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碗:七

長生碗 七

單邪在三日內不插手關於長生碗的事兒, 薑青訴當然高興, 之前他捉造下鬼胎的男人時可是踩著點兒抽鞭子,硬生生地把薑青訴給氣去聽書了。

薑青訴出門前問單邪可有去處,要不要先回十方殿三日,單邪坐在太師椅上拿著一本書在看, 眼眸都沒抬, 沒所謂地開口道:“你去你的便是。”

薑青訴扯了扯嘴角,推開房門又將門關上,沈長釋與鍾留閑著無聊自然是跟在她身後的,不論薑青訴現在的性格與單邪如何相似,但畢竟不是單邪。

“與白大人出來更能吃香喝辣。”這是沈長釋的原話, 沒人封他的嘴, 他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還能敲詐鍾留給他買東西, 鍾留要是不同意他就擺架子, 實則就是雙手叉腰皺著眉, 一副不買不肯走的小嬌妻樣兒。

薑青訴由著他們在身後打打鬧鬧, 自己順著陳瑾初離開的那條路, 打算先從張之孝開始查起。

很顯然張老漢雖然年約六十, 但長生碗下麵壓著的卻是張之孝的名字,張之孝生平如何,生死簿上如何寫, 這都得事後去看, 趁著現在天還亮, 她得瞧瞧張之孝與陳瑾初的關係,再瞧瞧張之孝是否知道長生碗的用處,又或者……張老漢其實不知長生碗的用處。

來人間辦案,薑青訴一直都堅持著兩點原則,一是盡量避免傷害不必要傷害的人,比方說此案中心地善良的陳瑾初,二是若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便將犯事者的懲罰降到最低,畢竟人生在世不由己,這世道走錯路的往往都是可憐人。

她曾經在朝為官的時候從未考慮過這些,一心一意隻想著一個人的利益而已,隻要對那人好,她便做,別人的可憐她從不放在眼裏。

現在發現,當個好官卻更自在輕鬆些。

走到了岔路口,薑青訴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因為一個醬肘子還爭來吵去的一人一鬼,微微抬眉說:“不然你們回去跟著單大人?”

鍾留一把將醬肘子拿到自己的手上,兩人站直,乖乖聽話,不過沈長釋舌頭長,趁著鍾留不注意,對著醬肘子就是一頓舔。

鍾留:“咦~給你給你!”

沈長釋:“嘿嘿。”

薑青訴:“……”

片刻後,她指著身後的兩條路問:“哪條通往私塾?”

“右側。”鍾留指著路,幹脆走到了薑青訴的前麵領著,一邊走一邊介紹這家私塾的由來,私塾路並不遠,岔路口過來之後沒多久便到了。

笛水縣為水城,私塾周邊也有瀑布與小河,建在半山林子中,這裏安靜且風景優美,幾個有錢人家的孩子都送到這兒來學習。

私塾裏總共也就隻有兩個教書先生,張之孝是其中之一,以往就隻有一位老者,老者是外縣來的,據說也是落榜後開始教書,不過曾教出過一些舉人。

薑青訴到了私塾外頭剛好碰見一群小孩兒放學回家,身上背著書包大步朝外跑,好幾個結伴說好了要去哪兒玩兒,從薑青訴身邊路過的時候有兩個忍不住抬頭看她,然後看見她身後的鍾留,嚇得快跑。

沈長釋吃著豬肘子說:“瞧你那邋遢樣兒,嚇到小孩兒了吧。”

鍾留瞥了一眼一口就能將豬肘子包在嘴裏,那嘴角裂開到臉頰的樣子說:“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沈哥,拿袖子擋著吧,別說小孩兒,我都快嚇到了。”

沈長釋抬起右臂,長袖當著自己下半張臉,一雙眼睛左右瞄著問:“張之孝呢?”

薑青訴沒看到張之孝,不過看到了陳瑾初的丫鬟思鵑,見那思鵑目光對著的地方便知道張之孝一定在那兒,於是走了過去。

果然,張之孝與陳瑾初在私塾的後院,那裏老先生種了一排葉子菜,張之孝偶爾幫忙打理,除了小菜園子之外,還有一塊空曠的草坪,草坪旁邊便是瀑布和河流,河流不急,尚有魚兒幾條。

薑青訴走到了私塾木房的旁邊,沒站在思鵑那側,不過卻更容易看見張之孝與陳瑾初二人。

張之孝坐在草坪上,陳瑾初陪在他身邊,一個是大家閨秀,一個是文質秀才,兩人中間還隔著好大的位置,並沒有挨得很近。

張之孝的手上捏著燒餅,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他沒吃,先朝陳瑾初看過去,問:“上次借你的書看了嗎?”

陳瑾初點頭,嘴角含笑:“看了,你寫的?”

張之孝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瞎寫寫的。”

“很精彩啊,之孝哥哥很有才華,這本書,我……我可以留著嗎?”陳瑾初問。

張之孝先是點頭,隨後眼眸垂了垂,嘴角的笑容收斂:“也就隻有瑾初你這麽認為,我已經落榜三次,想要再考,又得等到明年了。”

陳瑾初道:“之孝哥哥,我……我沒關係的,你的才華不會被淹沒,我爹那邊……我會再去說說。”

張之孝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她:“你要放紙鳶嗎?老先生請了做紙鳶的師父過來教那些孩子動手能力,我跟著做了一個,就在書房裏,明日天氣若好,我們一起放紙鳶吧。”

“好啊!”陳瑾初答應。

薑青訴的左耳被單邪碰過,能聽到那麽遠的對話,站在她身後的兩個人就沒那麽走運了,嘀嘀咕咕地問:“這說的是什麽啊?”

