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所以,因為他說想吃糖,夏許淮才特意給他揣了這兩塊糖?如願以償地嚐到甜味的夏墨時心情稍稍放晴,一雙本就溫柔多情的桃花眼看上去更加笑意滿滿。

接下來的十天半個月,承夏許淮吉言,大事小事堆一起地接連上報,有些是過年期間積壓的公務,有些則是跟此次北伐之戰相關的具體事宜。很快,禦書房裏的奏折堆得小山似的,須得夏許淮與夏墨時倆人日夜不停地共閱,才勉強跟得上奏本堆疊的速度。

十日間,夏墨時都安安靜靜地來禦書房報道,將夏許淮分給他的文書處理了,當然,以他目前有限的軟筆書寫能力,寫寫閱字還行,寫一兩句簡單的話也還湊合,但若遇上那種比較複雜的,就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為了不傷眼睛,多半是請攝政王殿下代筆,自然,回複在上麵的內容也是經過二人和平商議之後的結果。

經過這幾日的朝夕相處下來,夏墨時和夏許淮之間仿佛找到了一種全新的相處模式,桌上擺著一碟溫熱的茶點,餓了或是饞了就拈一塊,閑得發悶了就隨意聊兩句,即便大多數時候都是夏墨時在說,夏許淮在聽,甚至連夏墨時自己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在聽。

可就是這樣的工作模式,哪怕隻是相對靜坐一天,也沒有拘束或是別的不自在的感覺,一來二去的,就連夏墨時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之前,當初對夏許淮心生的那種敬畏便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淡薄起來,有時候,還會忍不住想多關心他一點。

這段時間夏許淮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出門,下朝之後直奔禦書房,連一日三餐也是在這裏解決,到了更深露重的夜間,再獨自沐浴著寒月的清輝,等著冷冽朔風回去,挺拔的背影堅毅如山,與夏墨時縮成一團做小蝦米狀的樣子截然相反。

對於他這樣不怕冷,夏墨時表示由衷的佩服,也擔心這日複一日的重壓與嚴寒風雪的交加淩虐之下,會把這棵風姿綽約又挺拔的玉樹給吹倒。

這日,又是一場天降飛雪,夏墨時便提議道:“這裏太過冷僻,不如搬去我宮裏偏殿的書房,那兒較為和暖,如何?太晚了還可以直接在宮裏住下。”

但夏許淮的臉上卻沒有半點對他一片體貼之心的感謝之情,相反,臉色還更難看了兩分,執筆的手也不自然地頓了頓,停在半空,筆尖的朱砂眼看就要滴落,夏墨時眼疾手快地伸手擋住,用掌心接住了它,並按住了夏許淮的手,借著他手的力把筆放回了筆擱上。

“反應不用這麽大吧,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宮裏也沒什麽女眷,完全用不著避嫌。”

而且理論上來說,他都能把顧延安置在宮裏,雖然是座冷宮,但也差不多是把這當做自己的後花園了,沒道理讓他在這住下還嚇成這樣了吧。況且,夏墨時甚至覺得,這世間恐怕也沒什麽事能夠叫這位爺感到害怕的。

夏許淮仍是沉默不語,夏墨時繼續叨叨:“你不覺得這裏太冷了麽?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你很在意,我生不生病?”夏許淮聲音裏有些異樣,夏墨時心想,也不知是不是被凍的。

“是啊,這數九寒天最易感染風寒,攝政王身為頂國之棟梁,還是要保重身體為好。”說著,夏墨時別過頭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用娟帕擤了擤鼻涕,“誠然我很怕冷,但我方才的提議,真是為了你考慮的。”

夏許淮僵硬著背脊,目光怔怔地盯著夏墨時手心的紅點,收回了自己的手,握成拳隱入寬大的衣袖之中:“是臣思慮不周,陛下先回宮休息吧。”重新舒展開的手開始收拾書案,解釋道,“我沒有不讓你參政的意思,隻是身體要緊,此處確實陰寒,你年前才病過一場,還當好生保養。”

夏墨時不明白他為何對他的宸英殿那麽有偏見,也不明白為啥他更寧願待在這比冷宮都更偏更冷的地方辦公。

不過,夏墨時還是憑借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外加不要臉的堅持,將夏許淮勸得煩不勝煩,不得不答應將這一坨紙山書海挪去宸英殿偏殿小書房中。

終於回到自己地盤的夏墨時猶如一直撒歡的兔子,其主要表現就是話明顯變多了,夏許淮的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感覺自己腦子裏裝了一個馬戲團,隻有聲音的那種。

他輕輕捏了捏眉心,舒緩一下之後,像是終於忍無可忍要對夏墨時進行鎮壓,然而,僅僅是被他的犀利的目光一盯,夏墨時就安靜了下來,如同一台被卸掉了馬達的發動機,乖巧地繼續靜坐著。

