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細白的砂石隻見一把竹帚在上頭掃著,掃出渦旋紋、如海紋…倒臥的奇形怪石安放在各處,象征性的山水用石頭跟砂來代表,這就是扶桑庭院最富禪味跟想像力的枯山水。

每當亂驚虹心情狂亂,或者有重要決策需要他決定時,這所庭院就是他沉澱思緒的地方。

然而,由遠傳來嘈嘈切切的聲音根本是故意幹擾他看似平靜的心,一個不留神,海紋歪掉了。

亂驚虹看著扭曲的紋路。

不該來的人都來了。

所謂不該來的人,一、二、三、四、五、六,居然全部到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麽多張嘴需要多少泥土才能掩蓋他們的口水啊?

“邪馬台王子的裝束,嘿嘿,你還是這麽穿稱頭,我大唐的服裝不適合你啦…哎唷,我是誠心的讚美,你踢我?”有人一開口就想大肆批評他的穿著,卻被人狠狠踩了一腳以茲警告。

衣飾無罪,原罪是他身上流動的血液。

“人家怎麽穿都此你猴子穿衣服好看!”這裏可是別人家的地盤,茶水都還沒喝到就口不擇言,擺明要被掃地出門嘛,人要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就不要多說話。

“阿袛僧,我哪裏到不起你,你那座和尚廟可是有我定期定額的捐款,我是你的金主。”軍破痕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

“銀子早就用光了,要不然廟柱還你一根。”他是做功德還是做人情啊?白目的家夥,佛祖,請你降下一道雷劈醒這個現實的人!

也不管兩造吵得不可開交,天青鱗摟著愛妻。“驚虹,新居落成也不通知一下,什麽朋友嘛!”

“他是狡兔三窟,才不想讓我們知道呢。”軍破痕最不拘小節,衣服整整,爬上木地板,一屁股坐下,跟阿袛僧的嘴上運動也算告一段落。

“你這不是來了?”就算不通知,他的消息靈通,這不帶著大隊人馬殺過來吃他、喝他,要長期住下了。亂驚虹以不變應萬變。

“能白吃白喝,不來的是傻子!”他朝阿袛僧招手,身穿袈裟的他慢慢的踱過來,細長的眼似有還無的嗬了站最遠的金一眼,隨即收斂,在軍破痕旁邊坐下。

“我會吩咐廚房天天讓你『吃香喝辣』的。”吃的是廟裏拜拜的香,喝的是特製的辣椒水。

軍破痕心花怒放,“謝謝啦。”

不再理會這群瘋子,亂驚虹獨獨優厚一個金。

“你好嗎?”

“對不起,他們硬是要跟來,我阻止不了。”

“不算什麽。”

“我累了,想借你的黑岩歇息。”她站在那兒,遺世而獨立。

亂驚虹二話不說的喚來仆婦。

金隨帶領的人默默走了。

“我想趕緊見到弭愁姑娘呢。”秋梔兒知道這些很久不見的男人們有話要說,她知趣的告退。

“剛剛在路上還喊累,要不要先休息?”當人家丈夫有了心得的天青鱗殷殷詢問他的愛妻。

“我好不容易有個姐妹,休息不急,等等再說。”自從知道亂驚虹帶回來一個大閨女,她就非常想過來串門子,男人有男人的友情,女人也有女人的嘍,誰還要浪費時間陪這些臭男人。

“你就巴不得快快離開我。”天青鱗吃起醋來。

秋梔兒摸摸他的眼眉,“我去去就回來。”真是愛吃醋的男人!

“我把這邊的事情談完就過去找你。”

“說定。”

抱著甜滋滋的心,她的身影隱沒在植滿櫻花的庭院中。

“好啦,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軍破痕擊掌,好像他才是黑岩的主人。

“也對,驚虹,有什麽好吃好喝的趕緊端上來吧,這一路上餐風宿露好不辛苦,讓你慰勞一下,盡盡主人的義務。”天青鱗經過幾年的夫妻生活,性子活潑了些,居然一本正經的開起亂驚虹的玩笑來。

“有你在,餐風宿露,你真…客氣了!”

天青鱗可是蘇州數一數二的有錢人,行有車馬,吃有專門廚師,宿有別業,需要勞動的頂多是他的腦子而已。

亂驚虹不是小氣的主人,他太了解這些朋友的嗜好,喚來仆婦,投其所好,每個人麵前一會後都擺上飲品。

“就一杯飲料?”

“小氣!”

“吝嗇,”

“芭樂仔!”

