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男生睡像安詳,還吧唧了幾下嘴,或許他正做著個有關美食的好夢。

夢之外的現實殘酷冰冷。鐵錘決然地揮下,掛著呼嘯的風聲,一下,兩下,三下。

男生的耳朵裏淌出粘稠油滑的血來,仿佛蜿蜒爬出一條黑油油的蟲子。

見男生不動了,他撇下錘子,迅速返身打開一個衣櫃,拖起男生塞進櫃中,又在外麵加了一把鎖。接著,他仔細地搜索起男生的物品來,錢包、衣服口袋等處都沒有遺漏,接著是清理現場,當一切都收拾停當之後,他看了看時間,還早,剛過午夜,他躺回到床上,望著窗外的樹影直到天光亮起。

早六點,宿舍樓準時開門,他低著頭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當他停住腳步時,已然站在校門口202公交車的站牌下麵,站牌上用紅漆噴塗著這趟車的始發與終點:西京大學——火車站。

他把手伸進口袋摸索起那張火車票來,打算再確認下那趟車的時間。

早6時35分,校園裏還是一片靜謐,薄霧尚未散去。關山埋著頭走進了宿舍樓的大門,大廳裏正對門口擺了麵巨大的鏡子,關山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滿眼血絲,黑眼圈清晰可見。他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頭有些疼,額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仿佛有幾條淡青色的蚯蚓在裏麵瘋狂扭動。

這時,他聽到背後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過頭去,看到同寢的陸有正從門外小跑著過來。陸有穿著件皺巴巴的白色恤,頭發蓬亂,一臉菜色,遠遠就嗔怪著叫嚷起來:“老關,都喊你七八聲了,你也聽不見,害得我這個攆啊,本來我氣管就不好,吭吭……”

關山站在鏡子前等他過來,詫異地問他:“你沒回家?這幾天一直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呢。”

陸有搖搖頭,苦笑道:“回家?你不知道我家的狀況,我媽這輩子沒去看守所當獄警算是屈了才了,我要是回了家,別說上網,連大門都出不去了,天天得憋在房間裏背單詞。不過最主要的,我還差兩級就轉生了,轉了我再回去。”

轉生,他說的是一款網絡遊戲,據說在那款遊戲中,練到一定級別就可以重新投胎。

說起網遊,陸有就像郭德綱站到了台上,很有些精神抖擻的意思,他指點關山說,玩網遊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勤奮是第一位的,你一天不練級,人家就追上來了,砍你跟砍兒子似的。正因為認識到這一點,考完試這些天他基本就泡在網吧練級,白天偶爾回來一趟,晚上通宵包夜。他搖晃著腦袋對關山抱怨說:“昨天又熬了一宿,現在腦袋都木了。”

關山說:你悠著點,我聽說人連續72小時以上不睡覺很容易猝死,別號沒轉生,你人先轉生了。

兩人一道上樓,寢室在六樓東側走廊的盡頭,走廊幽長而潮濕,頭頂上晾著一排排床單衣物,有風吹過,便在幽暗的光影中空蕩蕩地搖擺起來,如同一些人吊在半空中起舞。

陸有邊走邊問關山:“這幾天白天我也回來過幾趟,都沒看到你,你忙什麽呢。”

關山道:“跟你比不了,我在麥當勞找了份工作,那地方24小時營業,還要上夜班。”

“那你這是剛下夜班?”陸有口氣裏添了些許敬佩的味道,“你比我強,咱倆都是晚上不睡覺,可你不睡覺掙錢,我不睡覺花錢,多大的差距啊。”

關山笑笑,不置可否。

陸有也笑起來,可馬上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收斂起笑容:“照你這麽說,那昨天晚上咱寢室裏隻有呂碩和韓方?”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起來。

怎麽了?關山問。

停了停,陸有搖搖頭:沒事。

同樣是清晨6時35分,在關山與陸有走進宿舍樓大門的同一時間,相隔百米外的女生宿舍605室裏,那個叫高悅的女生被噩夢驚醒,她的額頭上布滿了冰涼的汗珠,一些烏黑的發絲淩亂地粘在麵頰上。

在剛剛結束的那個恐怖的夢中,她那個名叫韓方的新男友正血流滿麵地站床頭,在晦暗的光線裏,他哭喪著臉對她一遍遍地重複著:救救我吧……,我的腦漿子都出來了,順著脖子淌啊淌的,再淌一會兒……就……就要淌光了。

