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傳道授業

第六十六章傳道授業

“山前梅鹿山後狼,狼鹿結拜在山崗;狼有難來鹿答救,鹿有難來狼躲藏;箭射烏鴉蓬頭起,箭頭落在狼身上;勸君交友需謹慎,千萬莫交無意郎。”說書的先生一首定場詩說罷,醒木一落,這小書館裏頭一片喝彩的聲音。

書館子不大,正正方方一個小廳坐了四五十號人,虎子就在這其中,共人坐了一張桌子。這桌上這邊是狗子和他媳婦靈芝,那一邊是虎子嘴裏的“黃丫頭”趙月月。

今兒說的是羅成算卦這一折,講到這裏算是《隋唐演義》的題外話了,說得是羅成怎麽折的陽壽,年紀輕輕便死在了床榻上。很精彩!狗子、靈芝、趙月月都入了迷,可是虎子卻是心不在焉。

這趙月月自打出了馬,三天兩頭往太陽寺跑。這兩邊離得也是近,趙月月一口一個“小老虎”都給虎子叫得煩了。虎子跟她接觸了以後才覺得,這著實是個很伶俐聰明的小丫頭,很多東西一點就通,彭先生也很是喜歡她,帶著教了不少的東西,還囑咐她有什麽不懂的就問虎子。

虎子也還是個孩子的心性,怎會老老實實教授別人東西呢?身邊黏上了這麽個跟屁蟲,虎子覺得好不自在,本來什麽事情自己能去耍的,怎好帶這個姑娘家家一起玩?多了不說,這大熱的天氣,他本是喜歡脫得一絲不掛下河洗澡的,那還能當著人家姑娘的麵?

這一日說是和狗子約了來聽書,黃丫頭也非要跟來不可,她說她還沒在書館裏聽過書呢。虎子拗不過,隻得也把她帶上。

到了這書館裏頭虎子也是沒心思聽書,旁人看不見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離著門不遠的地方趴著一隻黃皮子,黃丫頭的肩膀頭上趴著一隻狐狸。這兩個大仙是趙月月的護身報馬。

這狐狸就是胡傳文。

“報馬”這個詞原本指的是騎馬報告消息的人。然而出馬堂裏所謂的護報馬,就是堂口裏選兩個腿腳伶俐有一定根底的,跟在弟馬的身邊,有什麽事情就要及時的向堂口通報。這報馬還不僅僅是要腿腳好,還要能打能跑,免得弟馬遇到了什麽危險,連自救的本領都沒有。

一般的大堂口,都是兩個報馬,一個黃仙,一個狐仙,黃仙通報,狐仙護身。可是這胡傳文是個什麽精怪?她是個狐鬼仙!狐鬼仙也就是沾染了一個“狐”字,其本質是個清風煙魂。除了純粹的鬼堂子,哪裏有讓清風煙魂當報馬的?

更讓虎子在意的是,這胡傳文當初立堂口的時候說的話是“胡家胡傳文”!胡家,也就是說這胡傳文是按照狐仙登堂,而不是按照煙魂登堂的。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這是要堂口裏的仙家——至少也得是十門堂主全都認可了才行。而今更是幻化了狐狸形跟隨在趙月月身邊……這個堂口怕是也跟十七奶奶脫不了幹係。

報馬在堂口裏的地位聽起來像是碎催一樣,實際上是個很吃香的活。打個比方,衙門裏的典曆肯定是比師爺官銜高,那師爺都是沒有品的,但是那官老爺肯定是跟師爺最親近。報馬也就是這麽個道理,時刻跟在弟馬身邊,能得到不少的好處。

虎子心裏更是認定這個胡傳文不一般了,跟著十七奶奶沾邊的就沒有一個簡單的人物。

虎子正看那狐仙看得出神,趙月月忽然轉過頭跟虎子對上了眼睛,繼而向著虎子一笑:“小老虎,你看我幹什麽?我臉上長花了?”說著從盤裏抓過來一把瓜子放在虎子身前:“你花的錢,你自己不吃那不是虧了嗎?你也吃啊!”

虎子也是一笑,便是抓過瓜子嗑上了——這胡傳文怎樣關自己什麽事兒?這黃丫頭出的馬跟十七奶奶掛了關係,日子不是還得過嗎?雖說是很多地方看著奇怪,這跟自己犯得上什麽關係麽?虎子也是心大。

一折書,期間小徒弟給師父飲場什麽的都算上,講了兩個時辰。一行人出了門,狗子大呼過癮。虎子也說過癮,兜裏有了錢了不用跟做賊似的翻牆進來聽書了,就是可惜小九沒來。

小九這一段時間都沒有假了,天天釘在戲鼓樓裏好好練戲,說是來年登台。

這黃丫頭忍不住就問:“你們說的小九是誰啊?”靈芝這邊跟著答:“小九姓陳,是戲鼓樓的少班主,平日裏和狗子、虎子他們玩得來的。”

