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宮外,曹國公被夏許淮斥責過後,剛回到家就被攝政王一道旨意給關了禁閉,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涼了,生怕自己被冷不丁地扣上謀反的帽子,成日裏鬧著要見攝政王,門口負責看守的禁軍就跟一尊尊雕塑似的,他說什麽都不理會,也不往外多吐一個字。

後來,還是他見好好說話沒用,便開始要死要活,禁軍統領想起攝政王的叮囑,覺得不妙,這才將夏許淮拉了過來。

他先是對曹國公撒潑的行為進行了一番冷嘲熱諷,差點將這個年過半百的人給氣個半死,才將人請進去內室,兩人關起門來聊了大概有一個時辰,沒人知道他跟他說了什麽,但之後曹國公消停了下來,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皇宮內,夏墨時醉倒在流風殿,顧延也任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頂多就是把爐子往旁邊挪了挪,又添了充足的燃料將火燒得更旺了些,確保兩人不會受涼後,便也順勢趴在一旁閉上了眼睛,隔一陣就給爐子裏添點炭火。

夏墨時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主要還是因為宸英殿裏被他撇下的宮人們一轉身便丟了主子,怕被攝政王治罪,隻得悄咪咪地四處尋找。

可眼見這日頭都要落了,皇帝還是不見蹤影,候風也顧不得什麽失職不失職了,直奔宮外攝政王府請求夏許淮的支援,夏許淮略微思索了幾個彈指間,就帶著這群膽戰心驚的宮人推開了流風殿的門,入眼看見的就是這一地的瓜果皮和牆邊尚有餘溫的小火爐,以及趴在一塊兒睡得死沉死沉的二人。

夏許淮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踢了顧延一腳,麵對醒來的顧延,他裝作納悶道:“這屋裏怎麽連盞燈都不見,光線太暗了,也不知道方才不小心踢到了個什麽玩意兒。”

候風:“……”您剛剛那精準的一腳,可一點兒都看不出光線太暗眼神不好的樣子。

顧延怒目而視:“嗬,勞駕您屈尊來看我,還送了我這麽一個見麵禮。”夏許淮他奶奶的,暗你娘!疼死老子了。

被外界的動靜給吵醒的夏墨時,睜眼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夏許淮這尊煞神,立時便將一肚子起床氣給憋回去了,支著惺忪睡眼聽夏許淮和顧延互懟,聽得夏墨時都替顧延捏了一把冷汗,結果人家從頭到尾都笑得不羈且從容,相比之下非要一較高低的話,可能還是夏許淮那張撲克臉上的怒氣稍微多了一點點。

見狀,夏墨時隻好讓自己更困頓幾分,最好能直接睡過去,反正這麽多人在,扛也能把他給扛回去,完全不用擔心回宸英殿休息的事。

就在他真的快要再次夢會周公之時,夏許淮冷冷的聲音機械地在耳邊響起:“陛下,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宮吧。”如同屋簷下的冰柱刺入他的耳膜一般,霎時間就令他清醒過來。

顧延對著夏許淮的背影不以為意:“鄙臣恭送攝政王。”那架勢,看不出半分恭敬,而後又對著夏墨時抬了抬手,笑道,“後會有期,慢走不送。”嗓音比方才明顯多了點溫度。

聞言,前方夏許淮的臉又黑了一個度,臉上的表情凍得那叫一個嚇人,都快可以跟外麵的冰雪相媲美了。

“陛下可知,今日與你一起廝混的人是誰?”

混你媽。

“知道,顧延麽不是,正好同病相憐還能做個朋友。”也許是見過顧延與夏許淮相處的模式,被顧延啟發之後,夏墨時膽子也大了起來,“怎麽,攝政王管天管地管家事國事還管起我喝酒來了?”

“那臣倒是還管不著。不過你也是心大的很,顧延一個敵國質子,還是南疆人,他給你的東西你居然也敢放心入口。”雖然進宮之前已經搜幹淨了,不該帶的半件也沒叫顧延帶進來,但用來嚇一嚇他還是可以的。

說完這句,夏墨時仿佛還聽見他說了句:“是啊,你膽子本來也不小。”細細碎碎的,還沒等他聽太真切,便已消散在刺骨的晚風中。

大概是酒壯慫人膽,夏墨時又懟了回去,懟了什麽他不太記得了,反正不是什麽好話,要不然最後夏許淮也不會是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他給吃了似的。

將煞神氣走之後,夏墨時又安心地睡了過去,因前一天晚上夏許淮就示意他第二天應該起不來,讓候公公也不必叫他,這才令夏墨時躲過一場令人著惱的早朝,他一覺好眠,直至翌日巳時方醒。

