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一封陰書

第063章 一封陰書

李大寶痛哭一會,站起來紅著眼睛問我:“我爹就是為了等我哥,才不肯起靈的?”

我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靈棚上掛著的李福根黑白遺像說:“差不多,也不全是,說出來你也別害怕,我能見到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懂得些風水,剛才在山上,李爺爺已經領著我看過,你們給他選的墳塋地了,那個墳塋地犯白虎回頭煞,李爺爺住在那裏很不舒服,而且那個白虎回頭,煞氣已經影響到你們祖墳了,再不破解,家中肯定還會出橫禍。”

我這話一出口,李大寶驚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畢竟他以前活在無神論的世界裏,現在一下子讓他接受世界有鬼的認知,一時還扭轉不過來,也是可以理解。

“你跟我說說,我爹多高個,是胖是瘦?穿的什麽衣服?”

我知道他還是有點不相信我,就給他比了比李福根的個頭,然後說了形態特征,脖子的傷口咬在哪裏,並且告訴他,因為給李福根穿壽衣時,李福根已經斷氣多時了,所以壽衣他沒穿去,身上穿的還是平時的灰色老頭衫。

李大寶聽了又是一頓慟哭,把在房間裏睡覺的李嬸都給驚動了,李嬸睡眼惺惺地走出來,問李大寶怎麽哭成這樣,李大寶就把我能見到李福根陰靈,墳塋地不好的事,都跟李嬸說了一遍,李嬸聽了害怕地躲在李大寶身後,抓著李大寶的衣服,聲音顫抖地問我,“那墳塋地不好,怎麽辦,是不是得挪墳了?”

“不用挪,打墓的位置沒問題,明天找人先把右邊的土坎子平了就行,然後有時間,再在祖墳周圍,種上鬆樹,鬆樹的邊字是公,屬陽有鎮邪泄煞的作用,也可以種兩棵柏,鬆柏常青,壽命極長,也代表了子孫綿延的好兆頭。”我把下山時,廖宗棋教我的破煞辦法,一股腦地都說給李大寶聽。

李大寶兩口子聽完,覺得也不費事,還對自家有好處,就點頭應允下來。

“墳地的土坎子刨平了,我爹就能起靈上路嗎?”李嬸說這話時,眼睛裏掩飾不住恐懼地四下掃了一眼。

我望了一眼廖宗棋,廖宗棋就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麽說,“不知道,那還得看李爺爺的陰靈,願不願意上路,如果他還是要等他大兒子回來,那估計今天早晨出殯,還是抬不動棺材。”

李大寶聽了愁容滿麵,苦瓜著臉說:“那咋整?誰家院子裏,也不能長年停著一口棺材啊。”

“那不可能,李爺爺的陰靈,就算再執著,有諸般的放不下,他最多也隻能在家停留七天,七天以後,不管他願不願意上路,他都得去他該去的地方,隻不過那樣,就是心願未了,真的要把遺憾帶到棺材裏了。”這些話又是廖宗棋告訴我的,我又複述一遍給李大寶兩口子聽。然後又問他:“你和你大哥之間這麽多年,也沒聯係嗎?”

“我媽沒去世前,有聯係,我還去他打工的地方看過他,我媽去世以後,他沒回來,我心裏也怪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但必定是兄弟,過後我去他打工的地方想看看他,勸他回家,可是,到地方以後,他人已經不在那裏,老板說他早就結了工資走了,去哪也不知道,從那以後,就徹底地失去了聯係,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音信全無。”

“哦,這樣啊,那這事可咋辦呢?”這話我是說給廖宗棋聽的,想問問他有沒有辦法。

廖宗棋心領神會地說:“如果人要還是在陽世,他不回來,誰也聯係不上他,我也沒有辦法,但是如果人要是已經死了,我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試一下。”

我用什麽辦法的眼神看他,廖宗棋就繼續說:“我們可以給他寫封陰書,把他爹去世的消失告訴他,然後在十字路口燒掉,這樣鬼差就能把信送給他,如果他已經魂歸地府,他就能收到這封信。”

我聽得直咂舌,感覺廖宗棋的這個方法好玄乎,但還是按廖宗棋說的,把寫陰書燒給李家寶的想法告訴給李大寶兩口子。

這兩口子聽了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但是為了棺材能起靈,死馬也要當做活馬醫。

家裏辦喪事,要寫挽聯和對子,還有靈頭,筆墨早就買好了,我們進到屋子裏,李大寶找出筆墨和黃紙,廖宗棋說最好讓李大寶自己寫,這樣李家寶如果真收到這封信,看到是弟弟的筆跡,也更容易相信。

