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刀棍相武

第七十三章刀棍相武

比試一番!比試什麽?無非是拳腳兵刃上的功夫。這可是從五品的大員,若真是打起來收不住拳腳,有了個什麽好歹,那是要吃上好大一樁的官司的。反過來說,要是真的手上功夫不俗,打傷了李林塘——哪怕就是把李林塘打死在當場——那人家也是屁事沒有,你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李林塘哪裏肯?便是報了個拳,拒絕了:“總教頭大人您可別這麽開玩笑!我是個粗人,隻會一點三腳貓的粗使功夫,跟您這樣軍旅世家出身的人物沒得比,怎麽會是您的對手呢?況且大人您千金之軀,若是動起武來擦破了點油皮兒,那我也得是殺頭的罪過,咱還是別比了吧。”

彭先生這邊也跟著出來打圓場:“大人您莫說笑,您和我師弟動手,豈不是自降身份?這老鱉您也是到了手,府城離著我們這小廟也是還有不遠的路途,不若早歸,讓國公大人過眼,也好討得國公大人歡喜。”

“你們這是瞧不起我的身手啊!”納蘭博維眉頭微蹙,把扇子往後腰一別,“我自幼在軍營中長大,最喜和人比劃拳腳兵刃的本事,你們可莫把本官看得低了。”

彭先生和李林塘都是連聲說“不敢”。納蘭博維也是微微緩了一會兒,說:“叫你們聽了,我納蘭博維有個‘武癡’的名頭也不是白得來的。本官雖然是未曾見過這位大師傅出手,但是可以猜出一二。你站腳穩健,指節粗大,手有老繭,雖然是又衲衣罩著,但是看得出筋肉都是特意打熬過的,和幹苦力練出來的厚實肌肉不一樣的。想必是個精於拳法的練家子。昌圖府地頭小,但也是藏龍臥虎,多少武行的我都見識過,這位師傅確實未曾聽人提及,這一遭遇上了,定是要討教一二。”

這話一撂下,李林塘就知道是躲不過去了。但是他還真的不太待見這些個世家子弟,他總覺得這些提籠遛鳥的旗人沒有一個好貨色,得罪不得,卻也是不想深交。也就想了個法子再推脫一下:“大人,您這一回來著了這兒,是要這個老王八的,想必是沒帶著趁手的兵刃。我專修棍法,您不帶著兵刃,吃著虧,不合適。”

李林塘這邊說著話,那一邊納蘭博維卻是已經將長衫脫了下去,露出裏麵貼身的短打來。他說自己在軍營裏長大應該是不錯的,這樣的內裝穿著長衫實際上不太舒服,反而是更適合穿戴練軍的裝備。

隻見他走到自己從役身邊,直接把刀抽了出來,抬手一直:“我就用刀,你去取你的棍子來!”

付道人也跟著在一旁煽風點火:“幾位,咱們往邊上站站,一會兒動起了手,這地場怕是施展不開。”

李林塘先是一愣,再而咬了咬牙,衝著虎子說:“小崽子,你去把我那‘最趁手’的兵刃拿了過來!”

李林塘咬死了字節,“最趁手”三個字講得分明。虎子是多伶俐的孩子,那裏聽不出李林塘話裏的關節?想得通,這是自己師叔不願意跟這軍官的比試,幹脆就認個慫,買個乖巧輸在對方手上,他臉上好看也就罷了。拿這個“最趁手”的兵刃,肯定不是去取那鵝卵粗的大鐵棍。

虎子這邊點頭應了,跑到了柴房裏,取了一條哨棒出來。也是這柴房裏幹燥,這條哨棒也不隻是過了幾過年月還沒有被蟲子啃了,上麵本來是漆了紅漆的,現在也是見不得本來的顏色。虎子就直接拿著衣服下擺,上下擼了兩道,把裹在棍子上的灰土擦幹淨了,提了出來,走到了李林塘麵前一躬身,把哨棒雙手遞上:“師叔,您的兵刃。”

這算哪門子兵刃呢?“哨”字的本意,是指巡邏、警戒的崗位。哨棒乃是巡更行路之人的開道防身的工具,後來指代行路防身的長木棍。都不用早了,甲午年以前,行人佩著刀劍上街叫差人看見了也是要當場拿下的,這哨棒就成了尋常人防身的東西。

虎子取來的這一條哨棒四尺來長短,李林塘寬厚的大手握得緊了,那指甲都能頂到自己的掌心,這棍子的粗細可想而知。

納蘭博維看著李林塘手裏的哨棒,險笑出聲來:“大師傅,這便是你趁手的兵刃嗎?”

