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梅燈:十一

點梅燈 十一

薑青訴聽見這聲慢慢回頭,瞧見了站在身後的單邪,嘴角勾起淺淡的笑,話鋒一轉絲毫不留痕跡道:“無常大人來的正好,此事我正要與你商量呢。”

沈長釋:“……”

鍾留:“???”

剛才分明不是這麽說的。

單邪看穿不說穿,掀開衣擺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挨著他邊上的沈長釋趕緊往鍾留那邊蹭了蹭,鍾留給他讓了個位置,兩人目光落在兩位陰司身上,等著薑青訴的計劃。

薑青訴先是朝單邪看了一眼,又朝鍾留瞥去,皺眉嘶了一聲仔細想了想,而後眉眼彎彎,嘴角掛笑對著單邪道:“單大人,我們假扮夫妻吧。”

沈長釋剛端起的茶杯啪嗒一聲碎在了地上,鍾留啃著豬蹄子愣生生地咬疼了牙,他伸出舌頭舔了舔牙齒,總覺得嘴裏破了。

單邪微微抬眉,目光落在薑青訴身上半晌才麵色不變地問:“你腦子裏在想什麽?”

薑青訴稍微壓低了點兒聲音道:“我方才想了,若有辦法能讓梅靈自覺離去李慕容的身體,並且放出李慕容的魂魄,那李慕容得以轉世,梅靈也不用受你那鎮魂鞭之苦,事情圓滿解決,咱們回十方殿慶功啊。”

“什麽辦法?說出來聽聽!”沈長釋非常有興趣地湊過來。

薑青訴道:“我今早附身在了一婦人身上,得知夏莊在大量販售梅燈,我們扮作外來要買梅燈的夫妻,以此為由請他夫婦二人出來赴宴。赴宴為白日,李慕容魂魄在奈何橋上,借著李慕容身的是梅靈,我們不用入梅莊,還可與梅靈正麵相會,屆時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那與我和你做夫妻有何關係?”單邪微微皺眉。

沈長釋與鍾留也在旁邊點頭,對啊對啊,他們也想知道有何關係。

薑青訴眨巴眨巴眼睛,理所當然道:“若單以我名義或單以無常大人名義邀請,夏莊必然隻身前來,若是夫妻二人共同宴請,我再提上一句,夏莊必然要攜妻同往啊。”

沈長釋點頭:“說得好有道理。”

鍾留臉上微紅,問薑青訴:“那白大人起先借我身體,莫非是要與我假扮夫妻?”

薑青訴頓了一下,搖頭:“不,借你身體我是打算假扮神棍以瞧他們府上風水之名,找機會接近梅靈再勸說的。”

鍾留:“……”

薑青訴轉頭看向單邪,一雙桃花眼帶著些許笑意,眼尾微翹,眼神中藏著幾分期待,問:“單大人意下如何?”

單邪挪開視線,道:“不如何,我不願意。”

薑青訴:“……”

說是這麽說,薑青訴靈光一閃也不允許單邪不同意,便直接讓沈長釋代筆寫了帖子,按照原先想好的內容請夏莊與李慕容一同吃飯,她不表明自己要買多少株梅燈,但寫帖子的紙卻是最好的紙,外頭包裹著一層上等絲綢,用的墨也是好墨。

沈長釋一邊寫字的時候一邊嘖嘴,感歎還是薑青訴會玩兒,光是一個帖子上麵的花費至少得尋常人家一個月的開銷,他落款時都不敢手抖,生怕弄毀了又得重來。

帖子寫好了,薑青訴給了客棧的小廝一點兒跑腿費,讓他去梅莊一趟,然後便等著梅莊那邊的回複。

她定的日子是在明日中午,醉陽樓見,沈長釋問她如何確定夏莊會來。

薑青訴道:“他是商人,有錢為何不賺?”

沈長釋送薑青訴上樓,跟在後頭道:“若李慕容死而複生之事沒有外傳,加上梅燈的來由,夏莊必然知道梅靈的存在,既然如此肯定會把附身在李慕容身上的梅靈藏起來,怎麽願意帶出來赴宴?”

薑青訴搖頭:“我附身在柳夫人身上時刁難過他,他為了柳夫人能讓梅靈出來相見,那麽為了我這富貴人,肯定也會帶來赴宴。”

沈長釋一連嘖了兩下,心裏想著不愧是朝堂上當官兒的,這心思就是比普通人的多,腦子隨便一想就是個點子。想到這兒佩服之餘還有點兒氣,他當初就是被這些滿肚子壞水兒的官兒給害了的。

薑青訴回到房中,端了個椅子坐在窗戶旁,伸手推開了窗戶朝外頭看去,雨在中午的時候就停了,現下天色已暗,華燈初上,琅城外別有一番景色。

她就靠著椅子吹著窗外的冷風,瞧見好些人家房頂上的積雪還未完全融化,許久沒有過的心思此刻又像是活了過來。以往在朝中要鬥智鬥勇,時局逼迫她必須得將每一刻都活得有價值,每一句話,每一個點子都必須能帶來利益。

而後五年的鬼差生活,再多的瑣事壓在她身上都不那麽沉重,渾渾噩噩五年過去,交了一幫同為鬼差陰司的朋友,想方設法給自己攬事兒做,卻從未踏實過。

奇怪,現在她就很踏實。

一個小小的梅莊,小小的李慕容,正如單邪沈長釋說的那般,一鞭子能夠解決的事兒,她非要複雜化,折騰出什麽宴請,什麽規勸,還騙那李慕容的信任。

是麻煩,卻讓她找回了一點兒以前活著時的感覺。

薑青訴將手輕輕放在了窗沿邊,手指沾到了窗沿上未幹的雨水,指腹觸碰到的感覺很微妙,能感覺到涼,卻不覺得涼。

因為燈會的緣故,街市上還有許多賣花燈的人,薑青訴瞧見剛問完她一堆問題的沈長釋拉著鍾留出去買東西吃。

陰司鬼差無法變出陽間的錢,所以他們十方殿的人到陽間來的所有開銷都是鍾留掏口袋,鍾留說過他的錢都是單邪給的,這要怎麽給?