李大寶聽我說了,就含著淚,給李家寶寫了一封簡短的書信,寫得時候,哽咽的幾次手筆顫抖,想必時隔這麽多年,給沒有音信的哥哥寫這樣的信,誰心裏也不能好受,畢竟親人之間見不見麵,也都是希望對方能過的好,平平安安地活在這個世界。

李家寶沒念過幾年書,現在又是寫毛筆字,字也寫得歪歪扭扭,粗細不一,但總算把要說的話,都寫下來了。

寫完以後,我又用白紙做個信封,把信放到裏麵。白紙造函,黃信為書,廖宗棋說這是陰間書信的規矩。按廖宗棋說的,又在信封上寫李家寶的姓名時,在名頭上加上已故兩字,然後又寫上他的生辰,和他戶口本上的地址。然後,廖宗棋又指導我,用黃紙做了兩個錢搭子,就是裝錢的口袋,錢搭子,做好以後,又往裏裝了滿滿的紙錢和給死人燒的金元寶,廖宗棋說,這兩個錢搭子,一個是給李家寶回來過橋過河,打點攔路的孤魂野鬼的路費,一個是給送信鬼差的好處費。

都弄好以後,趁著天還沒亮,我拿著這些東西和廖宗棋走到村子外的一個十字路口處,再地上畫好圈,把這些東西都燒了。

燒完以後,我還想看看送信的鬼差長啥樣,可是左等右看,鬼差就是不來。

“你看啥呢?”廖宗棋奇怪地問。

“鬼差啊,你不說鬼差會來收這封信嗎,我想看看鬼差長什麽樣。”我張望著說。

廖宗棋聽了嘴角一抽,用那種刮目相看的眼神,看著我說:“你現在這膽兒,還真練出來了,居然還敢在這等著看鬼差。趕緊走吧,鬼差可不是誰都可以看的。小心把魂兒給你拘去,到時你都沒地兒哭去。”

我打了一個冷顫,心想,鬼差這麽不講道理?說勾誰就勾誰?但是廖宗棋說,活人在這,鬼差不會出來,我也不知真假,就怏怏地和廖宗棋回到了李大寶家。

到李家院子時,天蒙蒙亮,院子裏已經站著幾個起早過來幫出殯的鄉親,李福根的陰靈,也回來了,就坐在棺材頭子上,陰森著臉,不高興地盯著站在院子裏的幾個人。

我一看這架勢,心想還出殯個球啊,能抬起來才怪。

不一會,幫忙抬棺材的人,陸續都來齊了,一身孝服的李大寶,把出殯時用的靈幡拿在手裏,麵對棺材跪著,大家就去抬棺材,不出所料,棺材一動不動,看來李福根還真的是在等他大兒子。

“別抬了,棺材先在家停兩天吧。”我看了一眼,坐在棺材上悶悶不樂的李福根,走到李大寶身邊,對他說。

李大寶聽了,也明白怎麽回事了,神情沮喪地擺擺手,讓眾人把抬棺材的杠子,從肩膀上卸下來,說:“今天的殯先不出了,大夥先去吃飯,吃完飯跟我上山去看看,這個侄女懂風水,她說我們家的祖墳風水不好,得先把我爹墳旁邊的土坎子刨了再說,一會咱們得先上山去刨土坎,回頭再起靈。”

山裏人都實在,誰家要是有事,也都會上前幫忙,雖然李家的棺材,起了兩次靈也沒起來,來幫忙的人臉上也都充滿疑惑和畏懼,但還是答應跟福根上山。

吃完飯,李大寶領著人上山了,我舉著太陽傘,頂著黑眼圈,也裝模作樣地跟著上山,告訴他們該怎麽做,村子裏的人,看我的眼神很複雜,都覺得李大寶怎麽由著一個黃毛丫頭瞎折騰,連個羅盤都不拿,就給人看風水了?

