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著傘的女孩養了一條狗

第2章 打著傘的女孩養了一條狗

世界正在燃燒,大火如同一隻血盆大口,一口氣吞下整棟高樓。天幹物燥,火海愈演愈烈,將漆黑黯淡的夜空染成瑰美的紅。劈裏啪啦幾聲響,點點火星自高處的火苗處迸發,伴隨著風兒緩緩飄蕩,如同不祥的掃把星滑落天際。

安斯年一路上跌跌撞撞,像一條發了瘋的野狗,朝著濃煙繚繞處跑去。

驚慌失措的人們哭喊著逃離燃燒不止的KTV大樓,到處都是嘶聲尖叫,到處都是鬼哭狼嚎。KTV整體采用原木裝修,歡呼雀躍的火精靈找到了最合適的棲身之所,便開始縱情地舞蹈。

大樓隨時有倒塌的危險,安斯年逆著人流而行,沒有什麽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年少時的愛情總是簡單而純粹,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著永遠對她好,而當她遇到危險的時候,自己就算拚盡性命也要護她周全。為此,就算犧牲自己好像也不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他的腦子裏根本沒考慮到自身的安慰,又哪來的悲壯。

愛情使人盲目,也就隻有安斯年這樣的傻瓜才會在大人們都忙著逃跑的時候,上演一出孤膽英雄的獨角戲。

“快跑啊!”

“大樓倒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安斯年抬頭望去,目眥欲裂。

張思柔還沒出來,他的同學也還沒出來,燃燒的大樓落在安斯年的眼裏,倒映出兩團熊熊燃燒的火苗。火焰肆無忌憚地擴張著它的爪牙,哭喊聲,尖叫聲,一切嘈雜的聲響在濃煙之中扭曲著。

高樓朝著地麵摔去,如同一個不堪折磨的巨人終於筋疲力盡,黑暗中燃起的紅光如同死神的召喚信號。

“不要,不要——”安斯年踉踉蹌蹌地向前跑著,嘴裏發出無意義的呼喊。

倒塌的大樓並不理會他的呼喚,它以一種毅然決然的態度朝著地麵傾倒。

“不——!!!”安斯年跪倒在地,聲嘶力竭,發出了最後一聲絕望的呼喊。

聲帶震動,胸腔共鳴,聲音從他喉嚨處鑽出,化為無形的聲波飄蕩在空氣之中。一陣莫名的波動自他體內某種不可知的深處湧現,瞬間融入他的血液,灌入他的聲音之中。

凜冽的寒風驟起,化作一團冰霧,瞬間凍住了安斯年周圍一公裏內所有的事物。猖狂的火焰精靈不再跳動,惶惶如喪家之犬的人們靜止不再動彈,就連思想也陷入沉寂。

安斯年顧不上震驚,他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倉惶地朝著被靜滯在半空之中的大樓跑去,就像夢裏那條驚慌失措的流浪狗。

他闖進大樓,不知道對方到底在哪個KTV包廂,於是他就一間一間找了過去。安斯年氣喘籲籲地搜完絕大部分包廂,卻仍未發現張思柔的蹤影。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亂起來,生怕再也見不到那雙動人的秋水剪眸。

隻剩下最後一間,他鼓起勇氣,推開包廂的房門。

砰的一聲,彩帶洋洋灑灑落了安斯年一身。包廂裏既沒有張思柔也沒有沈江華等人,在這大廈將傾邊緣,迎接孤膽英雄的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兒和一個黑發如瀑的大長腿女孩兒。

安斯年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兩人,雖然老人的神情足夠和藹,雖然女孩黑發如瀑,格外好看,但外界的一切由於某種未知的原因凍結,而眼前這兩人完全不受影響也必然不是什麽易與之輩。

“歡迎來到異種人的世界。”光頭老人無視安斯年眼裏的警惕和疑惑,他一臉溫和,自我介紹道,“我是通古斯天賦學院院長澤維爾,異能是心靈感應,邊上這位是我外孫女兒鹿圓。”

“澤維爾,心靈感應……你怎麽不說你叫X教授?”安斯年嘴角抽搐,隻當麵前這對爺孫都是深度中二病患者。

光頭老人打了個響指,笑道:“Bingo!實際上澤維爾隻是偽名,我的真名早已被我拋卻。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沒關係你很快就會適應。”