對於十方殿,對於單邪,薑青訴還有太多的疑惑了,尤其是單邪,這人究竟是從哪兒來的,當陰司多少年了?為何天上地下,閻王老爺都要敬他怕他?

這一夜算是無風無雨地過去了,第二天早上薑青訴幾人圍著桌子吃早飯,客棧的小廝過來傳話,說梅莊的人今天一早就回帖了,午間準時在醉陽樓赴宴,帖子交給薑青訴,鍾留又給了對方一點兒碎銀子作為打賞。

帖子薑青訴沒看,沈長釋接過去了,拿在手中讀了一遍出來,夏莊表明會帶李慕容一同過來,沈長釋放下帖子就對薑青訴豎起了大拇指:“白大人,高啊。”

薑青訴用勺子輕輕舀了一口粥放進嘴裏,然後嗯了一聲:“就看單大人那邊怎麽說服他過去了。”

“不行我來扮你夫君也成。”沈長釋咧著嘴笑,嘴角都快到耳朵根了,是真的快到耳朵根,他說這話的時候朝薑青訴這邊湊過來,被薑青訴一筷子戳在了眉心又給戳回去。

“你氣質不夠,一看就是個書生,當個賬房先生還成。”薑青訴搖頭。

沈長釋拽著另一邊躍躍欲試臉漲得通紅的鍾留:“讓他來。”

薑青訴淺笑:“他太過魁梧,滿臉煞氣,當個護衛還差不多。”

說來說去,她就是要拉單邪淌這趟渾水。

薑青訴早飯過後休息了會兒,快到約定時間了就在單邪房前躊躇,來回走了三圈,裏麵的人直接開口:“有話直說。”

“是這樣的。”薑青訴抿嘴笑了笑,也沒推門進去了,雙手背在身後道:“我初來十方殿,還什麽東西都不懂,以後要勞煩無常大人的地方有很多,我想不論是做人還是做鬼,起碼的禮貌還是要有的,所以在醉陽樓裏擺了酒席,請無常大人賞臉去吃。”

不論是做人還是做鬼,厚臉皮是最起碼的,薑青訴當年在朝為官還不是丞相的時候,這種沒皮沒臉的話也不知說了多少次了。

薑青訴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單邪的回答,也聽不出裏麵有什麽動靜,隻能站在門口候著,心裏從一百開始倒數,數到三的時候她想著是時候再提醒對方一句了,一字在心中落下,薑青訴張口:“單大人……咳咳……”

剛開了個口,房門從裏麵被打開,薑青訴猛地收話咳嗽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後,她對單邪一伸手:“單大人,請。”

單邪瞥了她一眼,單手背在身後,一身玄衣長發垂著,那張臉冷淡得仿佛千裏寒冰,五官倒是俊俏,隻是為人沒有半點兒商人氣,薑青訴覺得有點兒為難,但是又想,對方這性子,能叫動已算不錯了,還指望他陪著誆人怕是做夢呢。

薑青訴與單邪一道出客棧的時候,是帶著沈長釋與鍾留佩服還有羨慕的眼神跨出門的。

兩人走後,鍾留嘖了嘖嘴:“這個新任的白大人真的是不得了啊!”

沈長釋唉了一聲:“我跟著無常大人幾百年,在十方殿曆任白無常的名單上看過去,都是男的,這頭一回來了個女的當白無常,無常大人就改吃素了啊。”

鍾留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瞧單邪與薑青訴的背影道:“這兩人拿出去說是夫妻,一點兒也不像。”

沈長釋眼睛一亮,嘴角微微勾起,嘿嘿了兩下突然生出了一個古怪的主意,於是單手往裏卷,卷出了一本無字書,另一隻手在空中一掐,掐出了一根沾了墨的筆。

他伸腿勾著凳子靠坐在桌旁,伸手在無字書的書封上寫下了幾個字——白姓娘子與其夫君閨房三兩事。

書本翻了第一頁,沈長釋開始落筆如有神,第一段便是:白小姐閨名訴訴,原是大昭國達官貴人之女,無奈家道中落,隻得嫁給了一名地方霸王為妻,霸王姓黑,冷麵霸道,單看這兩人姓氏,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鍾留見沈長釋不說話了,於是湊過來問:“沈哥,你寫啥?”

沈長釋收筆藏書,嘖了一聲:“去,給我買兩個肘子來吃。”

鍾留嘀咕了句小氣,還是頭一次見沈長釋有什麽好玩兒好看的東西不帶他一起瞧的,轉身去給沈長釋買肘子,沈長釋才將書筆拿出,繼續寫道。

“成親當日,黑霸王就給白小姐出了難題,老爺似的坐在椅子上,非不肯上床,說是床上無趣,要與白小姐就在太師椅上**,行周公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