在夢裏,她驚恐地問韓方需要什麽,如何才能幫助他,“針……針……”他含混不清地說出了他需要的東西。雖然她不知道他要針做什麽,但她還是找了根給他,他用血糊糊的雙手接過那根針,慢慢坐在她的腳邊,一針一針地在自己的腦袋上縫了起來,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鋼針刺破肉皮發出的黏濕的咯吱咯吱聲,很快,他的頭上和臉上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腳,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被歪歪扭扭地縫在了一起,但他縫得並不成功,縫了前麵,後麵又裂開了,縫了左邊,右邊又裂開了,他一邊縫一邊嗚嗚地哭……

高悅尖叫一聲,猛地睜開了眼睛,她感到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眼前的一切清晰起來,淡綠色的窗簾遮擋住一部分微曦的晨光,寢室裏顯得有些昏暗,夢裏那陰鬱哀傷的哭聲似乎還在耳側繚繞不散。

她坐起來,靠在枕頭上,心跳漸漸緩慢下來,回味著這個夢,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麽的逼真,就像剛剛看過的一場電影,這同以往他做過的夢截然不同。

她從枕下摸出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一個機械的聲音告訴她,您撥叫的號碼已關機。

他答應過她手機24小時不關,隨時等待著她的召喚。

毫無來由的,她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手忙腳亂地穿起了衣服,動作比平時快了許多。

陸有摸遍了身上的四個口袋,才摸出了寢室門的鑰匙。

鎖芯發出一聲輕響,陸有推開門,忽然咦了一聲,他望著兩張床上迭得整齊的被子,自言自語道:呂碩和韓方這兩個家夥怎麽都不在?這才7點不到,從來沒見他倆起過這麽早,莫非昨晚上也都沒回來?

他倒在自己床上,眯著眼不說話,過了一會忽然騰地坐起身來,兩眼直直地望著關山,說道:老關,我怎麽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有種特別古怪的感覺。

“古怪?”關山左右四顧,“哪古怪?”

“我一睜開眼,眼前就是你,還有這些床啊桌子什麽的,可我一閉上眼睛,就總覺得這房間裏不光就咱倆,好像還有……別的什麽人。”

他頓了頓,接著道:“而且,自打剛才進宿舍樓,我這心裏就有種挺不踏實的感覺,有點發慌,也不知道今天這是怎麽了。”

關山笑著說: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網吧看恐怖片了?疑神疑鬼的。

陸有連忙搖頭否認:“哪有,我從來不看那種片子,看一回多少天睡不好覺,……這事你可別跟咱班女生說,我還沒處對象呢。”

關山爆發出一陣大笑。

陸有忽然正色道:“老關你別笑,跟你說個事兒吧,這幾天,我對呂碩和韓方總有點擔心,我有種感覺,這倆人好像要出點什麽事。”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你不知道,最近呂碩跟韓方之間出了點狀況……”。

“哦?”

“呂碩前幾天被他女朋友高悅給甩了,這事你知道嗎?”

“是嗎?我還真不知道,不過這好像是呂碩跟高悅之間的事吧,跟韓方有什麽關係?”

陸有苦笑:“高悅現在成了韓方的女朋友了。”

“真的?那呂碩有什麽反應?”

“呂碩嘛,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那不就結了!”

“可是……”,陸有舔舔嘴唇,“可是,我總覺得呂碩看韓方的眼神不對勁,他越不動聲色,我就越覺得好像要出點什麽事。”

陸有繼續道:“老關,咱一個寢室住兩年多了,你也該知道這兩個家夥的脾氣,都是狗臉,說翻就翻,不像咱倆脾氣好,平時他們說兩句難聽的也就算了,這兩個家夥要是頂到一起可就懸了,尤其是呂碩那家夥,我聽說他上中學時就特愛打架的,下手還挺黑的……”

“你擔心呂碩會對韓方不利?”

“恩,上周我還聽到他打電話訂了張去雲南的火車票,可他家是遼寧昌圖的,去雲南幹什麽?”陸有的聲音越來越低。

“那你是擔心……”

“聽說雲南離緬甸挺近的,很多殺人犯都往那邊逃……”

關山響亮地笑起來:“陸有,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我跟你說,呂碩雖然脾氣暴點,可他絕對沒有殺人的膽量,敢殺人往往都是那種不聲不響的人,別胡思亂想了,你不都好幾宿沒睡覺了嗎,趕緊抓緊時間眯會吧,晚上還得去練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