李大寶也不搭理他們,在土坎子前,燒完香,就帶頭刨起土來,東家不吱聲,大家夥就跟著幹,用了一上午,才將他們祖墳的右邊,刨成平地。

從山上回來以後,幫忙的人都各自回家,我困得不行,腰也還酸得厲害,到了李大寶家,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晚上天黑以後,我和廖宗棋坐在靈棚前,李大寶和李嬸躲在屋李,快半夜時,李福根的陰靈也從山上下來,我告訴他,已經給李家寶燒去陰書了,李福根很激動,連聲說:“好好好。”

我看著他滿心期待的樣子,又擔心廖宗棋的法子不管用,就提前給他打預防針,“李爺爺,信是給他燒去了,但收到收不到還兩說著,他要是來不上,您也別傷心,說不定,他還活在陽世,來不上,也許是好事,至少他有可能還活著,您說是不是?。”

“哎,我知道,我也是盼他來,又不盼他來,我想見他,又希望他能活著,要是能活著來就好嘍。”李福根拄著拐棍哀怨地說:“我算今天,在等他三個晚上,到時候就算他來不了,我也不等了,你讓李大寶兩口子,把孫子給我接回來,讓孫子在我靈前給我磕個頭,到時我就上路。”

“好。”我答應著。

李福根說完,就再也不語,拄著拐棍坐在棺材前,眼巴巴地望著大門口,不時的還起身,飄到門口站一會,然後歎著氣再飄回來,一個晚上,如此反反複複,來來回回的,也記不得他飄了多少趟,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我的心情也跟著難受。

可是直到天亮,李家寶也沒出現。我把李福根的話告訴給李大寶,李大寶就打電話給那些幫忙出靈的人,告訴他們這兩天先不出殯了。

第二天晚上,依舊如此,空蕩蕩的大門口,牆頭掛的死人幡,隨著風擺動,但是等了整整一晚上,李家寶還是沒有出現,李福根又是低著頭歎了一晚上的氣。

第三天,我已經不對李家寶能回來抱任何希望了,就讓李嬸去媽家,提前把孩子接回來。

轉眼到了晚上,早早地讓他們三個人躲進屋子裏,其實到沒又什麽對他沒不好的事,就是他們都進屋子裏去,我和廖宗棋,還有李福根說話方便些。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從前半夜,我們一直等到後半夜,大門口也沒出現李家寶的身影,李福根更是坐不住地飄到大門口,幹脆拄著拐棍坐在大門口的石頭上,等李家寶回來。

我困得有些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廖宗棋緊挨著我,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看到我困得難受,就對我說:“要不你也去屋子裏睡一會,總熬夜對你身體不好。”

我搖了搖頭,看著他說:“我也想看看李家寶,到底能不能回來,你看李爺爺那副盼子心切的樣子,看了就讓人難受。”我說著趴臥在廖宗棋的腿上,頭枕在胳膊上,看著大門口。

廖宗棋用手摸著我頭發,低沉著嗓音說:“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已經做了我們能幫到的事,他們父子還能不能相見,就要看緣分了。”

“那如果李家寶沒回來,是不是證明他真的還活著呢?”我側過頭,懶懶地趴在他腿上,從下往上看他,覺得廖宗棋除了臉上缺少點血色,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很好看,360度無死角,就連他臉上的每一個根線條,都硬朗清晰,充滿男人的“陽剛“”之氣。

“也不一定,畢竟咱們寫給他的陰書,信息也不完善,隻有他陽間的地址和生辰,沒有他墳的地址,和卒死的年月日,陰差那邊查找起來也有一定困難。所以,希望也不打,能不能見麵,隻能看緣分了。”廖宗棋說。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

我的目光又看了看村子旁的漆黑一片的山坡,想到那晚看到的血吼,心裏還是很害怕,心有餘悸地問廖宗棋,“那個血吼把李爺爺咬死了,怎麽沒去禍害其他的村民呢?而且,這兩晚也沒又出現,好奇怪啊。”

廖宗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表示也不理解。

我想到廖宗棋說血吼靠吃活人血肉,能長出新皮來,忽然眼睛一亮地,直起身子問他:“大叔,你說血吼吃活人,能長出新的血肉,那不等於重新活過來了嗎?那你要是吃人,是不是也可以變成血吼,重新活過來?”

廖宗棋的眸子頓了一下,伸手掐了掐我的鼻子,嚇唬我說:“你這個小腦袋瓜子,成天都想什麽呢?你想讓我天天去吃人啊?那我就先把你吃了,從胳膊到腿,慢慢細嚼慢咽。”

我打了個哆嗦,又乖乖地趴到他腿上。聽廖宗棋繼續說:“而且,血吼是由僵屍變的,想要變成僵屍,也得又新鮮的屍體,埋進養屍地才成。我的屍身,已經變成骨頭棒子了,埋哪都不能變成僵屍,更別說血吼了。而且,就算變成血吼,長出新鮮的皮肉,也不過是一具見不得陽光,靠吸食人血,思維遲鈍的行屍走肉。”

額,廖宗棋的話,讓我浮想到外國的吸血鬼.......