吃了幾塊梅花糕墊肚子,拿了一卷遊記當雜誌來翻著打發時間,他發現這個皇帝原身應該也挺喜歡它,有好幾處都翻破角了,不過他特意找到那幾處看了看,也沒瞧出來到底有哪裏吸引了“他”,就又回到了起始的地方,一頁一頁或快或慢地用眼睛掃描下去。

不知不覺間到了午時,夏墨時用了午膳後,趁著血糖還沒上升倦意還沒上來,又跑去了流風殿找顧延,不過這次他倒不是偷偷摸摸地溜進去的,而是坐著改良過後能夠擋風防雨的小轎子,大搖大擺地往流風殿而去。

並且在接下來的幾天,隻要一有時間,夏墨時就同顧延聚在一起,吃喝玩樂,怎麽不務正業怎麽來。傳到夏許淮耳朵裏,他忍住了要翻白眼的衝動,冷笑道:“還真對得起我送他們的‘廝混’二字。我倒要看看,顧延他打的什麽算盤。”

管家注意到他黑得跟鍋底似的臉色,建議道:“要不,您還是將顧延移到宮外?隔壁也修葺得差不多了,住人是不成大問題的。”

“不必,這要傳出去,豈不叫人指摘我大祁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不周到?”況且他很懷疑,顧延會不會再給他燎一把火,燒到他這來。

“那……”管家再次提議,“我們再加大對流風殿的監管?”

“管得住什麽,看得了什麽?現在暗藏在宮中的難道是死人不成,夏墨時不也照樣往那邊跑得勤快,他們還敢攔他不成?”話音剛落,夏許淮又改口道,“增加人手,必要時……算了,隨他去吧,讓他們盯緊一點就是了。”

善解人意的管家繼續補充:“千機太過棘手,不像是中原武林之物,說不定是出自南蠻也未可知。”

夏許淮點頭表示讚許:“啊,你說的對。我要知道顧延每天的動向。”

接下來,奉攝政王嚴密監管的令,夏許淮日日都能聽到宮裏傳出來的消息,也因為夏墨時與顧延的來往甚密,傳到他手裏的紙條幾乎每張都會出現夏墨時的名字,夏許淮看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之就是不大舒坦就對了。

不過此時的他還在為千裏之外的北境出謀劃策,對這點不對勁並未細想。

令夏許淮感到糟心的二人組卻在彼此一見如故之後,不到十日的功夫,關係就得到了飛速的發展。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臘月二十九的宮宴之上,夏墨時居然給顧延安排了一個就近的位子,還正兒八經地敬了他一杯酒,對夏許淮卻隻是遙舉了個杯便將祝酒之事就此揭過。

哦,可能是看夏許淮表情太過冷硬,瞧著像自帶冰箱降溫效應似的,夏墨時很想打破那份冷然,便不怕死地加了句:“攝政王長得如此俊俏,合該多笑一笑,說不得這冬雪也能被你化成一江春水了呢。”

然後,被他說笑一笑更好看的夏許淮臉上的神色變得越發駭人,倘若視線能夠實體化,相信夏墨時身上已經被紮了滿身窟窿了。

過了片刻,降溫係統夏許淮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端起酒盞將一杯清酒盡數灑在食案前的空地上:“祝我大祁的將士們旗開得勝,亡靈們都能找到歸來的路。”

說完將酒杯重重地擱在台上,摔袖而去,徒留下一圈的與會人員大眼瞪小眼,百官再次噤若寒蟬,隻有姚明何定定地注視著夏許淮的背影,手指在桌上輕點,若有所思。就連戲弄了人的夏墨時也神色懨懨,大廳中央美女們載歌載舞的表演,他是半分也沒看進去。

顧延倒還是那般自在的做派,單手轉著手中的白瓷小酒杯,遺憾地說:“用這種杯子飲酒,終是不夠雅致,落了下成。”啄了一口酒,“幸而這酒還不錯,配這容器,也勉強算是瑕不掩瑜了吧。”

顧延沒有得到回應,扭頭卻看見悶悶不樂的夏墨時,就像是前些時候他第一次在皇宮見他的那樣,喃喃自語:“他已經能開始一而再再而三地影響你的情緒了麽。”

夏墨時依舊是一聲不吭,眼睛看都不看就隨便下筷,胡亂塞了點東西就放下餐具,拎著一壺酒離席了。

見狀,顧延捏著酒盞的手終於換了個動作,撐著自己的下巴,在夏許淮與夏墨時離去的兩個方向之間來回打量,最終偏頭望著夏墨時手上的酒壺,換成左手執酒飲了一口,眼角一彎:“酒可真是個好東西,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