澤維爾院長看了安斯年一眼,不待對方說話,他就繼續道:“你很喜歡《大話西遊》?剛才一路上你腦子裏都念叨個不停。”

“你怎麽知……”安斯年心中一驚,隨後又想到對方剛才提到的心靈感應。

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超人?安斯年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很快就聯想到那場寒風冰霧,眼前被凍結的一切好像是在自己怒吼之後發生的。

想到這裏,安斯年忽然回過神來,自己是來找張思柔的,沒工夫在這瞎耗了。

“站住!我們不是超人,我們隻是體內流著外星生物的血。”

安斯年正想轉身走人,卻被澤維爾院長一口喊住。他似乎直接看穿了安斯年內心的所有想法,一眼洞穿了對方的意圖。

伴隨著澤維爾院長的話音剛落,安斯年忽然發現自己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他僵在原地,就像一隻笨拙的提線木偶。如果把心靈和靈魂比作操控肉身的絲線,那麽澤維爾就是最優秀的傀儡師。

“聽我說,這裏不是現實世界,也沒有什麽火災,一切都是你的幻覺。”澤維爾歎了一口氣,解釋道,“這裏是半位麵,也就是所謂的幻境,當你聽到身後爆炸聲的那一刻,你就被拉入這個半位麵了。而我們隻是想借此逼出你的潛力,幫助你覺醒。”

鹿圓看了安斯年一眼,邁動比例誇張的長腿走到安斯年身邊。少女穿著一件藍色的牛仔熱褲,KTV包廂內部昏暗的燈光似乎也無法遮掩那抹迷人的雪白。

這是安斯年第一次見身邊的女孩有著一雙模特比例的雙腿。直到這時,她才明白真正的女人的腿不是廣告上修長的腿,而是現實中走路的腿,現實中的女人的腿不是完美的圖片,而是不完美的生活的支撐點,但是又美得真實。

少女走到安斯年麵前,靜靜地看著他。安斯年有些慶幸自己被那個光頭老人控製住了身體,否則一個女孩在如此近距離打量自己,他一定會臉紅,眼神閃躲,一副手足無措的敗犬模樣。

正當安斯年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名叫鹿圓的少女忽然一個頭槌狠狠砸在他的額頭上。

“哎喲!”安斯年捂著額頭慘叫一聲,但隨即又反映過來自己竟已恢複了行動能力。

“看看你的周圍。”

鹿圓的聲音悅耳而動聽,像山間潺潺的小溪,又像林間歌唱的黃鸝。

安斯年放下手臂,吃驚地望著周圍。四周不再是之前包廂內部的那些陳設,一切仿佛隨著那一記頭槌支離破碎。原先的場景就像一麵鏡子,破鏡之後,世界露出了它原本的麵貌。

這是一片蒼茫的荒蕪,也就是澤維爾所說的半位麵。

“這是由空間折疊技術打造的半位麵裝置,歡迎你加入通古斯天賦學院。”鹿圓手中把玩著一個黑色的三腳架,漫不經心地說道,“剛才你看到的火災隻不過是院長在你腦海裏種下的心靈幻象。”

安斯年瞪大眼睛,訝異道:“這麽重要的秘密能告訴我嗎?萬一我不加入你們呢?”

“你會加入的。安斯年,男,親生父母未知,學習中等偏上,樣貌中等偏上,戀愛經驗為零,從小到大語氣就極背……”鹿圓看著男孩,微笑道,“你從小到大就不合群,不是因為你的性格原因,而是因為你和普通人的血統本就不同。你和我,我們都是異類。對了,看過威爾·史密斯演的《黑衣人》嗎?”

安斯年越聽越心驚,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虛道:“看過一點,難道你們類似黑衣人的存在?專門對付外星生物的特殊探員?”

