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金碧蚊蚋

四、金碧蚊蚋(1/3)

在二人皺眉思索的空當,沈鬱卻輕輕眯起眼,緩緩道:“不好了。”

蘇阮芝支楞耳朵聽了聽,駭然:“哪來的這麽多蚊子?”說著轉過身來。

穆硯雪用衣物蓋住九方天川,臉色一沉:“九方天川快死了才引來這麽多蚊子,這些蚊子隻有可能是……”

“金碧蚊蚋。難怪他不知道自己中毒,也難怪他躲進水裏。”沈鬱打了個哈欠,同時手指點在九方天川脖子上的一個像是蚊子叮咬出來的紅點上,“他躲在水裏,以為能躲過金碧蚊蚋的追擊,卻不想上岸的時候,仍然有堅持等他的小東西,才在不經意間被毒害。他自己怕是也不曉得自己中了毒。”

金碧蚊蚋色呈金碧,細小非常,毒性卻十分大,被咬之人通常都會在半個時辰內暴斃,且沒有解藥。更可怕的是,被金碧蚊蚋咬死的人,渾身會散發出一種香氣,吸引更多的金碧蚊蚋前來飲血狂歡。但金碧蚊蚋原本隻是多年以前駭人聽聞的江湖傳說,卻不想真有此事。

“那我們……”蘇阮芝喉頭抽了抽。

“我們也跳水裏去吧。”沈鬱認真道。

九方天川武功和感知都遠超常人,跳進水裏也難逃中毒的厄運,更何況是武功和他打個平手的穆硯雪、武功尚且不如他的蘇阮芝以及“鄉野村夫”沈鬱。蘇阮芝自然知道他認真的時候便是極大的不認真,一掌打在他後背:“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不正經!”

“那麽,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治好他了。”穆硯雪額前也是一片薄汗,因為蚊蚋發出的特有嗡鳴聲已經越來越近。

“金碧蚊蚋之毒沒有解藥。”蘇阮芝慢慢向後退了一步。

“那我們把他扔出去好了。”沈鬱扣住九方天川的手腕,閑閑問道。

“你……”蘇阮芝咬緊下唇,頓了片刻,仍然堅持道,“不行,你這人心裏,還有沒有江湖道義?就算他要死了,畢竟也該死在石屋裏,我們不能為了自保拋棄他。再者,就算將他扔出去,也難保不會有亂跑的蚊子,順著門縫溜進來,我們還是難逃一劫。”

沈鬱漆黑的眼裏光芒一閃而過,嘴角微微牽動,帶出一個輕輕的弧度,臉上卻一點笑的表情都沒有:“那總得把石屋的門縫堵上吧?”

蘇阮芝和穆硯雪

聞言,一怔之下,連忙站起身,用地上的炭灰和泥土把門縫窗縫堵嚴。

穆硯雪做完一切,深知區區泥灰,並無可能阻擋金碧蚊蚋,發怔著經過沈鬱身邊的時候,沈鬱用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量問道:“還記得‘昆侖逆雪’麽?”

穆硯雪仿佛被觸及了極為隱秘的心事,愕然回首,發現沈鬱已經慢悠悠地轉身走開,隻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他望向腰間的佩劍“如斯”,緩緩抽了出來。

“昆侖逆雪”是一招極為緩慢的劍招:起勢魯鈍,走勢平緩,收勢黯然。

但在穆硯雪年少時,卻因為一場無聊的打賭,將這平淡無奇的劍招深深印在心裏。曾經他也長立於昆侖山巔,十分執迷地苦練這一招,希望可以真正做到“昆侖逆雪”。後來年歲漸長,他才發現“昆侖逆雪”,不論成敗,都並沒有什麽實際用途,便當做一段奇妙的際遇,小心珍藏起來。

直到十餘年後,另外一個人提起,他才猛然驚醒——還記得“昆侖逆雪”麽?

昆侖逆雪。又怎麽會不記得呢?