“我要吃鯛魚飯。”識貨的人獅子大開口。

“我要生魚片、鬆葉蟹做的鳥取火鍋。”

“我要麽、菇、高野豆腐、煮豆、紫薺、板栗煮的濃湯。”素食,是阿袛僧要的。

“我不像他們那麽貪心,我隻要鯉魚絲、鱸魚的奉書燒就好。”所謂的奉書燒是一種紙,用來包裏鱸魚蒸燒,手續之麻煩更勝前麵任何一種食物。

眾人的視線轉到天青鱗身上。

他闊氣的揮手,“我自已帶了廚子,扶桑的食物我吃不習慣。”

丙然出手闊綽,跟別人就是不同。

不是亂驚虹小氣,而是他相信這些無事不出門的家夥絕不是單純跑上百裏遠的路,就為了來他這裏大吃一頓然後拍拍屁股、剔牙、走人。

“你們有什麽話,開門見山的說吧!要喝的我也給了,要吃的,花生瓜子,任君選擇。”

要真送上食物也不難,但是,總要先聽他們到底為了什麽來。

“好吧,來盤花生。”

沒魚蝦也好,他們是真的有所為而來,順便往幾天,花生暫時上饑,騙騙肚子裏的蛔蟲也好。

一旁的仆婦馬上送來一盤花生。

取得共識,啜了口冰鎮烏梅汁的黑示意軍破痕別顧著吃東西,總要有人先破題嘛。

烏梅汁,沒錯,他一個大男人,就愛喝這玩意。

“你們的眼睛再『拋』下去,扭了筋我這裏可隻有鑄鐵銅汁幫你們洗眼睛喔。”有什麽話需要這麽拋“媚眼”啊?亂驚虹受不了的搖搖頭。

“我聽說『那個人』把你的本命燈還你了?”養尊處優的軍破痕盡挑飽滿、外型美麗的花生吃,稍微脫皮還有顆粒小的堆一邊去。

“你的消息很靈通。”

金不是大嘴巴的人,消息不可能從她嘴巴泄漏出去,弭愁也不可能,他這些死黨她一個都不認識。

疑問叢生,那,總有一個是大嘴巴的人吧?

是誰呢?

軍破痕把花生一顆顆扔到上頭用嘴巴去接,眼角瞥著亂驚虹。

嗬嗬,他就是故意要吊亂驚虹的胃口。

誰叫他許久不聯絡,當他們這些人不是朋友,冷淡疏遠一百年難得主動聯絡一次,害他這些日子無聊得要命,連鬥嘴的人都找不到!

他的“壞心眼”明明白白,毫不掩飾,真小人一個。

“解禁製的方法呢?”

“不知道。”亂驚虹不上當。

誰說的不重要。

“這跟金臉上的疤有關係嗎?”破軍痕不如表回的吊兒郎當,把很多細線一連接都是有跡可循的。

“我問過她,她什麽都不肯說。”阿袛僧的眼底泄漏一些異常。

“隻要關於那個人,她的嘴巴此河裏頭的蚌殼都要緊。”天青鱗愛吃小魚。聰明的人愛吃魚在他身上得到印證。

天青鱗一提到那個敏感人物,阿袛僧便化為沉默的雲,眼觀鼻,鼻觀心,心惆悵。

想到金為了拿到他的本命燈把好好的臉給毀了,亂驚虹的心揪了下,她方才精致又疲憊的臉還在他眼前飄過。

友情如此,他如何推卻?

“青鱗的禁製是自行解開的,驚虹,你那無緣的娘是邪馬台女王,依鬼道治國,對咒術的事情懂得多,要解第耳天在你身上設下的禁製其實不難。”

雖然佛家也說鬼,卻是在輪回裏談宿命,邪馬台是母係王權,卑彌呼(女王)是宗教領袖,男弟才是政治領袖,然而,真正的政權都在女王,也就是女巫手上交替。

“要不是她我又何必讓那個人替我設禁咒,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這楝黑岩不是他當初居住的黑岩,是為了安置輾轉從扶?吹睦霞頁濟撬ǖ摹?br>

這些老家巨世代服侍著他母親好幾代的祖先,飄洋過海的攜家帶眷,說是奉命來照顧他這個孤臣孽子。

對他們盲目又徹頭徹尾的服從亂驚虹什麽感覺也沒有,為他們起屋造居,隻源於不忍心。

不忍心這些人為了一個無稽的命令被迫離開家鄉。

他要是不理會,這些人下場堪虞。

多年來的功用都僅僅是這樣,直到他把弭愁帶回來。

“這事先略過不談,倒是驚虹啊,你也到成家立業的年紀了,我這趟來除了帶梔兒遊山玩水,另一個目的就是要為你主持婚禮!”事業忙碌的天青鱗以大哥自詡,自然弟兄的婚姻大事他也要撥出一些時間關心一下。

他愛錢,辦喜事…應該能撈一些好處的!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籌措婚禮也是生財的好門路。

慢著!他怎麽生出這種沒義氣的想法,亂驚虹可是他弟兄呢,但是,不能大撈…不然,少少撈一些當勞動服務的費用好了。

“我的事不用大哥操心,你還是直接帶著小嫂子到處玩耍,才是正事!”難得聚一起一次就想把事情全部解決掉喔,哪來這麽便宜的事!

