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請仙捆竅
第七十六章請仙捆竅
關於夜行遊女的故事有很多，它的名字也有很多。
“夜行遊女”又稱“姑獲鳥”、“鬼車”，在《酉陽雜俎?羽篇》：“夜行遊女，一曰天帝女，一名釣星，夜飛晝隱，如鬼神，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婦人。”相傳，這種鬼物是死去的產婦的執念所化，當她抱著孩子在夜裏行走，那嬰兒的哭聲便會化而為姑獲鳥的叫聲。
相傳夜行遊女隻在七、八兩個月份出沒。它自己沒有孩子，便是貪圖別人家的孩子。見到了誰家戶外晾曬著小兒的衣服，就會滴上一滴血在衣服上，就算是覬覦上了這家的孩子。等哪一日這孩子穿了這身衣服，便是會被姑獲鳥知道，再到夜幕便是會把熟睡中的孩子悄無聲息地抱走。
但是它本是鬼物，哪裏養得活孩子？孩子本來就魂魄不牢固，自然是要不了多久便是在陰氣腐蝕之下氣絕了。這孩子雖然是已經沒了氣息，姑獲鳥卻是絕對舍不得丟棄孩子的，便會把屍身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地場保管好，日日前來，像是對待還活著的孩子一樣來對待這些屍身。
這一下一樁樁一件件就都是可以對的上了。為什麽說門窗緊鎖，孩子卻是不翼而飛，為什麽這些孩子死狀蹊蹺，還被糾纏在了樹根上——皆因這鴜鷺湖幼童接連丟失的事情，罪魁禍首便是這夜行遊女。
下麵的人哪裏見過這樣的東西，聽得虎子叫出了名號，也仍舊是一頭霧水。但是有一樣說不破，這裏是鬼物逮了孩子以後帶來的地方，這小道士這麽一叫喊出了這怪鳥的名號，想來這就是戕害無辜幼童的鬼物了。
人多了一些，膽氣也就壯了一些。要是尋常時候夜半三更的七月裏，孤身一人見到這麽個東西，膽子再大的人都會躲上一躲，然而現在百來號人聚集在這裏，自然是有幾份膽子。虎子和趙月月這邊還沒再做什麽反應，便是聽得人群裏有人大喊：“那就是妖精！鄉親們打妖精！”
這一句話就像是在熱油鍋裏灑了半碗水下去，底下的一眾鄉民一時間炸了鍋一般。再有一些本就是家中有幼童收了牽連的，一時都是失了理智，直接在地上拾了什麽石塊一類的東西就照著那夜行遊女投擲，更有甚者那就是把手裏的火把丟了出去！
這是什麽地方？這是林子裏！雖說是夜裏湖邊濕氣重，那把火把丟出去了能不能傷到夜行遊女暫且不論，單單就說這東西落在了地上，燃了草甸和樹木，這百來號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搭上半條命進去。
虎子是旁觀者清，雖是心中憤憤不平，但是好歹沒有自家的孩子被這鬼物傷害的切膚之痛。見那鄉民丟出去的東西要麽是沒夠到那麽高的樹杈，要麽是零星打在那夜行遊女的身上，對方卻渾然不覺，虎子這就是知道了這鬼物不是尋常的手段能對付的。
他一把抽出了背負的苗刀，緊跑了兩步照著那落在地上的三兩支火把一指，左手掐了個法訣立在臉前：“敕令八方惡鬼，聽我法刀號令，束無根惡苗，滅無妄炎炎，令六甲神看探。疾！”
法令出口，但見那幾支火把上的火苗接連噗、噗、噗得滅了，倒是那苗刀上纏裹上了一層赤紅色的火焰。虎子挽了個刀花，也不見他怵那火焰，指尖在刀脊上一劃，那赤紅的火焰立刻轉幽幽的藍色，看著倒是賣相十足。
