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不過好在,這種困擾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自認為他適應了工作環境之間,堆疊著的各種大大小小的工作事項,全都一股腦兒地拋給了他,鋪天蓋地大有席卷而來稱霸河山的強大氣勢,令人苦不堪言。

枉他之前還大言不慚地在大學室友麵前嘚瑟,說他不用加班,還常常閑得發毛,要不是每個月還能收到工資卡的到賬信息,他幾乎都要懷疑這家公司是不是真的沒單子已經快要倒閉了。

想到那時候,在經過幾天連軸轉又連續加班半個月之後,好不容易得來一天休息時間,其實是本來的周末雙休變成了單休的那天,他在家睡了個昏天暗地,睡醒之餘在大學的寢室群裏各種花式吐槽了自己被累成狗還被人挑刺的經曆。

可是,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他們幾個的共鳴,沒有引起大家一塊兒吐槽老板吐槽客戶的興趣,他們幾個反倒整齊劃一地放起了煙花爆竹,鼓掌撒花,滿屏的叫好聲。

他們的理由是這樣的:哥兒幾個之前累得要死要活的時候,你是不是在我們麵前炫耀太過輕鬆,拿工資拿的有點心虛來著,甚至還幸災樂禍!現在知道了吧,隻是時候未到罷了,當真是天道好輪回,看天饒過誰!哈哈哈!

是啊,可不就是天道好輪回嘛,盼星星盼月亮,本以為終於盼來一個難得的雙休日,結果周六一大早,老板一通電話打過來,將他從香甜的睡夢中驚醒,好好的一個周末也這麽咻地一下便從指尖的縫隙中溜走了,直到現在才獲得短暫的喘息。

可天道這玩意兒,啥時候能給自己輪一輪好的呀。夏墨時晃了晃自己的腦袋,算了算了,那些逗比損友和工作上的糟心事兒,不提也罷。

夏墨時不修邊幅地晃蕩在老街上,恨恨地咬了一口手裏提溜著的烤串,每一口都把它當作主管來啃,倒也咀嚼得津津有味。

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下肚之後,心情也稍微好了那麽一點點,居然難得地起了閑庭信步的雅致,沿著這條古老的街道,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

走著走著,夏墨時瞧見一個打扮十分怪異的人,突然間十分突兀地從一旁的巷口冒了出來,手上似乎轉著一串念佛珠,嘴裏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些什麽有的沒的。

出於那該死的好奇心,夏墨時湊上去跟人打了個招呼,還熱情地問他要不要擼一串,那人嚇得趕緊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夏墨時定睛一看,喲,這還是個挺道貌岸然的和尚呢,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起碼看上去還挺一心向佛的,看到眼前香噴噴的羊肉串,一個勁兒地念著什麽“罪過罪過”“阿彌陀佛”之類的話。

眼瞅著和尚把手裏的佛珠越轉越快,看得他眼睛都快要花了,夏墨時這才收起了逗人的心思,給和尚鄭重地道了聲歉,然後繼續往前走。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悠遠而低沉的聲音:“公子近來恐有血光之災,還需多加小心才是。不過,倘若能得一機緣,許是一個上好的契機也未可知,但願他……”音量越來越小,等夏墨時回過頭去的時候,身後已經空無一人了。

想到那和尚剛才所說的話,夏墨時在暗夜中翻了個白眼,大哥,我不就是加了兩天班,哦,加了一段時間班而已嘛,雖然臉色是差了點,體力是弱了點,但也不至於到血光之災那麽嚴重的地步吧,還公子,神神叨叨的,你以為你在演古代的得道高僧嗎?

難不成,是在抱自己剛才慫恿他吃肉的私仇,所以才出此言來膈應他的?娘的,剛剛就應該直接把串串塞他嘴裏,惡心惡心他。

不過,夏墨時算了算時間,確實挺久沒有去醫院體檢了,媽蛋,經常高強度的工作加不規律地頻繁熬夜,容易引發腦溢血,血光之災不會指的就是這玩意兒吧。於是,貪生怕死、愛惜生命的他當即決定,過幾天請個假去一趟醫院,畢竟,公司生怕他們猝死,很人性化地給了一個小小的“福利”,那就是請假體檢不扣工資。

對於這種事,夏墨時向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秉持著老陳謹慎為上的原則,委實提心吊膽了好幾天,就連上班都沒精打采的,還一不小心把電腦裏,他給劉總做好的設計圖紙和模型給刪除了,要不是他很有先見之明地在網盤上備份了,今天鐵定就要涼涼了。

