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和廁所的親密接觸

第5章 和廁所的親密接觸

夜,已經很深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擠著二十多個人,空氣自然不是很好,腳臭、汗臭、尿臭、各種各樣的味道夾雜在一起,弄得我老是不能集中精神。或許主要還是因為心裏緊張吧!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了,無論他怎樣指點,紙上還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是我原來想的那個樣子,可以一蹴而就。鐵頭在我的對麵焦急地望著我,一麵示意我趕快寫,一麵時不時掃一眼睡著的這些人,偶有打呼嚕、說夢話、磨牙的人他就拍一拍。但可笑得是呼嚕聲最大的曹哥它卻不敢驚動。

那個時候還是年輕呀!直到若幹年後已在監獄曆練成為老油條的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地方,規定隻是針對大多數人的,對少部分人不但完全不適用,而且這些規定都是為他們服務的。當時的我,隻想著一件事——報仇!有朝一日,我一定會討回今天這筆債!

看著熟睡的曹成偉、李文華,我的心裏一陣澎湃,恨不得就這樣掐死他們,但我的理智告訴我不可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要先裝龜孫子,現在要曹哥李哥叫得親熱才行!

鐵頭見我半天不落筆,急了。又不敢和我說話,抓過筆就寫了一行字:“怎麽還不寫?”

“不會,無從落筆!”我很幹脆地寫道。

“唉!算了,實在不行那我寫一句,你答一句。”

“好吧!謝謝你!”

“又說謝謝,跟你說的別忘了,不然小心吃虧!”

“你叫什麽名字?”

“秦寒。”

“多大了?”

“十八。”

“犯的什麽案子?”

“搶劫……”

就這樣,在鐵頭的循循善誘下我終於進入了狀態,完成了我的交代材料。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一問一答,真有如柏拉圖的名著——《對話錄》的創作模式,不知大師泉下有知,會不會被我的厚顏無恥氣得坐起來……

我叫秦寒,十八歲,求學當兵均半途而廢——隻因太荒唐了。從部隊回到地方後,和朋友一起在L縣的鄰縣M縣經營一家歌舞廳。白天不營業的時候,就利用自己的場地為一些打牌賭博的人服務,抽取一些費用。就在五月初的時候,一個叫王平章的人找到我的一位朋友屈明,告訴他在他們L縣有一個搞養殖的老板特別喜歡打牌,讓屈明找個人合夥和這個老板做個局,騙他些錢。屈明剛從勞改隊釋放回家,就是靠賭為生。一聽有利可圖欣然應允,便找到了我,年輕的我覺得在那開舞廳多蒙屈明照顧,就當還他個人情吧!於是便答應了。我覺得不保險,又拉了和我一起開舞廳的朋友金華加入。過了沒幾天,王平章就把這個姓唐的老板領來了,一上牌桌——果然是個大凱子!一天就輸了九萬元,當場付了三萬元,剩下的六萬打了一張欠條。接下來就是要賬要賬再要賬。幾番無果後,我們四人就準備了槍,在半夜的時候破門而入,捆住了他們兩夫妻,放幹了他們養殖池裏的水,將一百多條大鯢全部拿走了。結果在半路我和屈明出了車禍,掉入了一個近十米的懸崖,於是被警察所擒,而另外兩個,王平章和金華卻神奇地逃脫了。所幸我倆命大,車禍後都安然無恙,真不知是我們的幸運還是不幸。隻是這一下苦了我的父母,他們一個是我們Q縣的領導,一個是醫生,都是我們那個縣城人頭比較熟,交際較廣的人,這一下,不知要讓他們丟多大的人。唉!現在也顧不上了……

鐵頭看完我寫的東西,點了點頭認為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便不再看我,隻是在我快睡著的時候拍我一下弄醒我。

以前看書上描寫,身陷囹圄的人第一夜如何如何的輾轉難眠,思緒萬千,現在看來恐怕全是扯淡的。隻有一個字——困!刑警隊的連軸審訊,看守所裏的殘酷手續,這一切結束後,心理、身體驟然放鬆,睡意便像洪水一般地襲來,而鐵頭總能在我要進入夢鄉的時候適時地叫醒我——看來真的是很有經驗呀!

就這樣,在昏昏欲睡中我的第一夜很快過去了。天漸漸亮了,看守所裏喧鬧起來,不知道是什麽聲音。曹哥從被子裏伸出頭來喊了一聲:“起床!”大通鋪上的人就一個翻身全都坐了起來,隻是全都不係褲子,把褲腰提在手裏,一副嚴陣以待的陣勢。

過了沒幾分鍾就聽見院子裏的大鐵門開了,隻聽見老周喊著:放茅了,放茅了。然後就哐啷哐啷地打開了號子的門。我剛準備出門,旁邊的人個個奪路而出把我擠在一邊,兩個風一吹就能倒的人抬著馬桶就衝在了最前麵,那樣子像急著去救火。

我跟著人流出了院子,隨著監牆根向後麵的廁所衝去,我看見大家都在跑我也就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知道一定沒錯。一路上我總算看清了看守所的格局,這是一個田字形建築,兩堵長牆把看守所分成了四部分,這也就是後來我所知道的一、二、三、四院。兩邊是兩條過道,一、二院一邊,三、四院一邊。四麵是高大的監牆圍著整個看守所,兩頭一邊是警察區,外勞號,女號,一邊是露天的廁所。

到了廁所我看到所有的蹲位都幾乎滿了,就像是夏天傍晚電線杆上的麻雀。而且幾乎每一個坑位前都有人在提著褲子微微地跺著腳,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搞了半天,跑那麽快是為了占座呀!我釋然地笑笑,便開始放水。這廁所還真不是一般的髒,屎尿到處都是,白色的蛆蟲在你任何可能看到的地方歡快地蠕動著肥胖的身軀,看得我胃裏一陣酸水。

說來也怪,本來我小便了以後就想回去的,可是看見這麽多人蹲得興高采烈的,我一下也就有了便意,準備湊個熱鬧。可是我左看右看沒一個空位,正當我準備失望地離開時,突然發現最靠近裏麵的兩個蹲位沒人用,而且還特別幹淨。我大喜過望,也沒多想,一個箭步就蹲了上去……

正當我拉到興高采烈之際,忽然聽見曹哥那懶洋洋的聲音:“哎呀!今天生意不錯呀!鋪位都滿了,我也要開門做個生意了。”

不知為什麽,我一聽見他的聲音,心裏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想到了什麽,就準備提褲子起來。可還沒等我站起來,麵前已經被一片黑影籠住了。我清楚地看見曹哥的笑容凝聚在臉上,慢慢的升起一股黑氣。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褲子都沒係上,就被不知從哪來的飛腿揣進了蹲坑裏,耳邊隻聽見一句:“你個慫膽子太大了,連曹哥、李哥的專座都敢占,真是不想活了!”

我什麽話都講不出來,因為實在是太臭了!蹲坑裏的黃白之物粘了我一身,滿臉都是新鮮的屎尿。我突然的闖入驚得那些蛆蟲加快了蠕動,卻又不得其路,有幾條還鑽進了我的嘴裏,我想吐,但一瞬間卻又沒了力氣,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我純粹自找的,沒事大什麽便呀!不過,這幫逼也太壞了,剛才居然沒有一個人提醒我,敢情都等著看我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