別的事情好商量,唯獨這件事,亂驚虹可不需要旁人來左右。

“鑄鐵、拉攏鍛冶人才的事可以交給藍影,還是你要眼見第耳天帝國鑄成才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

“大哥,你也知道那人沒死?”

“你看不起人喔,隻有你消息靈通,我們都是笨蛋啊!”天青鱗想抱頭歎息,金是那個人的影子,影子都安然無恙了,本尊還有問題嗎?

要是一場坍塌就能毀掉第耳天的天上人間王國,第耳天就不叫第耳天了!

“你一直幫他進行的事大家都知道。”軍破痕看向老友。

“不管你們怎麽看我,我還是要幫他達成願望。”這是他報恩的方式。

“我沒意見。”天青鱗、阿袛僧、黑都點頭。

“就算你幫他殺人放火,對我來說你還是我的死黨。”軍破痕義氣湍飛。

“你講的是人話嗎?”阿袛僧不以為然。

“總比你每逃讜著木偶鬼話連篇得好!”

阿袛僧是僧侶,對著木偶像誦經是每日不可或缺的功課,軍破痕反譏回去,不著痕跡。

“舉頭三尺有神明,莫逞口舌。”

軍破痕幹脆吐出舌頭,正待反擊,卻看見兩根細如牛毛的黃鋒針朝著他跟阿袛僧過來,速度之快隻在轉眼。

軍破痕左右開弓,並指淩空輕夾,須臾,黃蜂針已經在他的指縫。

“黑,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你用黃蜂針招待我喔。”軍破痕大大的不滿。

“你…們,太吵了。”黑開口,說了打從進來到目前為止,唯一稱得上完整的句子。

天青鱗不慌不忙的出來打圓場,“大家別急,我們既來之,則安之,這些事過些日子再慢慢琢磨.總是能商量出辦法的。”

老大都發言了,其他的人靜了下來。

大夥不再積極勸進,反正他們要在這裏住下,豐富異國風味的家居,嗯,先享受過了再說…

金的性子冷淡,單獨住在北跨院裏,不跟誰往來,倒是秋梔兒跟步弭愁兩個年紀有段距離,個子卻差不多的小女人一見如故,經過幾次談話、吃東西,共同的話題添多,變成“酒肉”好朋友。

此刻沒拿過針線的步弭愁低垂著藕白的頸子,正在學習描花。

描花是刺繡前很重要的步驟,她用心的以炭筆做畫,花花也有樣學樣的畫起來,沒有主仆分別,和秋梔兒三個人互相交換心得,吃吃笑笑,好不快活。

“哎呀,我差點忘記,亂大爺吩咐我要每天曬棉被呢。”花花突然站起來,炭筆從臉頰畫過去也沒知覺。

“我來幫你。”秋梔兒想起來走動。

步弭愁跟著道:“我也來。”來者是客,她怎麽好意思讓客人做事?

三個人一人抱一角,一床棉被七手八腳的抬上了矮牆。

“還有枕頭!”花花哀叫,跑回房。

下一趟,抱著的是踏腳。

她就這樣左一趟、右一趟,幾乎把步弭愁房裏頭的東西全部搬了出來。

“花花,你拆房子啊?”秋梔兒想不出來為什麽非把整個房間的東西全部“出清”。

“亂大爺說東西經過日曬,對小姐的身體好,花花舉一反三,所以嘍,就把房間裏常用的東西全都搬出來。”