“你可以這麽理解,不過我們並不受雇於任何一國的軍方,除了對付外星生物,我們也致力於尋找更多類似你這樣的人才。”鹿圓從懷裏掏出一隻黑色的鋼筆,輕笑道,“這是記憶消除棒,如果你不願意加入的話,我們也可以消除你腦海裏有關我們的所有記憶。”

少女聳了聳肩,狡黠一笑,說道:“當然我相信你不會拒絕我們的,你有才能,有天賦,每一個少年身體內都藏有一顆超級英雄的心。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學院在美國紐約的西徹斯特縣,那兒離加拿大至少比中國來得近。”

鹿圓說得沒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擊中了自己的軟肋。可是,他又怎麽能確定對方不是欺騙自己,不會把他拉去實驗室做人體切片呢?

“我們如果真的想要害你,就憑現在的你也根本無力阻擋。”澤維爾院長知道安斯年在擔憂什麽,他輕聲道,“加入我們,你會收到一定金額的津貼,這筆錢能讓你的養父母過得更好,同時我們也能幫助你更加了解自己。”

澤維爾院長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說道:“我就和你說到這了,隔了整個半球和你對話,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很大的負擔。你的異能具有很大的潛力,也很有意思,似乎不隻是冰凍這麽簡單。我先走了,來通古斯學院吧,一切的答案都在那裏,我期待親眼見到你。”

說罷,他的身影一陣模糊,瞬間消失在安斯年眼前。

“這是怎麽回事?”安斯年愣了一下,不明白對方怎麽就憑空消失了。

“這是星體投射,也叫心靈投影,你看到的隻是院長想讓你看到的。”鹿圓眨了眨眼睛,歡快道,“怎麽樣?加入我們?薪酬豐厚,包吃包住,有五險一金,宿舍有空調、熱水,有浴室,待遇從優哦~”

安斯年沉默了一會兒,試探性問道:“多倫多離紐約多遠?”

這家夥還真是吃定那個張思柔了?自己要胸有胸,要腿有腿,哪一點不必她好,竟然還得靠另外一個女生才能吸引這家夥入學。鹿圓愣了一下,心中暗惱,卻又不得不微笑麵對。

“很近啦,坐飛機的話一個半小時多一點,最慢也就兩個小時。”鹿圓小手拍了拍安斯年的肩膀,豪邁道,“放心啦,等你成了蓋世大英雄,腳踏五彩祥雲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保證她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

“喜歡才不是這樣的,喜歡一個人才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地位發生變化。”安斯年搖了搖頭,語氣卻異常堅定,“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著隻對她一個人好,即使她並不喜歡自己,但是我隻要看著她快樂就夠了。”

鹿圓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那是因為你還沒長大,等你長大了開竅了,就會明白喜歡一個人很容易會因為對方的身份地位發生變化。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你的思柔同學其實是個很勢利的女孩,那你還會喜歡她嗎?或者說她還值得你喜歡嗎?”

安斯年被鹿圓的問題難倒了,張思柔是他三年以來遇到的最美麗的幻想,所以他想象不出一個勢利的張思柔會是怎樣一種模樣。愛情都是盲目的,戀愛中的人就像一隻蛾子,不僅在騙與被騙之間兜兜轉轉,甚至他們連自己都騙。

自欺欺人的人總是心存僥幸的,他們總能為自己找到一萬個理由。甚至他們可能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們心想騙就騙吧,就像飛蛾一樣,明知道會受傷,還是要撲到火上,飛蛾就這麽傻。

“你看,你根本就不了解那個張思柔。”鹿圓攤了攤手,歎息道,“你喜歡的隻是你想象的那個張思柔,你喜歡的隻是你喜歡她的那種感覺。或許是因為這種感覺讓你覺得不再孤獨,或許是因為某種青春期遲來的躁動。”

“不過你也別苦著一張臉啦,反正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就目前來說最需要關心的是她的男朋友而不是你。跟我走吧,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和我的驢一樣,給你蓋個章。”

“雖然你知道我喜歡《大話西遊》,但是請不要隨便挪用紫霞仙子的台詞啊。”安斯年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他生硬地轉移道,“去美國留學要辦簽證的吧?我們什麽時候走,來得及嗎?”

