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結個善緣(三更)

第94章 結個善緣(三更)

“陶姑娘你說,你說什麽我都照做。”安媽媽不待陶姚說完,直接就表明她的態度。

躺在床上的小桃紅感覺到腹部的疼痛在減輕,就像平日裏來月事時的感覺,在可忍受的範圍裏,她的精神頭也好了一些,此時聽到陶姚正與安媽媽說話,她立即豎起耳朵聽了起來,畢竟事關自己。

“她的身子之前就虧損得厲害,本來就不適合懷孕,現在又經曆了這麽一遭,那身體隻會虧得更多,安媽媽,我希望你至少三個月內不要安排讓她接客,她的身體承受不住再一次受孕的……”陶姚沉著臉嚴肅地道,她這番建議完全是為了小桃紅的身體著想。

對於小桃紅這種身份的人來說,清宮術後如何護理還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不能再密集地懷孕。

可是,安媽媽還沒有開口,躺在床上的小桃紅自己就先開口否定,“這怎麽行?蔣老爺說過要給我贖身的,我若是三個月內不能接客,那這蔣老爺如何還會再給我贖身納我進府當姨娘,不行,這不行的……”

從良是她最大的希望,做了這行將近三四年的時間,她好不容易才趁自己還如花似玉時遇到了一個肯給她贖身的男人,哪怕這蔣老爺已經年近半百了,她也不在乎,她不想將自己這一生都耗在這煙花之地裏麵。

“你這個時候還想著那個蔣老爺?”紅纓看不下去了,直接就痛斥了小桃紅一句,“他就是跟你這麽隨口一說,你就當真了?我還聽過隔壁街百香樓的那個小綠柳說過,這蔣老爺也跟她說過一樣的話呢,人家都是聽過就算了,偏你當了真。”

“不可能,蔣老爺說我長得好又乖巧,甚是喜歡我,他……不可能騙我的……”小桃紅不願意相信自己所信非人。

“我之前不跟你說這話是怕你接受不了,現在我老實告訴你,那蔣老爺是外地的客商,聽說他家中還有隻母老虎,他從來不將外頭的女人帶回去的。”安媽媽這下子不得不敲醒小桃紅那顆榆木腦袋,“不過退一步講,他若真給你贖了身,但是不帶回府裏給個正式的名份,那你算什麽,隻能算是外室,將來不被他家的母老虎發現那還尚可,若是被她發現,你可有想過自己是什麽下場?那最南處的下等窯子就會是你的歸宿。”

小桃紅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聽了這番話後就更蒼白了,手緊緊地絞著帕子,恨恨地咬著牙,然後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她的命怎麽這麽苦?

“快別哭了,你現在剛做完了手術,哭不得的,這是小月子,小心哭瞎了眼睛,以後生活更沒著落。”紅纓勸道。

小桃紅這才趕緊止淚,她其實也不喜歡蔣老爺,不過就是貪圖蔣老爺能給她贖身罷了,現在這指望沒了,就更不會為他將自己的身體哭壞了。

“安媽媽說得沒有錯,生活再絕望,也要給自己尋找一絲希望。”陶姚道,“而且趁這個機會休養一番對你的身體會大有好處,清宮術說白了就是刮宮術,你的子宮被刮過了一回就會變薄,如果不將它養好,你以後或許就沒有機會當母親,哪怕你今後從良嫁了人,一輩子膝下都沒個孩子,你的後半生依舊是沒著落的。”

她這番話並不是在恐嚇小桃紅,完全是她的切膚之談,她第一世的時候就當了傅鄴的外室,她知道這是沒有希望的,哪天他娶了妻,自己就真的完了。

小桃紅也亦然,不管她以後跟了誰,女人要在後宅立足就必須要生孩子,雖然她也覺得這點挺操蛋的,但這個時代的女人都沒有獨立謀生的權利,孩子就是她們在夫家立足的最大資本。

