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畢生難忘的洗浴

第6章 畢生難忘的洗浴

我忍受著心中的屈辱和別人嘲笑得目光,告訴自己:要忍!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院子的,老周站在門口見我過來一臉壞笑地問我:“昨晚給你過手續沒有?”

“沒有,周所。”我訕笑著。

“沒有?過來我看看你有傷沒有。”老周向我揮揮手,示意我走快點。

等我還沒走到跟前,老周一掩鼻,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問:“你咋回事,弄的這一身?”說話間臉色就有點不對了。

還沒等我回答,老周就高聲問開了:“誰了的,誰了的,他媽的膽子太大了,不把老子的話當話是吧?是誰?站出來。”老周像頭獵豹在院子裏審視了一圈。碰見他目光的人都低下了頭,不敢正視。頓了頓老周又指著曹哥說:“曹成偉,是不是你個壞慫?”還沒等曹哥接腔,老周又叫李哥:“李文華,我不跟他說,我找你,我給你辦了招呼的。是你周叔對你不行還是咋的,你跟我過不去,我給你打招呼的人你還整?”

李哥沒去上廁所,根本不知道情況,被老周訓的一頭霧水,隻是疑惑地看著曹哥。

這個時候我腦子裏靈光一現,覺得是我說話的時候了。我對老周說:“周叔,您誤會了,沒人整我,是我幾天沒睡好、吃好,腦袋發暈摔廁所裏了,還是曹哥找人把我扶起來的。”

此言一出,我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人鬆了一口氣。老周一下子轉過來盯著我:“你別騙我了,曹成偉能找人扶你?他不睬你兩腳都阿彌陀佛了!”言語間根本不相信。

“真的,我不騙您,我幹嗎騙您。”我一臉誠懇地說。

老周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天,估計是沒看出什麽破綻,終於相信了,悻悻地說:“你娃,別我幫你出頭,你吃了虧還不敢開腔。有事忍著,我值班了你給我說,這院子是我管的,誰欺負你我拾掇他。”說完老周又給其他人打招呼:“都安生點,手別太賤,莫給我惹事!到時我上班了給你們賣百貨。”

周圍的人一陣歡呼:

“謝謝周叔。”

“周叔英明。”

“早都想買百貨了,放心,我們絕不惹事。”

老周揮揮手,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鎖上院子門走了。

後來,在看守所呆久了我才知道,當初我這靈機一動是多麽的明智,它直接改變了我接下來的命運和生活境遇。

老周走了以後,很長時間都人沒有說話,我看了看沒有人理我,剛想找個地方蹲下,就聽見曹哥說:“川娃,教新來的把馬桶刷一下,教仔細了,他刷不好,你還接著刷!”正準備刷馬桶的川娃聞言喜不自勝,也顧不得我身上髒了,一把拉起我就往牆角走。

在川娃悉心的教導下,我很快就掌握了刷馬桶——這門每個初入看守所的人都要掌握的技術。按他說的,我先拿清水洗刷然後用少量洗衣粉清洗去汙,最後擠少量牙膏用水稀釋放在馬桶裏,用以遮味。我一邊刷著,一邊聞著衣服上和桶裏傳來的臭味,想著未卜的命運,不禁悲從中來,淚水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但是轉眼一想,既來之則安之,現在,就是要報仇,搞跨李文華!我這樣想著,手裏的動作也變得用力起來……

好不容易洗完了,在川娃檢查過關後,曹哥才從屋裏出來,見我這副樣子,便吩咐那個小屁孩:“小鳥,給他點洗衣粉,叫他脫光了洗個澡,一身臭俅地!”李哥聽到了說:“算了,算了,這慫剛才還靈性,看樣子又是個屋裏有人管的。給他點香皂,回頭還就行了。”李哥一說這話,周圍的幾個人立刻都用一種既羨慕又嫉妒的目光看著我。但當時我還不知為什麽,後來我才知道,許多人從進來到轉監或釋放,連香皂味都沒聞過。

我用著小鳥給我的一點比火柴盒還小的香皂一邊搓洗著,一邊觀察著院子裏的人,這個院子一共有四間號子,每個號子大概有十幾人,靠近鐵門那一邊的四號沒人住,空著。三個號子大概五十幾個人,放了茅以後現在全在一起放風。因為號子裏是沒有自來水的,洗漱全靠院子裏的這兩個龍頭。通過觀察我發現,這個洗漱的順序是很有講究的。各個號子的老大洗漱時,即使旁邊那個龍頭空著也沒人去用,然後就按地位高低來了。不言而喻,像我這種新進來的,肯定是最後一個。所以現在我也一人獨自享用著龍頭,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不急不慢地洗著。在刑警隊幾天不眠不休,進來後又遭遇這一切,身上都臭了。這個澡雖是涼水,但真是舒服呀!直到現在,在我出獄後,我在很多浴場,洗過各種浴法,做過按摩,推拿,足療,都再找不到那種深入骨髓的舒服滋味了。

正當我洗的高興時,一直盯著我的一個中年光頭人笑著對李哥說:“華華,新來的這個懂馬好得很嘛!剛才還在老周麵前給偉偉拉托,你又添一員虎將呀!”

這人不是我們號子的,但從他對李哥說話的語氣裏和他洗漱的順序上,我能判斷出來,他是另外兩個號子其中一個的老大。

隻聽李哥淡淡地回道:“啥虎將呀!再虎也沒你劉哥手底下兵強馬壯。再說,這又是個關係。動不得呀!”

那個叫劉貴的哈哈笑道:“華華你謙虛了,到你手裏,就是你的人,啥都要給你衝到前頭!”

李哥眼皮一翻:“衝?衝誰?難不成衝劉哥你?你放心,不管咋樣,這院子都是你的頭塊板。”

劉貴聞言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訕訕地說:“華華你說哪去了,都是兄弟夥計,說這些見外了。”

李哥正待要說什麽,被曹哥接了過去:“劉哥,你別這樣說,我和李哥當不起,我們都是你號子裏出來的,都是你小弟。在號子裏你的教導和照顧我們都記著呢,不敢跟你以夥計自居。”

劉貴再也忍不住了,臉一板說道:“偉偉,你咋怎麽沒規矩,我和你李哥說話,你插啥嘴?是不是對你劉哥有意見,有意見明侃,別話裏夾刀帶槍的。”

曹哥一下立了起來:“我就是對你有意見,咋了?你收拾我呀!這不是以前了。你有啥法?你把我俅咬一口。”

正在劍拔弩張的關口,院子門一下開了。進來了一個我不認識的矮個子警察像趕雞一樣的驅趕著我們:“收風了,都往進走。你們一天吃多了,鬧俅地聲音大的,我還沒走門口就聽見了。”

我這要提著馬桶往號裏走,他看看馬桶又看看我突然問:“新來的?叫秦寒?”

我趕緊回答:“是的。”

“提審!跟我走。”

跟著這個警察出了院門剛從過道拐進前院,就一頭撞進了一個人懷裏,隻聽見一個女人嗔道:“你要死呀!不看著點!急著往天堂走呀?”

我一抬頭,隻見一個女孩俏生生地立在我麵前,嗔怒地望著我。恰如雪原上綻出的一枝綠芽,多年後的今天我依然記得初見她的模樣。但當時看她的打扮,我知道這是個女犯人,也就沒留意,道了個歉繼續走。

可是我怎會想到,後來正是這個女孩,在看守所和我發生了那麽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