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第9章 大禹之妻塗山氏的亡靈(4)

第9章 大禹之妻塗山氏的亡靈 (4)

桑穀雋不等有莘不破問起,直接翻譯給他聽:“蠶祖說這是真實情況在水獄之境的反射,這條河多半就是大江了。現在我們逆流而上,順著青龍殘留下來的氣息,應該就可以找到水土交會的兩獄邊緣。嘿,這次不用你動刀了,看我的……”還沒說完,他突然呆呆地不說話了,眼睛盯著前方,不知是呆了、癡了,還是醉了。

“幹嗎?”有莘不破向前望去,不禁眉毛跳動,吹了聲口哨:世上竟還有這麽酷的少女。這少女跪坐在一片長長的芭蕉葉上,如風如電,迎麵飛來:褐衣、短發,臉上的線條就像雕刻出來的一般,眼神鋒利如刀,雙唇緊閉——那是長年不苟言笑的人才能累積起來的冷酷!江離是個男孩子,但江離還不如這個女孩子來得陽剛;長得還算英俊的血晨自以為很酷,但他若站在這個女孩子麵前簡直就是在裝模作樣;雒靈的神色也有些冷,但她就像初春的井水,在冰冷中蘊藏著溫柔,但這女孩子卻像一柄萬古玄冰雕刻成的冰刀,在陽光中盡顯剛直而銳利,偏偏又絢麗無比。

這次不用白虎和天蠶提醒,有莘不破也知道那隻是一個幻象。但看桑穀雋時,他卻顯得萬分緊張:這個迎麵而來的女孩越飛越近,他的神經也越繃越緊。來往的雙方都在江心的上空飛行,眼見就要撞上,白虎、天蠶和有莘不破都知道這個幻影會從他們的身體穿過去,但桑穀雋卻完全沒有這種意識。就在雙方交叉而過的一刹那,桑穀雋奮起勇氣想擁抱她,但終於不敢,側了身避開讓行,低下頭喘息著。

“喂,你沒事吧?”有莘不破撞了一下桑穀雋,他才回過神來,“喜歡她?”

桑穀雋怒道:“你閉嘴!”

“對不起,對不起,”有莘不破笑道,“別生氣嘛。不過以後遇見她真人的時候,可別像剛才那樣。要追人家就得鼓起勇氣上!”

桑穀雋喃喃道:“真人……真人……”

突然一陣巨響,眼前凸現一座攔路的大山,山上積雪皚皚。驀地山崩雪化,洪水從天而下。有莘不破大吃一驚,打了桑穀雋一拳:“先搞定眼前事,那少女飛不了!”

桑穀雋回過神來,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還有無限繾綣之意,全不把這從天而降、聲若轟雷的九天洪水放在眼內。

洪水未到,數十點水帶著銀河倒掛的威勢,打得兩人臉上生疼——這九天飛流並非幻影。眼見瀑流壓頂,桑穀雋手一舉,青銅蝴蝶一個弧形向那高山山腳射去。萬丈瀑流一個轉折,尾隨追來。

“地聳山出,水來土湮。”

九十九脈太行山聳了起來,把洪流擋住,圍成一個高原湖。

有莘不破看得咬牙結舌:“和你打了幾次架了,從不知道你原來這麽厲害。”

“這是在九尾的幻境裏,主要是得懂牽引這個幻境的氣機,加上蠶祖的天外力量。要在現實世界裏,我哪可能這麽厲害!啊,到了——”

山頂積雪化盡,顯出一道裂痕來,青銅蝴蝶雙翼翩翩,穿了過去,突然都覺身子一重,直掉下去。先是白虎與天蠶的靈力分離,跟著是白虎和有莘不破、天蠶與桑穀雋分別離開。在墜落的過程中,青銅蝴蝶蛻化成天蠶,跟著化做一張絲綢,輕輕披在桑穀雋身上,桑穀雋落到地麵,如入水麵,沉了下去。白虎縮成普通老虎大小,四腳如石軟綿綿穩穩落地;有莘不破卻結結實實地跌了個七葷八素。

羿令符和雒靈都察覺到塗山氏布下的幻境出現不穩定的波動,知道幻境中雙方的對決就要爆發了。

但同時,若木的情況也讓他們越來越擔心。

有莘不破強撐著爬起來,身體好像重了好幾倍。“這個‘幻之土獄’是什麽鬼地方啊?身子怎麽這麽重?難道是我傷得太重了?啊,這是……桑穀雋,快出來,你沒那麽容易就死掉吧!”