尤其是小桃紅這種出身下層的女人就更是如此,小妾不見容於主母,丈夫在世時還好一些,一旦丈夫去世了,主母就算發賣了她們也是沒有罪責的。當然這世上也有些小妾能騎在主母的頭上作威作福到令人發指,但這些所占的比例都是相當少的,而且往往因為不懂收斂,以後沒了男人的庇護,那就隻能是死得更快。

在她看來眼前這個小桃紅也不是多精明的一個人,甚至還有些愚昧,不過這不能怪小桃紅本身,而是這個時代的女人都沒有受教育權,她們生而蒙昧,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

小桃紅一聽陶姚的話,瞬間就猛搖頭,她不要那樣的命運,她還想再生個孩子的,想到之前自己落掉的那個孩子,她的心裏頓時滿是內疚,她不該這麽做的,哪怕生下來送人養也好啊。

“陶……陶姑娘是吧,你說什麽我都聽,我……我還想以後當個母親……”她朝陶姚拜托道。

陶姚看她的態度擺正了,這才上前去詳細跟她說該注意的事項,她擔心小桃紅沒讀過書理解能力有限,所以是說得再仔細也不過了。

一旁的盛青聽著陶姚的注意事項,心裏也默默地記下,想想都有道理,她突然覺得這陶姑娘簡直就是一個寶藏啊,教她的師傅一定很厲害,連她都想去拜師了,能教女子學醫,這個師傅一定不像她爹那般不開化。

站在外麵的傅鄴在陶姚開始做清宮手術時就退開到一邊避嫌,不過這不妨礙他能聽到裏頭的對話,尤其是陶姚說的那句膝下沒個孩子,下半輩子依舊是沒著落的話,他突然感覺到心髒一陣的抽痛。

前世那段時間陶姚想要生個孩子,是不是也想找個下半輩子的依靠?他從來沒問過她為什麽想要生個孩子,他也從沒有站在她的角度看待過問題。

應該是他沒能讓她安心,其實想想也對,他沒能給她一個名份,外室終究是見不得光的存在,這或許也是他無論怎麽對她好也沒用的。

錯誤的相遇地點,錯誤的相遇時間,錯誤的相處方式,造成了他與陶姚始終不能交心的一世。

“公子?”觀言見公子的表情不太對,似乎身體有恙,遂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沒事。”傅鄴微垂眼眸,掩去自己所有的心思。

他本以為可以重頭再來過的,他本以為自己在她麵前可以表現得更優秀讓她傾心,哪知命運開了他一個大玩笑。

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他是希望陶姚能記住他的,但清醒時候的他,卻是不希望她能記住他,他希望她能忘掉過去不美好的一切,然後他們再重新創造一切美好的回憶。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

陶姚被安媽媽和紅纓等人簇擁出來的時候,她正好看到傅鄴站在二樓的欄杆前顯得頗有心事的樣子,她狐疑地看著他,“你這是在幹嘛?”表演哀傷給誰看?

“沒有,在等你,裏麵……完事了?”他伸手指了指裏屋。

“這手術又不複雜,你以為我要在裏麵待多久?與你表嫂生孩子不可同日而語。”陶姚聳了聳肩道。

“既然完事了,那我送你回去吧。”傅鄴一副討好她的笑容道,這種鬼地方,他是不想她多呆的。

安媽媽麵對傅鄴的時候總會怯場,但她對陶姚又特別感激,心裏還想問陶姚要個聯係的方式什麽的,但礙於氣場強大的傅鄴在,她有些開不了口。

陶姚卻是道,“我最近住在天香樓,那兒還有個產後的病人需要護理,這小桃紅術後護理的事情隻能交給你們,若是她有發燒的情況,安媽媽你就遣人去通知我,切記。”

安媽媽忙點頭,這話正落她的下懷,隻是她很好奇,天香樓是酒樓,什麽時候改成客棧了?

