,你能做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