那時候他也不過七八歲光景,隔壁紫陽十二峰的怪老頭餘鶴遠偏偏要為難來自六合宮送信的少年,兩人最終打賭:若是少年能夠在昆侖山巔逆轉風向,讓雪向反處飄落,他便允許少年進入紫陽十二峰;若是少年不能昆侖逆雪,就改換門庭,恭恭敬敬求餘鶴遠教他昆侖逆雪。

那日少年清冷的聲音,猶在耳畔:“師尊讓我來給餘門主送信,既然餘門主要看我‘昆侖逆雪’,指點之情殷切,晚輩也不便推辭。”說罷,他借了把劍,立在峭壁之上,幾縷烏黑的青絲被狂風吹得上下飛揚。

劍鋒輕轉,劍身回環身前,最終長劍緩緩遞出,帶著一股平緩、駑鈍之力,直愣愣地劈進攜著雪花的颶風中。山巔的狂風暴雪仿佛受了某種魔幻的感召,時光凝固般,在晴空中靜默了一刹那,爾後逆成一個圓圈,最終向著相反的方向呼嘯而去。

穆硯雪看得怔住,少年回過頭,臉上是冷漠而稀鬆平常的神情。少年不知怎的留意到了他,走過他身邊時,像是自言自語般,淡淡說:“世人隻知以剛克剛,卻不曉得變通,這昆侖風雪,怕是折了不少把名劍罷。以駑鈍之力避其鋒芒

、撻其輕浮、逆其執拗、承其奸佞,是愚昧,亦是君子之德。”

穆硯雪回頭再看昆侖山巔的風雪,又恢複千百年墨守成規的方向,奔騰飛揚。從此昆侖逆雪,不戰成名。

“‘昆侖逆雪’,沈思言。”穆硯雪在口中無聲地念了出來,隨著這句無聲的呢喃,劍鋒輕轉,劍身回環身前,最終長劍緩緩遞出,帶著一股平緩、駑鈍之力。

內息似一個無形的殼子,籠罩住整個石屋。

蘇阮芝詫異回頭,望向長劍在手的穆硯雪,眼神漸漸沉了下來。

沈鬱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同尋常的地方,也就沒有什麽動作,仍然保持著為九方天川把脈的姿勢。

細微的一聲響動傳來,像是什麽東西撞在了石牆上。蘇阮芝雙手握住長刀,擋在穆硯雪和沈鬱前麵。這兩個男人一個正在全神貫注地用內息保護他們,一個身無長物,唯有腦子好用一些,她萬萬不能蜷縮在他們身後,任由意外發生。

穆硯雪心知蘇阮芝性格剛烈,不同於一般女子,若是強行將她拉到身後,隻會叫她不痛快,便也不再發話,潛心用內息護住石屋,不留一點縫隙。

不知過了多久,穆硯雪疲乏非常,忽然一聲嗡鳴聲自耳畔傳來,他心裏一驚,卻不敢收勢,隻得由它越來越近。蘇阮芝顯然也發現了異樣,劈刀想將那隻金碧蟲子砍死,可惜刀風一落,細小的蚊蚋順著刀風躲了過去,仍然朝著穆硯雪飛去。

一抹寒光轉瞬即逝,穆硯雪略略瞥了一眼,看見指甲大小的鐵片,連帶著一點金碧色,一同嵌入牆壁。他詫異地回望沈鬱和九方天川,以及地上那具焦屍,卻聽見沈鬱“咦”了一聲:“喂,你醒啦?”

九方天川臉上的青紫此時已經褪去,嘴唇也恢複了血色,隻是神智還不是太清明,無法說話般張了張嘴。

穆硯雪眸光一凝:是九方天川救了他?

“喔,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沈鬱大約聽見了九方天川在囈語什麽,了然點頭。

九方天川既已解毒,外麵的金碧蚊蚋也漸漸地散去,穆硯雪和蘇阮芝確定沒有危險後,一同收了勢。

沈鬱把九方天川枕在自己膝蓋上的頭挪開,放在地上,站起身來:“我知道尹坤是怎麽死的了——他確實是自焚而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