我在廖宗棋腿上趴一會,迷迷糊糊要睡著時,眼角的餘光,憋見一個人影從門口,向院子裏飄來,我以為是李家寶,激靈一下站起來,才看清,是李福根從門口回來了,看得出他情緒低落已經到極點,頭都失落地低到胸前了。

就在我也失望至極地要坐回凳子上時,忽然瞧見,在李福根身後的大門口,竟然站著一個“人!”

我激動地指著大門口,說不出話來,用手直拍坐在我身旁的廖宗棋。廖宗棋也看到大門口的“人”,神情驚詫地站了起來,他可能也以為,李家寶不會收到那封信。

李家寶在看到院子裏李福根的背影後,木木地站在大門口,肩膀在不停的聳動,我看到眼前時隔二年,父子要相見的情景,也被渲染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二十年啊,父子在重逢,已經都不在人世了,還真是世事無常,生死兩茫茫。

李福根看到我的異樣,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停在原地,沒有回頭,慘白的鬼臉,神情複雜快速地變化著,說不出來的激動,就連嘴唇也跟著抖了起來。

李福根沒有回頭,可能怕回頭又是一場空,他可能再也承受不了,任何一點的失望了。

李家寶的魂魄終於一點點的朝著院子飄了進來,雖然臉上沒有淚,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在哭。

我驚訝地望著李家寶,他眉眼間和李大寶很連相,隻是看起來比李大寶要年輕很多,個子也要高一些,看他的樣子,死的時候,也就二十六七歲,臉色烏青,渾身濕淋淋的,額頭還有血跡,穿得破破爛爛的,看來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他在李福根身後一米處停下來以後,臉上也慢慢發生變化,額頭的傷,也消失不見,恢複到他生前正常的樣子後,再也控製不住地衝著李福根的背影,聲音顫抖地叫了一聲爹,然後一下子跪在李福根身後痛哭。

李福根哆嗦著手轉過身去,看到李家寶以後,也一下子哭出聲來,“兒啊,你怎麽也死了呐,爹心疼啊!我想你啊,你是怎麽死的啊?”

李福根哭著扔開拐棍,上前把李家寶的頭摟在懷裏哭。

李福根哭兒子,兒子哭爹,爺倆哭天搶地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好像把這二十來年,壓抑的所有情感,都哭了出來,聽得人難受,也跟著落淚,廖宗棋把我摟進懷裏,不住地用手幫我擦拭眼淚,安慰我別哭。

難受歸難受,但鬼哭的聲音,一點也不好聽,陰悚慎人。

他們爺倆哭夠了,李家寶從地上起來,扶著李福根在凳子上坐下,說出自己死怎麽的。

原來當年李家寶賭氣離開家以後,在外麵混得並不怎麽好,心裏想家,但是一直沒臉回家,想家的時候,就往家寫封書信,報報平安,也問問家裏的情況。

後來,在離家五年以後,他接到他弟弟從郵局打給他的電話,說母親病危,讓他趕緊回來,他就再也坐不住了,結了工資,就火急火燎地從外地往回趕,想見母親的最後一麵,誰曾想,下了火車,換乘大巴車時,路上大巴車卻出了車禍,翻到了河水裏,他就這樣死了,因為身份證落在河水裏,警察不知道他身份,就成為一具無名屍,後來,被殯儀館火化以後,埋在一個亂葬崗子裏。

他死了以後,魂魄想回家,可是隔山隔水的,又沒又人給他的魂魄引路,他也沒錢打點攔路的小鬼,就這樣,成了有家不能歸的孤魂野鬼了。

李福根聽了以後,心疼地摸著兒子的臉,又是一陣慟哭,過了好辦天,才止住哭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認祖歸宗,你是咱們老李家的子孫,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外麵受惡鬼欺負,你告訴爹你墳現在埋在哪裏,明兒爹讓你弟弟過去,把你墳給遷回來,就埋在爹的旁邊。”

李大寶哭著點頭,然後李福根拉著兒子的手,顫顫巍巍地飄到我麵前,看著我和廖宗棋,讓李大寶跪在我和廖宗棋麵前,給我倆磕頭,我和廖宗棋見了,趕緊伸手,把李大寶從地上扶了起來。

李福根看著我倆說:“你們幫了我們老李家這麽大的忙,還給墳地破了煞,磕個頭是應該的,沒有你們倆幫忙,家寶要在外麵做一輩子的孤魂野鬼,也沒人給他燒送紙錢,受鬼欺負不說,我們父子倆也不能相見,我們一家子都感激你倆。現在家寶回來了,也得把他的墳遷回來,可遷墳的說道多,也得有個明白人,還得勞煩你們兩個,幫著大寶把他哥的墳給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