“你不死我怎麽會死。”桑穀雋慢慢地從地底浮出,才一上來就大吃一驚:這個‘幻之土獄’既沒有任何異樣的東西,也似乎沒有什麽要命的機關,但卻擠滿了形形色色不下數十個人。再一看,這些人個個都認識:桑鏖望、桑季、有莘羖……連姐姐也在!桑穀雋幾乎就要撲上去,但終於忍住了,因為他知道這是“心鏡土偶陣”。

“這是怎麽回事啊?”有莘不破說,“好像我們認識的人全都在這裏,但明顯又不是真人。”

“是土偶。”桑穀雋說,“這些土偶本來還帶有蠱惑人心的妖力,但似乎也給人破掉了。”那個人,多半就是江離。但饒是如此,這些土偶的真實程度仍讓兩人驚心動魄。如果這個陣勢能完全發揮它的威力,那會是怎麽樣的局麵?

桑穀雋新喪姐姐,看見桑穀秀的模樣,看見一家人團聚在那裏的情景,不禁眼眶微濕,突然啪的一聲,“桑穀秀”粉身碎骨,發出一聲令人憐惜的呻吟,隨即化做一堆糞土——原來是因為有莘不破揮起了他的鬼王刀。

桑穀雋怒道:“你幹什麽!”“你明知道這些土偶上有幻術,居然還一頭栽進去!一個大男人居然還對著這土偶哭!”“那是我姐姐!”“你姐姐?”有莘不破指著那一堆糞土冷笑。“就算隻是姐姐的肖像,”桑穀雋說,“我也出不了手。”“那就我來代勞吧。”在劈開木獄邊緣後,天蠶注入他體內的靈力還有些許殘餘,他自行牽引著周流全身,這時已經恢複了少許力量,隻是在這土獄裏麵人比平常重了好幾倍,行動很是不便。但有莘不破憑著一股銳氣,揮刀七橫八縱,片刻就把這個心境土偶陣毀得七零八落。這土偶陣雖然沒什麽攻擊力,但每個土偶中招以後,都會顯出和真人極其相稱的表情和聲音,簡直和在現實世界親手殺死他們沒什麽區別。

桑穀雋光是在旁邊聽著這些假人臨死前的各種呻吟,就已經難以忍受,偷眼一看,有莘不破居然一臉的沉靜。“你究竟是不是人啊!”“哼!幾個土偶而已,居然弄得你這麽緊張。雖說這是土獄,你在這裏如魚得水,但要是你一個人來這裏,隻怕……嘿嘿嘿!”“你自己也不見得比我強很多!”桑穀雋冷笑道,“要不然現在剩下的那幾個土偶,怎麽剛好是你最下不了手的人啊。”

有莘不破冷冷道:“誰說的!”一刀向“羿令符”砍去,“羿令符”脖子中刀,臉上神色在一彈指間變得極其複雜,卻不說話,歎息一聲倒下去了。這模樣看得連有莘不破也不禁手一抖,停了下來。

桑穀雋冷笑道:“怎麽樣?”有莘不破忙深深吸一口氣,大步跨出,最後的兩個“人”出現在自己麵前:一個女孩子坐在地上,她有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和一頭飄逸的頭發,似乎很無助,又似乎對自己的處境全不在乎——這不正是第一次遇見雒靈時她抬頭看見自己那一刻的寫照。“雒靈”的腳下不遠,一個被挖開了一半的雪堆裏,一個年輕人安靜地躺著,像一個沉睡的小王子,像一個入定的小神仙,神色平靜得讓人幾乎不忍去打擾他,體態又似乎脆弱得讓任何見到他的人不舍得再拋下他——那正是自己見到江離的第一刻。

“動手啊!”桑穀雋冷笑道,“不舍得嗎?”

“一個土偶,有什麽舍不得的!”有莘不破眼睛一閉,對著“雒靈”就是一拳。“你……你好!”聲音很不自然,就像一個太久沒有說話的人突然開口。有莘不破嚇了一跳,睜開眼來,隻見“雒靈”一臉淒然的笑,眼神中並沒有對自己的怨恨,隻是充滿了對難以把控的命運的無奈回應。“雒靈”這“臨死”的情景隻是一瞬,但在有莘不破眼裏竟然如同十年般久遠。

“我忘了告訴你,”桑穀雋幸災樂禍地說,“有一個遙遠的傳說,說這‘心鏡土偶陣’裏化身臨死前的情況,有一部分會是對本人未來的預告哦。”

有莘不破怒道:“你信口開河!”揮刀就要向“江離”砍去,這一刀竟然在半空停頓了三次。

桑穀雋還想說什麽,白虎突然說:“奇怪,怎麽有兩個江離?小子,且慢動手!”

有莘不破舒了一口氣,和桑穀雋順著白虎所說的方向看去,約數裏外的地方有一片粼粼水光。走近前來,水光中細長的青龍盤旋而上,尾接池水,角抵蒼穹,一個影子飄浮在他的盤繞之中,正是江離。

“奇怪,”桑穀雋道,“土獄怎麽會有這樣一片池水呢?”

“喂,江離!”有莘不破向那個影子呼叫道,“我們來啦!”

“別叫了,那不是本人,隻是他留下來的影子罷了。”桑穀雋突然叫道,“對了,你們看池底!”