就這麽心不在焉渾渾噩噩地熬到了十四號的下午,下班之前,得到消息說他將要升職加薪,不出意外,他就要頂替自己原先主管的位置榮升為主管了,原因是之前的主管以權謀私經常扣下下屬們的獎金,被人給舉報且證據確鑿了,哦,其中也包括夏墨時手上這個項目的獎金。

如此一來,一些事情就說得通了,夏墨時恍然大悟,他就說總經理怎麽會摳到隻給自己一天帶薪假,別的啥都沒有,原來是被人給昧下了。

於是第二天,八月十五號,也是農曆的七月半,中元節當天,夏墨時請了一整天假,愉快地打了個滴滴前往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下午在外麵逛了逛,才哼著歌朝著醫院的方向去了,去拿檢查報告。上樓的一路,頻頻惹來其他人暗自打量的眼神,估計是在心裏吐槽,這人怕不是腦子有些不太正常所以來醫院看的吧。

也許是連老天都看不過他這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行為,就在夏墨時拿到那一疊薄薄的紙張之後,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體檢報告上白紙黑字地寫著“肝癌早期”,看得他心裏拔涼拔涼的,老天爺非要跟自己開這麽大的玩笑嗎?自己拚死拚活好不容易要升職加薪,離人生巔峰又更近一步了,居然患上了肝癌?!

夏墨時難以接受這個結果,進了電梯又從電梯出來,再失魂落魄地出了醫院的正門,對這種情況,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都早已見怪不怪,畢竟他們每天在見證著別人的生離死別。

而夏墨時,由於心神恍惚,他沒有注意到前方十字路口,有一輛卡車正失控似的往他的方向衝來,還上演了一個現場版的漂移,嘭地一下就將他撞飛了,手裏剛從醫生那兒接過來的病情判決書也因為這巨大的衝擊力而撒向了半空,最後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的血泊中,鮮紅溫熱的血液掩蓋了紙上印著肝癌早期的字眼,觸目驚心。

途中遭遇車禍,閉上眼之前心想:他終於知道,何為血光之災了,就算沒有肝癌,也跑不了車禍,就算之前沒問題,今天之後也有問題了,那他這血光之災的應驗是不是來的有點冤啊。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的過來,醒過來又還能以什麽樣的狀態,活多久。

夏墨時快速地將他二十四歲的生平事跡回顧了一遍,然後覺得,反正他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一沒親人二沒對象的,死了就死了吧,還不用經受癌症的折磨,就是可惜了他醉酒之後,剛買沒多久的新手機和即將到手的升職加薪,也不知會便宜了哪個龜兒子去。

隨後,他就失去了意識,閉上了眼睛,而原本晴朗的天,也變得陰沉了下來,甚至刮起了一陣詭異的風。

第二章

不知過了多久,夏墨時終於有了一點知覺,隻是這感覺並不美好,令人生厭的嘈雜聲倒是沒怎麽有,周遭隻有無聲的寂靜,但眼皮卻似有千斤重,想睜卻睜不開,頭也隱隱作痛,昏昏沉沉。

曆經幾番掙紮之後,他的意識終於稍稍恢複了幾許清明,眼珠子費力地轉了好幾圈,才終於緩緩掀起了單薄的眼皮,不過夏墨時卻無心去打量這家醫院的環境,因為他總覺身體似乎有哪裏不對勁的地方。

他動了動自己的四肢,發現有點僵硬並且不大受自己控製,仿佛此刻正有兩個人在爭奪著這具身體的控製權一樣,身體上的不舒服令他忽視了眼前這間屋子的異常之處,隻顧著活動活動腿腳和十指。

待得他終於能自如地動彈之後,如釋重負般地將雙臂打開意圖在病床上伸一伸懶腰,雙手才剛接觸到外麵自由的空氣便猛地一下縮回了被窩。

臥了個大槽,這他媽也太冷了吧,雖然現在這秋老虎橫行的季節是很熱沒錯,但也完全沒必要把冷氣開得這麽足吧,簡直都快抵得過寒冬臘月了!