“如果沒有什麽問題,那我七日後再來給她複診,這段時間給她吃好點補充一下營養,要想馬兒跑總得讓馬兒吃得飽,安媽媽,你說是吧?”陶姚道。

“那是一定的,我也不會吝嗇這點銀錢。”安媽媽覺得自己對樓裏的姑娘已經相當不錯了,不過她到底是開門做生意的,總還要賺點錢將來好養老。

陶姚也沒有去指責她,安媽媽對這群姑娘的好是相對來說的,做為一個老鴇,她的存在就代表著有剝削,隻不過她的心腸比其他的老鴇好些罷了。

安媽媽送陶姚和盛青離開時,她趁傅鄴被樓裏的姑娘纏住時,悄悄地拉陶姚到一邊,小聲地哀求道,“陶姑娘,你這醫術我是生平僅見,你看以後我們是不是還能再麻煩你?我們做這行的,總免不了要碰到這種事,無論是流了還是生下來,都是道門檻啊。”

安媽媽想得長遠,若是陶姚肯給她們這些下等人醫治,以後好歹也有個保障。

陶姚定定地看了眼安媽媽那祈求的眼神,遂很堅定地點了點頭,在醫者的眼裏,病人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她們也是人,有就醫的權利。

“那我代這些姑娘謝過陶姑娘的善心。”安媽媽喜道,然後立即掏出一個小荷包遞給陶姚,“這是診金五兩銀子,陶姑娘不要嫌棄少,請收下。”

這錢已經比一般的診金要多很多,但安媽媽給的也不心疼,畢竟陶姚這一手醫術就沒有人能做到,完全值得這個錢,再說她也想跟陶姚結個善緣,最好以後還能再找她看診。

陶姚也沒有推辭,她自己就是靠這行吃飯的,而且銀貨兩訖對她還有對安媽媽來說,大家都能安心。

安媽媽見陶姚收下後,這才真正放下心來,以後再找陶姚診病應該也不難。

至於盛姑娘的診金,她之前在樓上的時候就已經給過了。

傅鄴走時臉色都是黑的,對於自己身上沾染到的劣質指粉味厭惡不已,陶姚拉著盛青坐上馬車,看到他嫌棄的表情,頓時就樂了,活該,誰讓他要跟來的?

她興災樂禍的表情落在傅鄴的眼裏,頓時臉就更黑了,看來她很樂意看到自己吃癟。

盛青來回看了看他倆,偷偷地捂住嘴笑了笑,其實陶姑娘就沒有發現,這公子對她很是縱容嗎?

不過這些事不到她一個外人來多嘴,遂,她拉著陶姚的衣袖道,“陶姑娘,不知你是哪個師傅教出來的?他還收不收徒?我爹那人太頑固不講理,你的師傅肯定要開明得多,你……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

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傅鄴關心的,所以他暗自豎起耳朵偷聽。

陶姚頓時覺得頭皮發麻了,這個師傅的事情真不好說,她難道能說她是在另一個時空學到的嗎?而且沒有個別師傅教,而是醫學院統一教出來的,這些話當然不能說。

麵對盛青,她實在也扯不出來對韓大夫說過的那一番話,她給小桃紅做的清宮手術就不是自己看看想想就能做出來的,這都是經驗做出來的。

“我那師傅年紀大了,而且他……雲遊四方去了,說是要發現些好苗子,所以盛姑娘你遲了。”原諒她說了個謊吧。

盛青一臉的失望,她沒想到自己與這開明的師傅居然沒有緣份,抱著自己的醫箱坐在那兒悶悶不樂。

陶姚看她這失落的樣子,心裏有些不忍,遂歎了口氣道,“盛姑娘,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教你……”

“真的嗎?陶姑娘。”盛青突然像川劇變臉一般,立刻就變出一副笑臉來,“不對,應該是師傅才對……”