這一手是引得那一眾鄉民連聲驚呼，卻也是引得了樹上那頭夜行遊女的注意。它直撲扇著一對厚重的翅膀，對著虎子直直衝了下來！
這一衝下來可是不打緊，虎子一個閃身便是避過，卻是嚇壞了那一眾鄉民。原來這怪鳥站在樹上的時候，隻因為是白色的羽翼披在身上，在夜裏十分矚目而已，而今它撲了下來，眾人才見得它的惡像。這怪鳥翅膀展開來少說有五尺，立在地上也是有三尺的高矮，那大腹便便，好似是懷胎十月，雙翅下張有一雙人乳，卻是紫黑的顏色，青筋遍布，看著十分可怖。
眼見是這麽個大家夥，腳爪和刀劍磕碰也是發出了金鐵之聲，這一眾鄉民才是害了怕，不敢上前，也不願遠離——看熱鬧事情比天大。
道是虎子倒是不擔心這些人的安危。老話講“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這百來號人聚在一起，陽氣灼灼，什麽邪物能近身？那怪鳥隻是在遠離人群的地方跟著虎子周旋，卻是不敢向著人群靠近一分。
虎子與夜行遊女過了幾招，隻覺得這東西力氣不小，刀來爪往硬碰硬，竟然是震得自己手臂發麻。他也不願與這鬼物做什麽糾纏，抽身而退，向著人群跑了幾步，衝著趙月月呼喊了一聲：“黃丫頭，請仙上身啊！”
趙月月以前沒見過這樣的陣仗，那彭先生跟虎子一同降服鱉幽靈的時候，趙月月也是在疏散人群，遠遠地觀望。眼見著這麽一個醜陋的大鳥從樹上撲下來，趙月月還是看得愣了，被虎子這麽一提點才想起自己究竟是幹嘛來了。
她也不多廢話，從隨身的囊袋裏抓了一把香灰向著天空一撒，高聲道：“弟馬趙月月，恭請黃家大仙貼身報馬黃學文上身！”鄉民們看不見，虎子看得清楚，趙月月聲音剛落，她隨身報馬中的那隻不常說話的黃皮子便是變幻成了一身身穿黃衣的大漢，化成了一縷青煙鑽進了趙月月的身體裏。
尋常仙家不通傳弟子其實也是可以占竅的，身上七個竅穴打通，最多可以有七個仙家同時占竅！但是仙家不請自來，就像是進了屋子卻沒有和主人打招呼所以是“占竅”隻能是通過弟馬的身子來體會弟馬的感覺，卻是不能用弟馬的身體行動，施展神通——這也算是仙家和弟馬的一條底線。
但是弟馬請仙家上身那就是另一回事兒，那樣仙家就能“捆竅”，不但能操縱弟馬的身體，從而無懼破法的雞血、術術一類事物，更是能夠施展神通，或是驅邪，或是斬妖！然而弟馬到底是常人的身子，甚至因為竅穴大敞四開，比常人都羸弱幾分，故而捆竅的仙家至多有兩位，再多了，對手沒怎麽樣，弟馬就先受不住了。
月月這邊被附了體，身子先是像打擺子似的抽搐了幾下，待再好了，已經是五官扭曲成了個同黃鼠狼八成相似的麵容，兩眼泛著青光。
這賣相不好看，可是月月的報馬卻是本事十足。本來黃家的報馬隻要腿腳夠快就行，可是月月堂口裏的這個報馬功夫也是了得！隻見被附了身的月月變得十分靈巧，一躍便是越過了那夜行遊女三尺高的身子，後腳一撩踹在了它的背上。
這一腳決計不是尋常的武功，應該是那黃學文有什麽神通用在了裏麵，隻是一腳便是讓那夜行遊女站立不穩，打了個趔跌，又從口中咳了一口血出來。
夜行遊女一個照麵吃了個不小的虧，哪裏肯罷休？想來也是便化成鬼以後腦子不太好使，也不管還有百來號人在一旁，也不顧虎子在一旁舉著苗刀伺機而動，轉過身來隻是與趙月月糾纏，露了個後背給虎子。