月月這邊一聽這話,來了興致:“那感情好!沒成想你們還認識這樣的人物呢?我爹跟我講過說這戲鼓樓裏聽戲的都是有錢人,那唱戲的也是不用做活,上台唱幾句就能賺得錢,那天你們可得領著我去見識見識。”

“妹妹,哪有那麽好的事情呢?”靈芝笑著答話,“唱戲的辛苦絕不比你們務農的輕巧,按說都是從小師父打出來的。一行有一行的不容易,那送去學戲的都是家裏揭不開鍋,養不住這個孩子,走投無路才賣身給戲班的,但凡有一口飯吃,誰也不願意做這樣辛苦的行當。”

趙月月被靈芝說教了一番,也就閉了口。

狗子這邊還想著剛才聽的書:“虎子哥,你說真有做壞事折陽壽的說法嗎?”

虎子點點頭:“肯定有這麽個說法,但是也隻不過是個說法。老話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做壞事未必是要遭報應的,做好事未必有好報。咱們聽書就圖一樂嗬,你怎麽還上心呢?”

狗子又問:“那虎子哥你能教我武藝嗎?我也想當向秦瓊那樣的大英雄!”

虎子又是一樂:“不接手你家雜貨鋪了?要拜我為師?”

“我不拜你為師,”狗子眉毛一橫,“但是我就是要學武藝!那做了雜貨鋪的老板多沒意思?我要當一個俠客,就像書裏說得似的,仗劍江湖、快意恩仇!”

“你著實是要練武?”

“我就是想練武!”

少年的心性,想一出是一出。雖然虎子也是個孩子,但是狗子相較他而言年齡小上一些不說,也是更加的嬌生慣養,兒童脾氣更重一些,虎子自然是將他看得通透。他說:“好!那我就叫教你兩手,你要是學得會就學,學不會那就是你沒這個命!”

“一言為定!”虎子向來是不在教授狗子什麽本事這件事情上鬆口,而今竟然是這麽輕易的答應了下來,讓狗子興奮地漲紅了臉,“虎子哥你可不許反悔!”

“我不反悔,”虎子笑得也很是開心,“倒是這大街上不是練武的地方,咱們就先回你家吧。”

狗子自己有一方小院,一個老媽子和靈芝一起伺候著。進得院裏,狗子也是迫不及待:“虎子哥!虎子哥!你快教我!”

虎子蹲了個馬步在院裏:“這習武不是說說笑笑的事情,也講求個根骨,我這個你能不能學得上來?”

狗子前後打量了兩眼:“虎子哥你這不就是拉屎嗎?”這話惹得那靈芝和趙月月一陣嬉笑。

虎子皺了眉:“這叫馬步!想要練好武功,就得先從蹲馬步開始,要是連馬步都蹲不好,足下不穩,那就別想著練武了!”

被虎子這麽一嗬斥,狗子也收了兩份嬉笑的表情,學著虎子的樣子也紮了個馬步。這趙小狗雖說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自小什麽粗重的活計都沒幹過,長到了十歲是實打實的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好在小孩子筋骨柔軟,再一個可能是他本身就善於平衡,這個馬步紮起來還是似模似樣。

虎子本想是看狗子出醜的,一看他這模樣先是一愣,再而是嘴邊勾起了一抹笑:“紮馬步要穩。今兒頭一天,不適合操之過急,你就先紮上一個時辰吧。”

“啊?”趙小狗雖是沒動地方,卻也是老大的不樂意,“虎子哥你不是耍我呢吧?這麽待著多別扭哇,還得蹲一個時辰?武功都是真麽練的嗎?”

“你虎子哥講的是真的呢,”趙月月在旁邊搭腔,“我曾見過他被師父罰了蹲馬步,是要蹲上好久的,那兩手上還要放上水碗,一滴都不許灑出來的!”

“哦……”聽了趙月月在旁作證,狗子輕輕抱怨了一聲也就不說話了。

虎子看著他這般認真的模樣忍不住想笑。他從那院牆角的花盆下,取了兩塊墊盆底的磚,踱著步子走到了已經開始吃勁兒的狗子身後。

他說:“所謂‘嚴師出高徒’,為了你能練就一身好武藝,我得好好調教你!來,頂著!”說著話,把兩塊磚一邊一個,壓在了狗子的肩膀上。

狗子沒什麽氣力,到了這時候本就是兩腿酸軟要站不穩當了。虎子把這兩塊磚壓下來,狗子臉登時漲的紅了,加上夏日天氣炎熱,汗水直接順著臉滴了下來。虎子還在一邊壞笑著查數:“一、二、三、四……”

虎子剛數到四,狗子一屁墩坐倒在地,把兩塊磚摔落兩邊:“不學了!不學了!練什麽武,這玩意兒太費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