蹦躂了一上午又出了不少汗的夏墨時懷疑自己可能有點低血糖,頭有些昏昏沉沉的,便在用過午膳之後爬回了自己的床上,打算補個覺回回血。

入睡之前,還不忘吩咐候風:“你帶些人去將隔壁的上陽宮清掃出來,準備好被褥火盆暖爐之類的起居用具,看天色,晚間恐有大雪,暫且先讓攝政王在宮中住下,免遭來回奔波行路之苦。”

宮人們領命,手腳麻利地幹活兒去了,夏墨時也睡得死沉。直到夏許淮兢兢業業地批閱完今天的公文之後,夏墨時還是不見蹤影,夏許淮也沒在意,反正有他沒他差別也不大太,就是突然覺得寧靜了不少。

他挺了挺腰杆,提起夏墨時特製的不怕風雪的夜明宮燈往外走去,候公公踱著小步過來將人往上陽宮請:“陛下說,雪天路滑,天寒地凍,擔心攝政王受涼,便命老奴等收拾好了上陽宮,請攝政王尊駕移步上陽宮,今日便在宮中暫且住下。”

夏許淮怪異地看了候公公一眼,這當真是那個人會說出的話麽?

“有勞他費心,不過還是不必了,攝政王府也沒有很遠,不過就是兩刻鍾的事,再者說,本王還不至於連這點冷都受不住。”想當初,更冷更艱苦的日子,他不是也熬過來了嗎,現在這點,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固然是不值得王爺放在眼裏的,可這多少也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啊,陛下對王爺的關心,老奴看在眼裏,不然也不會再三叮囑我等務必要安排攝政王留宿宮中。”

“他在哪兒,我親自去找他說,鄭重寫過他的好意,這總行了吧。”

“這……”候風有點為難,“老奴自下午領命之後便一直在上陽宮,並未見到陛下,此時,應當正在看新得來的那本遊記吧。”

夏許淮提燈打頭陣在前麵走,出了偏殿來到宸英殿正門,推開門之後,屋裏一片昏暗,不見半絲燈火,夏許淮正要關門出去,耳尖地聽見一聲細小的囈語:“好冷。”

夏許淮回頭責備道:“他畏寒,寢宮裏怎可斷了炭火。”

說完才發現不對,這裏分明燃著四個火盆,東南西北四個牆角各一個,他站在這裏還隱約有點熱的感覺,怎麽著也同冷字不沾邊兒,莫不是,他病了?

夏許淮上前,探了探他的額頭,從風雪中帶過來的寒氣激得他又打了一個哆嗦,整個人又往被窩了瑟縮了一下,夏許淮卻被他額頭高於常人的溫度給燙到了——這明顯是發熱了。

夏許淮立時發話,讓候風去將太醫院裏留守的禦醫抓了過來,夏許淮雕塑一般地站在一旁,釋放著低氣壓,冷眼旁觀著他們忙前忙後地給他診脈、開方子、熬藥喂藥,前前後後忙了將近一個時辰,情況穩定下來,大冬天裏給嚇出了一生冷汗的太醫才終於被放了回去。

燈裏夜明珠柔和的光灑在他臉上,照亮了這個屋子,夏許淮凝視著他安睡的神情,聽慣了他的聒噪,倒是難得見到如此乖覺寧靜的一麵,臉頰上有兩朵燒出來的紅暈,瞧上去氣色不錯。

看了下外麵的夜色,夏許淮將手中的宮燈遞給候公公:“天色已晚,我便不辜負他的一番好意了。這盞燈留給你,好生照料著他,明早我再來看他,屆時若還未好轉,哦,應當會好轉的。”

夏許淮踏著月色出去了,候風的目光在他和夏墨時以及此刻正在自己手裏那盞燈之間轉了轉,喃喃自語:“攝政王這是,與陛下和好了?”

第十八章

此時距離夏許淮遷住上陽宮,又過去了半月之久,這個正月已經徹底過去,去歲年底的大小事務也處理得差不離了,夏墨時原以為終於能鬆一口氣,誰承想一山放過一山攔。

這日,早朝之上,奏請皇帝選秀納妃、充盈後宮的聲音再次響起,隻不過這次上奏的人卻從先前的曹國公換成了姚明何。

夏墨時默默想著:也不知該說他忠心還是別有用心,就他剛才提出的幾個合適人選,不是出自權貴世家也是與權貴家族關係密切之人,是否真心要幫自己增加助力還不好說,但想要從夏許淮手裏奪權的心是肯定的。

但是天地良心,他真的對玩弄權術不感興趣啊,更不想招來那麽一幫殺傷力完全不輸豺狼虎豹的女人。

還不等夏墨時想好措辭,夏許淮便態度強硬地駁斥了回去:“如今我祁桐皇朝正是需要君上勵精圖治的關鍵時期,萬萬不可因沉溺於美色而誤國誤人誤己。”

說話間,夏許淮定定地盯著他,仿佛隻要夏墨時敢再點頭就要撲上去咬他一口將他拆吃入腹,夏墨時被盯得一愣一愣的。

他剛剛一開始沒說話是因為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麽,但無論怎樣,絕不要答應姚明何的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