薑青訴回答他:“年輕人兩情相悅時的一些無意義情話罷了。”

“白大人好厲害的耳朵。”沈長釋恭維。

薑青訴伸手摸了摸左耳撇了撇嘴,老先生瞧見了三個鬼鬼祟祟的人,手上還端著一盆剛洗好的青菜問:“你們是誰?”

沈長釋和鍾留愣了愣,薑青訴臉上表情倒是變得快,對著老先生便道:“您就是這處私塾的先生吧?”

“我是。”老先生點頭。

薑青訴道:“哎喲,我是剛搬來笛水縣的,夫君打算在此地做生意,恐怕會久居,剛好我家孩子也到了讀書識字的年齡,便帶著兩個下人順著別人告知的路過來找私塾的,方才瞧見孩子們都回家了,便想轉轉,瞧瞧環境,打擾您了。”

老先生見薑青訴舉止端莊不像是尋常百姓人家的夫人,於是臉上掛著笑道:“原來如此,夫人隨我來,我給您介紹一下。”

薑青訴跟在了老先生身後,沈長釋與鍾留麵麵相覷,心想還是白大人會扯謊,那賢妻良母的臉一下就變出來了,她說她家夫君,該不會是黑無常大人吧?

薑青訴與老先生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私塾是了解了,但也從老先生的口中套出了不少有關於張之孝的事兒,沈長釋和鍾留在後麵聽得嘖嘖乍舌,心想不愧是曾經做過大官的人,將人拿捏得真準。

薑青訴告知老先生會慎重考慮他們的私塾,便帶著沈長釋和鍾留離開這處了。

總的來說,張之孝與陳瑾初看上去沒什麽大問題,不像是會做那種借命助己之事的人,從私塾裏出來了之後,薑青訴便要回一趟地府,好好翻一翻關於這幾人的生死簿,瞧瞧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與沈長釋回到十方殿,薑青訴瞧見空蕩蕩的大殿愣了一下,問:“單大人居然沒回來?”

沈長釋也覺得奇怪:“難不成是去地獄了?”

薑青訴雖心生疑惑,但一時也管不了他,翻開了生死簿後先是看了張之孝的生死簿,一本生死簿才剛翻開沒幾頁,張之孝後麵的便再沒記錄了。

原本的記錄應當停在了他考上秀才之後沒多久便病死榻中,按理來說已經是個死人了,但那病死榻中卻未落完,生死簿記錄了他已死,卻在死後還繼續發生著某些事,比方說他多次考試,再比方說與陳瑾初相識相愛,他接下來的人生,便像是一本沒寫完的書,今日之事依舊記錄在了生死簿內。

張之孝約陳瑾初放紙鳶,若無意外,這便是既定的事實,可生死簿上沒有記載明日放紙鳶之事,隻停留在了今天,恐怕明日發生之後,生死簿才會重新寫上去。

薑青訴覺得怪異,問沈長釋:“世人的命皆有定數,怎的他的命反而由他自己寫了呢?”

沈長釋道:“這便是長生碗的能力,世間讓人搞不懂的東西多得是,若是經過了無常大人的手,誰的命都有可能被改寫的。”

薑青訴頓了頓,合上生死簿心裏想怎麽她以前就沒碰到單邪,否則她的命也能改一改了,不過也難怪,她以前從不信有鬼神之說,若真碰到了單邪,恐怕還會罵他一句神棍。

薑青訴與沈長釋回到笛水縣長風客棧時,發現神棍正在和長風客棧的老板娘打情罵俏。

薑青訴站在客棧門口微微挑眉,沈長釋見‘如沐春風’的單邪一隻腳都不敢踏進去了,鍾留就在單邪的不遠處,顯然被性格大變的無常大人嚇了一跳,躲在樓梯後頭瑟瑟發抖。

長風客棧的老板娘雖說三十餘歲,但風韻猶存,長相漂亮又擦脂抹粉的,身體斜斜地靠在了通往客棧後院的門邊,手上拿著絹帕對單邪說了些什麽。

單邪麵色不改,雖說他看上去並不感興趣,但沒立刻轉身走人就已經夠嚇人的了。

沈長釋竄到了鍾留的身邊,兩人半蹲在了前往二樓的樓梯下頭,沈長釋問:“無常大人怎麽了?”

鍾留道:“嚇人哎,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要去後院,被老板娘攔住了兩個人就聊到了現在,也不知在說啥。”

薑青訴聽見了,左耳裏傳來的對話聲,不過是長風客棧老板娘問單邪喜歡喝什麽酒,讓人給他送過去,後院東西雜亂,希望他別有事兒沒事兒往那邊跑,單邪什麽都還沒說,老板娘又和他說了一番自己一個人打理客棧辛苦,空虛寂寞冷之類的。

說完,那小手絹就往單邪的心口上揮了一下,薑青訴瞧見了,幽幽冥火在他肩上開始燃起,那人雖看上去沒什麽反應,實則心裏定然在氣,老板娘若再多說幾句,他恐怕就得動粗了。

於是薑青訴伸手往樓梯扶手上一搭,對著單邪的背後喊:“夫君~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