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手指 5

下了樓,昭夫沒有走向餐廳,而是進了與餐廳隔著走廊相望的和室,也就是他回到家時,八重子走出來的那個房間。那兒又小又冷清,隻有電視、矮桌和一座小碗櫥,卻是他唯一能夠沉澱心情的地方。八重子大概也是試圖在這裏靜下心來吧。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撐著矮桌,心想應該再去看看那具屍體,全身卻像穿了鉛做的盔甲一樣重,連歎氣都歎不出來。

已經沒聽到直巳的叫喊了,會是八重子的問話一切順利嗎?

她一定又是老樣子,像在討幼童歡心那樣對兒子說話。直巳從小就脾氣暴躁,因此八重子不知不覺養成了這樣的對應方式。昭夫雖感到不滿,可是他已經把教養孩子的大部份工作都交給了八重子,也不便多說甚麽。

話說回來,究竟發生了甚麽事?

其實昭夫並非完全沒個底。直巳恐怕幹了甚麽,他大致想像得出來。因為兩個月前,八重子告訴他一件事。

她說那天傍晚,她買完東西回到家,就看到直巳和鄰居小女孩一起坐在從院子進餐廳的台階上。直巳拿著一杯飲料,正要讓小女孩喝下去,但一看到八重子,他便把杯裏的飲料住院子裏一倒,叫小女孩回家。如果隻是這樣也還好,問題是後來八重子一檢查,發現家裏的瓶裝日本酒曾被動過。

她說,直巳會不會是想把小女孩灌醉,猥褻人家呢?

“怎麽可能。”昭夫刻意笑著回道,他想把這件事當作笑話聽過就算。但八重子的眼神萬分嚴肅,她說她怕直巳有戀童傾向。

“每次有小孩子經過我們家前麵那條路,他都會一直盯著人家看。還有,上次去參加葬禮的時候,直巳不是一直想靠到繪理香身旁去嗎?人家是個剛上小學的小女生耶,你不覺得怪嗎?”

這些事情確實令人感到直巳有些異常,然而昭夫想不出任何對策,不,或許該說他的思考隻是持續空轉。突然被告知意想不到的事,他自己也陷入了混亂,即使曉得必須設法處理,更強烈的念頭卻是,他希望那是誤會。

“總之,也隻能先觀察一陣子吧。”這是他思考後的回答。

八重子當然不滿意這個答覆,即使如此,沉默片刻後,她也低聲同意了。

從那天起,昭夫就盡可能多留意兒子,但就他所見,他並不認為直巳有戀童的情形。隻不過,他看到的當然不是兒子的全貌,因為他們父子極少碰麵,昭夫出門時直巳還在被窩裏;他下班回到家,兒子又已經躲回房間裏去了。每星期隻有周六或周日用餐的一小段時間,兩人才會同處一個空間裏,而就算是那種時候,直巳也極力避免看向父親,不得不說話時,也是能簡短就簡短。

直巳是甚麽時候變成那樣的呢?昭夫也說不出個確切的時間點。小學時的直巳情緒起伏雖然有些激烈,還是會聽爸媽的話,罵了他也會改。然而不知從何時起,昭夫已經管教不了他了,出言糾正也毫無反應,要是因此光火而罵他,他就會惱羞成怒,大吵大鬧起來。

於是昭夫刻意減少與兒子接觸的機會,並為自己找借口說,反正等兒子叛逆期過去就沒事了。

即使在那時,昭夫也沒有積極麵對兒子的心態。不但不覺得獨生子出現行為偏差,自己有責任盡早矯正他;相反地,他還暗自祈求,就算發生了甚麽問題,也千萬不要讓自己當麵看到或察覺到。

此刻的昭夫隻能發出無謂的歎息,後悔自己當初為甚麽沒有想辦法解決。但是,他又能想甚麽辦法呢?

聽到木質樓梯發出輕微的聲響,是八重子下樓來了,隻見她半張著嘴直盯著昭夫,走進了和室。

她坐下後,籲了一口氣,臉上有幾分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