鹿圓看穿了安斯年的小心思,卻也不說破。

她神秘一笑,說道:“簽證的問題放心啦,好歹我們也是世界級的大機構。早在來之前,我們就幫你辦好了。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吧,我們明天就動身,你父母那邊我會幫你解釋。”

“這麽急?”安斯年沒想到和父母的離別來到比自己想的更快一些。

“不急可不行,現在都七月份了。有些手續總得在開學之前辦好吧?通古斯學院雖然名義上在紐約西徹斯特縣,但實際上也在一個半位麵之中,不過那個半位麵可比我們現在在的這裏大多了。”

“那我們怎麽走來著?”安斯年指了指那個黑色的三腳架,疑惑道,“用這個什麽空間折疊裝置?”

“嗯,你上來,抱住我的腰。”少女倒舉著三腳架,就像撐起一支沒有傘麵的雨傘。

“這不好吧?”安斯年手足無措地望向鹿圓,眼神像一隻無辜的麋鹿。

鹿圓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無奈道:“有沒有人說過你這種無辜的小眼神真的很喪啊?快點!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光明正大讓你占便宜,你這都能慫。”

“我隻是……想表現得紳士一點。”安斯年嘴巴囁嚅著,心裏忽然想到了沈江華。

別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麵對女士總是一臉自信而風度翩翩。不像自己,想學著他表現得紳士一點都弄巧成拙,被人當作慫包。

安斯年咬了咬牙,走上前去,輕輕摟住鹿圓那楊柳般纖細的腰肢,如同一個貧民窟的窮人小心翼翼地抱著一件易碎的玻璃工藝品。

“抱緊點!斷不了!不然你會掉下去的!”鹿圓被安斯年氣得牙癢癢。

安斯年點了點頭,抱緊鹿圓的小蠻腰,他的眼神不敢直視對方,可低頭也不行。低頭望去,就是一片巍峨雄偉的奇觀,貼著身子已經足夠尷尬了,他的上本身盡力往後仰去,生怕被對方誤會成色狼。

“準備好了嗎?3,2,1,走咯!”

鹿圓歡呼一聲,手裏的三腳架如同雨傘一般合攏,四周的天地隨著三腳架的收束動作開始劇烈晃蕩。

少女的身子漸漸向上漂浮,盡可能地避免世界震蕩帶來的影響。安斯年閉著眼睛掛在鹿圓身上,嘴唇緊緊抿起。此刻的安斯年抱著鹿圓的腰肢,活脫脫像一隻緊緊抱住桉樹不肯撒手的樹袋熊,至少兩者一樣憨傻。

“好了,還不鬆手?”鹿圓看了一眼雙眼緊閉的安斯年,無奈道,“剛才還說你有便宜不占,現在怎麽還占上癮了?”

安斯年眼皮顫了顫,他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站在剛才打電話給母親時候的地方。懷裏的女孩手裏撐著一支大大的雨傘,來往的路人對著這對在晴朗的夜裏撐著傘的男女投去了奇怪的目光。

那個空間折疊裝置離開了半位麵果然外型和一把大黑傘相差無幾。安斯年心裏胡亂想著,四周路人的眼光讓他臉頰發燙,他趕緊鬆開自己的雙手,像犯了錯的孩子站在鹿圓身邊。

“走啦!”少女被他的模樣逗笑了,她揉了揉安斯年的頭發,把他變成一個雞窩頭男孩。

“這樣就更喪了,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鹿圓捂嘴嬌笑道,“不過從今天開始,通古斯學院就是你的第二個家了。”

這是安斯年第一次得到同齡人的關心。安斯年抬起頭,怔怔看著麵前笑靨如花的鹿圓,神色好似眼盲多年的瞎子頭一次見到了真正的光。

真正的光該是不刺眼的,柔和的,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照亮你的內心。安斯年覺得,上帝為他關上了一扇門,卻真的給他留了一道窗。

安斯年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棟KTV大樓就這麽矗立在城市的霓虹燈光之中,安然無恙。一切仿佛一場幻夢,沒有大廈將傾,也沒有孤膽英雄麵對世界末日仍單槍匹馬救下自己的女孩兒。

在童話裏,英雄總是在最後一刻登場,打敗反派,守護正義,引得他喜歡的女孩投懷送抱。在現實中,他不是什麽孤膽英雄,他隻是一條無人在意的敗家犬。

逞英雄這種事,一開始就努力錯方向的話,可是連女孩都見不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