她起身,就要對陶姚行個拜師禮,陶姚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忙拉住她不讓她行當下的拜師禮,看到她一臉的不解,她這才道,“盛姑娘,其實我也有想跟你學的東西,同樣也希望你不要吝於賜教……”

“跟我學?”盛青有點不敢置信。

陶姚鄭重地點點頭,她雖然記得相當多的異時空的古代經典醫書,但是實踐經驗卻是不多,所以還是需要有人指點一下才能融會貫通,而這盛姑娘就是最合適的人。

她們可以互相成就,反而沒有必要拘泥於什麽師徒的名份。

“譬如你的針炙水平就比我高明,這是我需要學的地方之一,還有……”

陶姚還沒有說完,盛青就熱情地握住她的手,一臉親熱地道,“沒問題,隻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教。”

“那,盛姑娘,我們就一起進步吧。”陶姚有點受不了她的熱情,遂試著從她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

盛青不停地點頭,顯然她對陶姚的提議是相當滿意的。

她對當下學醫的困難比陶姚清楚得多,所以半點也沒有懷疑陶姚的話,譬如她家那本祖傳的醫書,她爹從來沒有給藥館裏麵的學徒看過,哪怕是他認為天份極高的弟子也亦然,這是祖傳的,不能隨便教人,要給後代子孫留口飯吃,她那祖父臨終時就這樣叮囑過父親。

傅鄴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覺得十分礙眼,故意暗中使力踩了一腳馬車的車板,馬車突然有些傾斜,坐不穩的陶姚與盛青不得不鬆開手,各自扶住身邊的物體以平衡身體。

傅鄴看到陶姚似乎有點東倒西歪的,忙暗搓搓地湊過去,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半垂著眼眸道,“這青雲鎮上的馬路看來很久沒修過了,居然如此不平整,你沒摔著吧?”

摔得有些七葷八素的盛青想要反駁,不對啊,前年縣令才下令修過的,畢竟要到京城就得經過青雲鎮,路不好走,縣令的政績都要打折扣的。

陶姚卻沒有想到這些,不過她熟悉傅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馬車突然傾斜肯定跟他有關係,要不然他才不會半垂眼眸遮住眼裏的意思,遂待馬車駛得平穩後,她冷冷地推開他扶著她的手,咬牙道:“謝謝公子伸手相扶。”

“不客氣。”傅鄴笑著回應,然後看她有些氣呼呼地挪坐回原位,他有些遺憾,但又覺得她這小表情很可愛,想要伸手捏一把,手果然癢癢的,他忙把手收到身後掩藏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陶姚警惕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扶起摔倒在車板上的盛青,“盛姑娘,你沒事吧?”

盛青下意識地道,“沒事。”

陶姚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摔得頭有點暈,所以立即拉她坐好,忙給她按了下太陽穴。

“我沒事了。”好一會兒後,盛青才推開她的手道。

陶姚看她是真沒事了,這才停下,正要說些什麽,卻見到馬車突然停下,按道理還沒有到天香樓啊,怎麽就停下了?

陶姚一臉不解地看著傅鄴,這是要做什麽?

傅鄴道,“我來得匆忙,什麽也沒有備下,先下車去購置幾套換洗衣物。”

他實在受不了身上這股劣質脂粉香,想要換下身上這套衣裳,再加上陶姚估計也沒有多少件換洗的衣服,他不想她再去穿鍾秀的衣裳,哪怕是沒上身過的也不行,所以幹脆就去買幾件現成的也行。

陶姚想想也有道理,而且她自己也需要買一兩套替換一下,遂,也準備跟著傅鄴下馬車,隨後看向身邊的盛青道,“我也剛好想要買幾件衣裳,盛姑娘,你要跟著一塊兒去嗎?”

“不,我不去。”

盛青原本想欣然同意的,但是她剛好看到已經下了馬車的傅鄴回頭看她那冷冷的眼神,她當即抱緊自己的醫箱,求生欲極強的她當即表示不要當他們之間那根礙眼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