夏墨時身為一個社會五好青年,文明起見,他隻是輕聲吐槽了一句,而後默默翻起了極其不優雅的白眼,並且由於技術的不夠嫻熟,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竟生生被翻得跟中了風的人似的,要是嘴邊再吐出幾口白沫腿腳略微抽搐幾下,就更像是羊癲瘋發作了。

這接二連三的動靜雖說不大,但在這安靜的空間裏倒是顯得格外明顯,不過半分鍾的時間,門口傳來一道開門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那種古老的木門發出的響聲,隨後又有一個頭戴冠帽抱著一柄灰白色拂塵,麵皮不嫩但卻蒼白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身後魚貫而入的端著各色或認識或不認識的東西的人也有著類似的打扮,隻不過沒那麽體麵罷了。

為首的那人不僅麵容缺乏一點陽剛之氣,說出來的話也像是被人掐著脖子似的,嗓音尖尖的:“就放這兒吧。”那人揮了揮大袖衫,其他人就手腳麻利地安置好了手頭的物品,低頭躬身作出一副恭敬的姿態有條不紊地退了出去,並十分善解人意地幫忙搭上了外麵的大門,隔絕了那嗚嗚作響的北風。

夏墨時原本並未細想,權當是在看春節聯歡晚會一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同時覺得:這家醫院很神經啊,沒事兒整什麽複古風的病房,你以為自己coseplay還是拍戲拍古風寫真呢?

直到那尖細的聲音伴著門口凜冽的寒風吹到了他臉上,穿過他的耳膜,他的腦子當時有那麽幾秒是處於宕機狀態的,當他看清擺在自己眼前排成一溜兒的到底是些啥玩意兒的時候,那種震驚更甚。

這麽齊全的配置,從洗漱用品到換洗衣物再到各色精致茶點,還有其他一些不明覺厲的東西,一看就不便宜,畢竟在夏墨時的認知裏,無論什麽東西,但凡與“古風”“中式風格”“國風”之類的詞沾上關係,就絕不便宜。

他記得自己是被車撞了昏倒在馬路牙子上的,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那個新買的手機以及那張要命的診斷結果了,斷然不可能入住這樣的病房。在他沒有交住院費的情況下,哪家醫院揮如此傻缺鋪張浪費到這種地步,除非是那個送自己去醫院的好心冤大頭出了這筆錢。

但按照他從小到大蒙啥錯啥、一路隻能靠自己的實力走過來的破運氣,與其相信自己遇上了個不計回報狂撒錢的善心大傻子,還不如臆想一下是自己穿越成了古代的哪位世家貴公子來得靠譜呢。

這個念頭一起,夏墨時不顧形象地大喊了一句“臥槽!”之後忙捂住了嘴,然後輕聲嘀咕道:“我特麽不會真的是穿越了吧?!”

“草?陛下,您是還在為您昨日沒能從花市上帶回宮裏的那盆蘭草惋惜嗎?沒辦法,這寒冬臘月的,攝政王也是因為擔心您受寒,這才命何大人強行帶您回宮,這完全是出於對您的愛護,生怕您龍體有損呐!” 內侍一番勸告,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樣子,差點連他自己都要信了攝政王確然是如此關心陛下的。

瞧著塌上之人越聽臉色越發難看,內侍將頭又低了幾分,換上了更真切的語氣,接著說,“如今正值年關將近,您千萬要保重龍體,否則就是老奴看著也心疼呐。”

猶如垂死病中驚坐起的夏墨時一驚一乍,心中大駭:“陛下?龍體?我當真穿越了,還他媽穿成了一個皇帝?”

不過想想,也挺爽的,想自己在現代,畢業兩年苦苦打拚,差點熬到禿頭,才拿那麽一點點薪水,連個房子都沒來得及買就掛了,哦,是繼得了癌症之後又被車撞,就算沒掛也離死神不遠了。

沒承想到了這個不知何朝何代的地方,居然還能當上一國呼風喚雨的國君,這妥妥的就是大寫的躺贏啊,貨真價實,還不用擔心跟自己的兄弟爭皇位,擔心被自己的父親猜忌,一上來直接就是皇帝,這比打遊戲開外掛還要過癮,簡直不能更爽了!

而且,反正他在現代也沒什麽父母親人,女朋友更是連個影子都沒見著,走了也沒有啥後顧之憂,不過就是自己那幾個為數不多的好朋友可能會難過一陣罷了,但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好好享受這個身份帶來的全新的自在瀟灑人生。

就在對麵的候公公保持著躬身作揖的姿勢,耐心地等待主子示下的時候,夏墨時已經快速地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並調整了自己的坐姿,使其看上去還算是個能唬人的帝王,正襟危坐但略帶虛弱地扶額說道:“朕有些許頭暈,今日早朝,就先通知眾愛卿散了吧。”

候風頷首,關切地叮囑了句:“陛下好生休息。”後便抱著他那順溜光滑的拂塵離開了,夏墨時還當是自己演技不錯,稱病的謊撒得不錯,卻不知候風不過是對這一幕早就習以為常,以為這位主兒不過是懶怠在冬日裏起個大早,去聽那幫心思不一的臣子們嘰裏呱啦說一大堆自己不能做主下決定的事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