就這樣,三人又從屋裏頭搬遷到屋外,撐起許多把油紙傘,進行戶外活動。

亂驚虹散步來到這裏,看到的就是這幅和樂融融的畫麵。

他的目光靜靜追隨步弭愁的一顰一笑,不知道何時變得熱烈起來。

片刻後,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三個小女人又叫又跳,他連忙趕過去。

這一看,啼笑皆非。

原來這群天才寶貝竟然把名貴的白砂用來烤地瓜,石臼手水缽被當成洗手台,方才一陣慌亂是因為撿來的落葉火勢過大冒出陣陣濃煙,三人以為要釀成火災,這才慌了手腳。

地瓜沒烤熟,三個闖禍精倒是被煙霧熏得眼淚鼻涕直流。

自然,收拾善後亂驚虹是當仁不讓了,誰叫他親眼目睹,怎麽也推托不掉。

花花正在伺候步弭愁浴沐時,亂驚虹來了,他一時興起的接下花花本來的工作。

至於也在一旁的秋梔兒,她很樂意退場,她可是戀愛過的女人,知道什麽時候該出現,什麽時候該消失,能得到別人的感激也是日行一善啊。

一方廉幕裏氤氤水氣絲絲冒出來,亂驚虹有些無措的站在屋子中央。

對女人的身體產生幻想是男人的本能。

他這些蜇伏的本能自從遇見步弭愁以後,簡直如雨後春筍的不斷冒出,蘇醒過來,速度快得驚人。

“咳,你知道衣衫擺在哪個櫃子嗎?”他跟一般的男人一樣,對這些小細節一概不是很清楚。

本來羞答答躲在灑滿玫瑰花瓣浴桶的步弭愁不得不伸長脖子道:“左壁第二個櫃子是衫子,往下數第二格是…是褲子,披帛應該在最上麵吧。”她也不是很確定,畢竟,這些事情都有花花幫著她。

亂驚虹依言打開抽屜,這一看,麵河邡赤。

一件粉色的肚兜,引人遐思的貼著其他衣料。

女兒家的衣裳穿在身上或許也就這麽回事,可靜靜躺在抽屜裏感覺完全不一樣。

閉著眼,他隨便抓了幾件,就馬上關上令人遐思的櫃子。

事情結束了嗎?還沒呢。

要把衣服送到簾幕後,這更難。

硬著頭皮,他伸長手。

“不夠…可不可以進來一點?”她該起身拿嗎?步弭愁沾著水珠的手臂已盡力拉長,胸口的春光都要跳出浴桶了。

“這樣呢?”外頭的亂驚虹也急,他已經探進半個身體了耶。

“不行,還要一些些。”

老天,這些話要是有人經過聽到,不想到有顏色的地方去實在不可能。

然而,任步弭愁手臂怎麽拉長都拿不到衣服,於是…

尖叫聲過後,一切歸於沉寂,僅有重物掉入浴桶的水聲,接著淺淺的水漫了出來。

吧淨的衣服掉了,步弭愁回過神,亂驚虹的眼光令她心悸,他的存在叫她呼吸急促,兩片紅唇自然的微張。

她這模樣十分誘人,亂驚虹樓過她淡淡品嚐後舍不得放掉懷中的她,似要把她揉進身體裏麵才滿足。

她忘了呼吸,也忘記自己還在浴桶裏,因為他的挑逗顫抖不已,整個人隻能掛在他身上。

亂驚虹抬起她的下巴,在她水霧的美眸裏看見了含羞帶怯。

他抱起渾身嬌弱無力的步弭愁為她著裝。

“我想把你變成名副其實的亂夫人,不過,今天還不是時候。”

著好裝後,他把她抱進床榻內側,自己也踢掉鞋子上床,將她拉入懷。

“你…”

“安心,我說到做到。”她的身子不夠強壯,禁不起他的愛。

“我一個人獨睡習慣了。”他的氣息在她耳邊吹拂,害她心跳如擂鼓。

“有我陪你會更習慣。”

這是什麽說法,霸道!

沐浴餅後的步弭愁別有一番風情,平常盤起的發披泄了一肩,散發著光澤像上好的黑絲絹,微微晃動,撩人眼目。

“我愛你。”他不想再壓抑對她的好感,也為了防止她的可是。

紅暈馬上像天邊的雲彩停在她白玉般的雙頰。

哪有人家這樣示愛的?

看她靜止不動,亂驚虹的心用力的撞擊著胸腔,他鼓起勇氣搭上她纖細的肩,傾身輕吻她帶著芬芳氣息的頸子。

她的身子一定是好聞的。

雖然鼻子不靈通讓他感覺不到她沐浴餅後的清爽芬芳,可他的雙掌代替了嗅覺,感受到柔軟富有彈性的胴體。

“我也愛你。”她在他身上看兒溫暖、看見安全,看見他星子一樣的眸子,看見許多、許多…

他們的身子慢慢契合貼在一起,兩情相悅是這般猗麗,整個世界不再存在,隻有唇跟唇相依,心跟心相偎,就為著,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