水池映出有莘不破、披著蠶絲的桑穀雋和白虎,卻沒有青龍和江離的影子。

看見有莘不破不明白,桑穀雋解釋說:“江離故意在這裏辟開一個水池,用‘固影成形術’把他和青龍的影子留住,又用‘水中撈月’之法把影子提煉出來,看來是想給我們留下一些提示。”

“什麽提示?”有莘不破說。桑穀雋還在沉思,天蠶已“嗞嗞”起來了。

“嗯,蠶祖說這個五行地獄還隻是表象,我們如果把這個五行地獄毀了,隻會跌入作為九尾幻境內核的四象爐裏麵。”

“什麽?”白虎大叫一聲,“四象爐?你沒搞錯吧?”最後一句話卻是問天蠶的。天蠶嗞了一聲,白虎臉色轉歸沉重。在火獄的時候,即使麵對可以把精金熔化掉的烈火,有莘不破也未看見白虎有這麽嚴肅的神態,忙問道:“老大,這四象爐很厲害嗎?”

“很厲害嗎?”白虎哈了一聲,說,“本來這什麽五行地獄雖然有些麻煩,但對我來說,最多是把我困住一段時間,但這四象爐——這臭狐狸真毒!”

“嗞嗞嗞……”

桑穀雋說:“這四象爐是以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象之氣,鍛煉萬物,歸於一清。”

“什麽叫做‘鍛煉萬物,歸於一清’?”

“淺白一點說,就是任何東西,人也好,神也好,進了四象爐裏,都會被煉成一股清氣。”

看看白虎鄭重的神色,有莘不破知道這個說法並沒有誇張:“那狐狸這麽厲害,豈不是天下無敵了?”接著他想起一事,急道:“江離哪兒去了?不會被那四象爐給煉化了吧?”

“嗞嗞嗞……”

“嗯,”桑穀雋邊聽邊說,“隻有與天齊位者,才能達到這視萬物為一的境界,才能布成一個完整的四象爐。塗山氏還心存怨念與執念,顯然不可能達到這個境界。因此我們還有機會。”

“所以我們就要找出它的破綻?”

“對。”桑穀雋說,“九尾是純陰之體,因此必以太陰為根基,陰極反陽,乃生少陽,陽剛漸長,乃臻於太陽境界,老陽生少陰,少陰臻太陰,便成循環不可破之完局。但蠶祖猜想,天地尚不能完全,這九尾的幻境一定有一節是偽境。隻要我們找到這偽境,斷了這一環,破壞了四象循流、生生不息的平衡,這‘四象五行幻象’就破了。”

白虎道:“青龍顯然是進入其中一象去了。但它顯然沒有押對寶!否則這幻境早就破了。不過它應該也還沒有掛掉,否則這池上的幻影也會隨本人的消滅而煙消雲散。”

桑穀雋說:“四象有四境,但我們隻有三組人馬,如果再來一個幫手就好了!可惜他們卻被擋在外麵,不知道這裏的情況。”白虎說:“不!我們有三組人就夠了!太陰是九尾力量之源,不可能是偽境。”有莘不破大喜道:“那還等什麽?我們分頭出發吧。”桑穀雋上下打量著他:“你還有足夠的力氣?”有莘不破笑道:“砍死幾個人都沒問題。”白虎搖頭說:“不可能,雖然是偽境,但要破壞它仍需要很充足的力量,你現在的這點力氣,一進去不多久就會被化掉。就算能撐一會兒,也萬萬沒有足夠的力量破壞這個偽境!”桑穀雋苦笑道:“所以我們還是得押寶。”白虎看了看青龍和江離留下來的影子,盤算道:“子轉醜,醜轉寅……午未將交……他們是進了太陽境界!嗯,九尾以太陰為根,太陽最弱,如果是我,也很可能會押這一寶。可惜他們錯了。剩下的就隻有少陽、少陰兩境界了。”

有莘不破對白虎說:“老大,我們先出發怎麽樣?”桑穀雋奇道:“你們?”有莘不破說:“如果是你們先走,一旦押錯了寶,我們就全完了。

但如果是我們先走……老大,我們進了那叫什麽什麽的境界後,能不能給他們傳遞個信息什麽的?”白虎說:“如果進了真境,那就什麽辦法都沒有了,要不然青龍他們也不必費事留下這個池影。但如果進了偽境,雖然你我現在殘存的力量不足以摧毀它,但如果……嘿!如果奮死一擊,還是能讓整個空間產生震動!”

“那就好。”有莘不破說,“那我們先進去。”

“那不行!”桑穀雋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要趁機表現你的勇敢來反證我的怯懦嗎?”

“不是勇敢,是沒辦法。”有莘不破說,“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桑穀雋想了想,說:“再想想。”

“想?”有莘不破揮了揮刀,“江離進入太陽境界多半很久了,我怕他支持不住。男子漢大丈夫,當斷則斷!別這麽囉唆!”轉頭向白虎說:“老大,能不能騎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