但是虎子卻隻是端著刀提防，未曾出手。這夜行遊女的傳說不知凡幾，可降到比不過是一個死去的產婦變化的有形體的厲鬼，最怕是惡犬，並沒有幾分本事。趙月月出來是為了曆練，上哪再給她找比這更合適她磨煉與仙家契合的對手？是故虎子隻是擺好了架勢以防萬一，並沒有出手。
月月這邊現在懶起來有些狼狽。一開始她偷襲了一手占得了一些先機，待那夜行遊女轉過身來卻是被壓著打。月月被仙家附體，本質上還是肉體凡胎，那鳥爪堅硬鋒利，被碰上一下覺不是小事，所以那附體的黃仙也是盡力地躲避，不敢挨著一下。但那黃仙也是靈活得緊，閃轉騰挪一時間未曾有失。
打過了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夜行遊女卻是不耐煩了。它退了兩步，雙翅連振，竟然是掀起了一股邪風來，揚得沙塵漫天，迷了月月的眼睛！
月月連著退了數步，夜行遊女欺身而上，便是要用那尖利的腳爪抓向月月的胸膛！眼見是人命關天，虎子正是要提刀而上的時候，忽而一道白光閃過，就連尋常人都得見一個穿著男子衣服的女人橫在了夜行遊女和趙月月之間。她立掌成手刀的模樣，向著怪鳥一掌劈下，在這鬼物的胸腹間劃了個大口子，黑色的血水直接噴湧而出！那血還沒濺到她，她便是又像來時那樣的消散無蹤了，倒是淋了趙月月一個滿頭滿臉。
這女人不是旁人，正是狐鬼仙胡傳文！到了這時虎子才想了起來，那黃學文是通傳報馬，胡傳文才是護身報馬，趙月月頭一次降妖除魔，卻也是好聰明的做法，一直隱忍著胡傳文這張底牌，一出手就是風雷之勢！
這一遭那夜行遊女吃痛，連連後退，一振雙翅，竟是飛了起來。飛了起來不打緊，地上這兩個修士卻都是沒有禦劍飛天神仙本事，一時也是奈何不得。夜行遊女張開口哀號兩聲，傳出的聲音竟然是嬰兒啼哭一樣。這聲音倒是對虎子和趙月月沒甚奈何，隻是那些村民一個個捂著耳朵叫痛，想來是這鬼物的什麽神通。
夜行遊女看著趙月月和虎子都是不為所動，又是一聲哀鳴，竟然是調頭向遠飛處去了。
這種鬼物既然是自己的屍身變化，那必然是離不開自己的墳塋，這裏隻找到了死難的孩子，卻沒有找到墳塚，自然是很難拔除這個惡鬼。現在這隻姑獲鳥扭身飛還，卻是給人指了一條尋找它墳塋明路。
虎子也來不及解釋，向著月月喊了一聲“跟上”，便是在前跑了過去。月月也是不慢，緊緊跟在了虎子身邊。
虎子的身手是彭先生自其幼小時調教出來的，輕身的功法也是鬼家門的獨門傳承，說不上是冠絕天下的絕技，也說得上是一門數一數二的奇功。可是這趙月月卻是不慢虎子分毫，想來是她身上的黃仙施用了什麽法術。
這不是什麽好事。仙家在弟馬身上使用的神通越多，弟馬越是受傷。世上沒有白來的東西，都是要償還回去的。所以弟馬哪怕是有著一堂仙家，也絕不能落下自身的修行。不過這趙月月出馬不足一個月，仙家提點了也不能立竿見影，此時算得上是無奈之舉。
兩人追著夜行遊女出去了沒多遠，便是到了鴜鷺湖邊。怪鳥又是一聲嚎叫，帶著些嘲諷的意味，懸停在了湖水上，身上羽毛片片脫落，未落到水麵便是化為了虛無。這姑獲鳥竟然是褪去了一身的羽毛，變化成了一個麵容平常的身著壽衣的婦人模樣，在空中一個翻身，紮進了湖水裏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