李林塘也不虧是彭秀篆的師弟,這一門扯起謊來全都是臉不紅心不跳。他大臉白著一撇嘴:“阿彌陀佛!出家人慈悲為懷,不肯殺生,是故不用開刃的兵刃,不使沉重的鈍器。習武為得是健體強身,不為殺伐。”

李林塘這番話聽得虎子忍不住笑,又不能是笑出了聲音來,隻能是背過身去捂著嘴,憋得雙肩不住聳動。

納蘭博維也沒看虎子那邊什麽異狀,而是對著李林塘一揚刀,喝了一聲“小心”,便是提刀攻了過來。

李林塘雖然是看不起這些二世祖,但是對方畢竟是軍旅裏出身,不敢小看了,自然是拿好了架勢小心應對。

這個納蘭博維招式很是簡單——一劈、一揚、一挑、在一橫斬。很是簡單,卻是十足得淩厲!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也不見得,沒什麽花哨的地方,這幾招下來,就是講求一個“快”字!這是多年在軍旅裏練就的本事,不像是那些江湖中人的拳腳套路,他講求的是一招製敵。

李林塘是退了又退,不肯跟他硬碰硬。納蘭博維哪裏肯依,他就是想要李林塘和他過招。說時遲那時快,納蘭博維一個箭步竄上來,照著李林塘頭頂心便是直劈而下。

李林塘橫過哨棍抬起擋下,納蘭博維又是出腿攻向了李林塘的下盤。撩陰腿是個下作的招數,可是好多拳腳套路裏都將這一招運用得很是熟練。李林塘見這一招攻來,擰了一把哨棍,把對手的刀偏振開來,左腿上前了一步,穩穩釘在了地上。納蘭博維這一腳,就變成了用自己的小腿狠狠踢在了李林塘的小腿上,兩邊都是沒占得到便宜。

李林塘趁著對方新力未生,一扭身貼到了對方的懷裏,用肩狠狠一靠,將納蘭博維推出五六步。

這倒不是李林塘不想留手,而是很難留手。他畢竟是在刀尖上滾過來的人,長年和人交手做的都是搏命的行當,很多時候,腦子裏轉的跟不上身子動的。哪怕是想留手,很多動作也是習慣成自然,見了對方的空門,自然而然就是要搶攻,占得幾分便宜。

納蘭博維這邊吃了個小虧,卻是沒見麵色上有什麽變化,反而是笑著說:“好身手!大師傅不簡單呐。咱們再來過,看看這幾招,你能否接下來?”

說完話,再一次提刀而上。這一回李林唐覺得有些不對味兒了——剛才若說還是切磋比試的樣子,現在這一招一式極盡陰險毒辣之能事,分明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這納蘭博維也是好小的心眼啊!不過是比試時輸上了半招,便是要那對方的命來撒氣嗎?還做了個正人君子的模樣,笑著與你說話,想想也是讓人膽寒。這李林塘更是惱怒,心罵這些旗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也是沒得辦法,總不能自己也回轉打殺了他吧?這一招兩招過下來,李林塘覺得自己武藝定是比他高的,雖然是動了殺心,哪怕是用著不趁手的兵器,納蘭博維一時半刻也是奈何不得他。

可是打著打著李林塘也是動了火氣,心想著這草包也是好不識好歹,這都已經讓了幾手了還看不出來嗎?動著殺心與人打鬥,對手隻守不攻,糾纏了一刻鍾也沒分出高下,還是死死相逼,多少是有幾分不要臉的意思。

李林塘心裏火氣,自然是顧不上其他,那管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納蘭博維又是出腿一掃,再而借力轉身狠斬一刀,直奔李林塘腰間。李林塘等的就是這樣的時機!納蘭博維他掃堂腿而後是背對著李林塘,再遞出刀的時候是憑借著出腿之前的判斷,李林塘躲避這一腳的時候,已經是單手握著哨棒一段,高舉而起,等這廝出刀的時候,李林塘手裏的哨棒就像是長了眼睛,橫在了納蘭博維手腕之前。在旁一看,就像是納蘭博維拿著自己的手腕去撞李林塘手裏的哨棒。

納蘭博維這一下是全力施為,李林塘又本是力氣結實的,撞上了這小小一條哨棒就像是撞在了磚石上。隻覺得手腕一痛,手指便是不受自己的控製,刀直接脫手甩了出去。

這一招用畢,納蘭博維本就是低著身子的姿勢。李林塘又改雙手持棍,照著納蘭博維的下巴一挑,便是把納蘭博維掀翻在地,再而長棍遞出,直指納蘭博維的咽喉!

這一棍終究是沒落到底。不單是李林塘心有忌憚,更是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指向了他。周圍那四個親兵,一人手裏握著一把短火槍,都指著李林塘的腦袋。李林塘是一動也不敢動。

納蘭博維躺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是順過了氣,坐起身,一抹嘴,蹭了一手的血沫子。原來是李林塘那一棍打在他的下顎,敲著牙關,咬破了嘴唇。

“把槍放下吧。”納蘭博維拎著自己破了口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吩咐道。

他再而站起了身,點點頭,在李林塘的衣服上把自己手上的血擦了:“大師傅好功夫。”說完這句話他也沒理旁人,若無其事地叫從役給自己穿好了衣服,差人抬著那個老王八,招呼著付道人一同走了。

倒是付道人臨走回身拱了個手:“彭秀篆,咱們來日再見。”

待這一行人都出了門,彭先生才放下了背在身後,緊握著雙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