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沈白塵拎著萬金貴的行李,跟在他後邊走到一號倉門口,等著值班看守開門。

此時的萬金貴已經在絲綢小褂上罩了件藍馬甲,從著裝看跟別的囚犯沒有多少差別了。倒是沈白塵沒換製服,又替這個新來的嫌犯拎著行李,身份頗為可疑。一路走來,鐵門上的小窗口裏鑲嵌的那些死魚眼睛,都因為這個另類人物的到來活過來,充滿了疑問和驚訝。

一號倉的居民們更是驚詫不已,他們問也不問,就認定這怪模怪樣的老頭子,是個特殊人物,不然來坐牢,怎麽還帶著馬仔給他拎包。

魏宣看見沈白塵吃了一大驚,怎麽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麽身份,瞅他的眼神也有點畏懼。

這可不對彪哥的胃口。

彪哥號稱他這輩子隻服飛哥一人。當初他為飛哥效力,鞍前馬後不嫌煩,肝膽塗地不惜命,現在飛哥已去,這世上就再沒有能讓他服讓他畏的人了。說這話當然不是誇口,凡是一號倉的老犯,誰不對彪哥的狠勁交口稱道?

九個月前,彪哥被手銬腳鐐雙重伺候著進了倉,罪名是故意傷害致人重殘。

彪哥在飛哥的地下賭場抓住一個手段高明長期作案的老千客,此人讓飛哥在經濟上和信譽上,都蒙受了巨大損失。彪哥下了狠手,用不鏽鋼管罩住那人的眼眶,使勁一拍,一個黑白分明的眼球就滾到了地上。老千客痛得鬼哭狼嚎,旁邊的嘍噦打手也嚇得不敢正眼看,連飛哥本人都動了惻隱之心,說:念這丫挺的年紀還輕,給他留一隻眼珠認路數錢。

彪哥還不善罷甘休。心想:這小兔崽子在老子眼皮底下玩貓膩,玩得忒邪乎,盯了幾十天才抓到現行,差一點壞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此時還能輕饒他?於是重施故伎,硬給社會主義大家庭增加了一個救濟對象。

彪哥進了倉,渾身還是殺氣騰騰的,人見人怕,情願兩個人共一條鋪疊羅漢,都沒誰敢挨著他兩邊的鋪位睡。前任牢頭見狀,不打自降,第二天就把大通鋪中央最好的位置拱手相讓。通常倉裏每誕生一位新的牢頭,必定上演一幕血拚大戲,隻有彪哥接任不費吹灰之力。

彪哥接手之後,按輪船上的建製安排人事,自任船長,其他人以案情輕重、犯罪性質分別授予職務和權力。除他自己之外,詐騙犯最受賞識,殺人犯其次,拐賣人口、流氓強奸犯都是人渣下九流,一律不予重用。以彪哥的標準,前兩種人一是有謀,智商高;一是有勇,膽子大。後邊兩種人,所犯之事有悖爹生娘養的道理,不是人幹的。有這些條條杠杠管著,彪哥待人接物倒也算有章有法賞罰分明,前提是你得按彪哥的口頭禪來行事。

彪哥的口頭禪成天掛在嘴上:隻要你小子不跟老子作對……

其實不用他警告,也沒有誰敢跟他作對。在一號倉裏,新來的囚犯隻要待上半天,彪哥的種種驕人事跡,定如雷貫耳,震得你呆若木雞。別的不說,光說他左手那半截食指,就夠你唏噓好一陣子。

據說彪哥剛跟飛哥當保鏢的時候,飛哥也不過是個胡同串子小蟊賊,不知為什麽事情被人追捕扣押,索要巨額贖金。彪哥為救飛哥命也不要,跑到那夥人正在歡宴的酒席上,縱身跳上台麵,將一盆熱騰騰的毛血旺,澆在為首的老大頭上。那人也不是吃素的,被襲之後並不退卻,反而指揮若定,吩咐小的們分頭把守包廂、走廊、酒樓大門,凡有來接應的,來一個捉一個,至於這個名叫阿彪的猛子,隻能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等了半天,來接應的鬼影子也沒有一個。知道這家夥是個孤膽英雄,唱的是出單刀赴會,壓根兒沒帶人來,這點倒叫對方老大始料未及。江湖上從來好漢惜好漢,要是把這麽一個忠心耿耿的熱血馬仔就地正法,老大也怕寒了自己弟兄的心。於是放下架子跟彪哥談判,贖金減半,款到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