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法不加身

第11章 法不加身

“給……”住持哭喪著一張老臉,挺著那一道道皺紋擺出一副被打劫的樣子,將一串古黃色的念珠,攥在手中遞向了爺爺,梗著嗓子吼道:“我傳了數代的至寶念珠。”

“拿來。”爺爺絲毫沒有顧及住持那如同喪親的臉麵,一把抓過了住持手中的念珠,低聲訓斥道:“這還是你傳了幾代的?你說你手裏哪一個東西不是幾代以前住持留下的破爛,就連門口那個做好事的狗食盆,都是如此的有曆史,你不嫌害騷我都丟人,老禿頂,你個無良的鐵公雞。”

“阿彌陀佛。”住持忿忿地道:“我那叫作節製,我那還不是因為與前幾代住持那深入骨髓的感情?”

“我呸。”爺爺高聲罵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而就在他們兩個吵架的這會兒功夫,我卻細細的打量起了爺爺自住持手中搶來此刻卻平攤手中的這串念珠。

枯黃色的紋路猶如冬天冰麵上裂開的那一道道裂縫般不可捉摸,端端的趴在了這一顆顆木質的珠子之上。一條快要磨的斷掉的絲線從中穿過,將這一顆顆散落的珠子串聯起來,組成了爺爺手中端躺的這串佛珠。

“叭。”的一聲爺爺的反應出乎了我的意料,一聲清脆的響聲,爺爺竟生生的將這串佛珠扯了開來,珠子散了開來被爺爺反手一把全部抓在了手掌之中,而後爺爺看著李大善人語重心長的道:“這是64顆常年受佛性浸染的珠子,回到家去將這分散開來人手一顆,然後其餘的你便不要管了,傍晚我會來你家,而在我來之後,你要做的就隻是跟你老婆呆在房中,睡覺不要出來即可。”

“是,是,是……”李大善人如小雞啄米一般的點著頭,嘴中直念叨著“是”字。

“住持。”爺爺再度回過頭來看著住持道:“這還沒三天了,果如我其言真的出事了,看來晚上也隻有再勞煩你一次了。”

“無妨。”住持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淡然,但配上臉上一直掛著的那幅表情,卻使得人越看越覺怪異,甚至是這根本就是一種完全徹底性的異相。

“唉。”爺爺歎了口氣道:“看來今天又有得忙了。”然後轉頭擠兌住持道:“這……這個說實在的,柳豔墓本該我去守的,可是再說出家人不是講究四大皆空嗎,也隻能麻煩你今晚當一天的守夜人。”然後兩聲大笑向著廂房走去。

“爺爺。”我大喊一聲,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幹嗎,隻能是喊叫了。

“睡覺,晚上有事做。”爺爺頭也沒回,直接甩過來了這樣的一句話。

“哦。”我點了點頭,回頭猛然嚇了一跳,直接一張幹的起皺的臉,湊在我的身後直直的盯著爺爺的背後,我轉頭剛好和他打了個特寫,正是住持。

“啊!”我嚇的叫了一聲,隻見住持恍若未聞,仍用他那雙眼睛中特有的幽怨,盯著爺爺離去的方向,沒有任何的動作。

“你幹嗎?”待的我反應過來,卻是立時怒了起來,大喝道。

“鐵公雞病又犯了,此刻正在吃痛。”旭傑依舊頭低下,趴拉著那碗怎麽吃都不見的米飯,補了這樣一句,然後抬頭,端碗,向著房間走去。

“嗯,額。”住持反應了過來,立馬又轉變了方向,對著旭傑的背影喊道:“你個臭小子,你吃和尚的,住和尚的,到頭來還……還胳膊肘子盡抵我……”

“飯真難吃。”沒見到旭傑有什麽特別的動作,依舊是步履從容地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隻留給我與住持一個清瘦的背影,但卻有著這麽一句話輕飄飄的傳來,傳進了我與住持的耳朵。煞時,住持的臉變成了醬紫色,一雙慧目幾欲噴火,怒道:“你還真是龍王爺的孫子龍子龍孫啊!有吃有住,還嫌這嫌那……”

住持忿忿不休地罵著,他是罵痛快了,但是這時哪裏還有半點旭傑的影子。我抬頭望了了一眼住持,此刻他哪兒顧及得到如此,隻是不停地罵著,發泄著心中的怒氣,我想起了爺爺說過的那句話“佛雖寡欲,卻非無欲。”

“這老家夥發瘋了。”我感覺頭都大了起來,偷著瞅了他一眼,見住持他此刻,沒有注意我,便連忙悄悄地向著殿外挪去。

半邊紅日透雲出,一縷炊煙斜飄飛。匆忙間已至傍晚,爺爺坐在大殿前用皂葉水洗了一下手,抓起身邊的那一串由桃木編竄而成的符咒令牌,將旁邊一個似乎是麵粉捏做的小人遞給了我,轉頭對住持道:“法不加身,冥自陰出,是時候該動身了。”

“是啊!到時間了。”住持點了點頭,抓過了桌子上的那件錦衣袈裟,身軀一轉流利的套在了身上,對著爺爺道:“走吧!”可是剛走兩步又象是想起什麽似的,停住了腳步對著身後空無一人的大殿喊道:“小子,我走了,看好家門。”

“知道了,煩不煩。”從後廂房那裏幽幽的傳來了旭傑那一聲十分不奈的聲音。

出了寺院大門後,爺爺看了一下西天邊的那半輪暮日,對住持道:“天色尚早,日氣未退,可能就在今晚九點日氣退盡,陰氣初湧,陰陽交接的時分了吧!看來老禿頂你有得受了。”

“佛言:眾生皆苦,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住持擺出了一幅悲天憫人的模樣,一時間,我竟真的從他身上看出了神聖的光輝。

“哈哈……”爺爺大笑了起來,道:“老禿頂什麽時間竟有了如此的思想覺悟,好,好,不愧是一院之主,令我等著實汗顏,既然如此那你就慢慢發揚‘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精神去吧!祝你好運。”爺爺牽起了我的手,大笑著領著我,踏上了這被暮日所浸染的小道。

在臨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下遠方的住持,哪知這一看不要緊,一下子打掉了住持前幾分才好不容易在我麵前樹立起的光輝形象。隻見他苦著一張臉,那模樣就猶如是將一隻蒼蠅吞進了嘴中一般,癟著一張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隻是眼巴巴的瞅著我與爺爺的背影,看的我是起了一後背的雞皮疙瘩。

“走。”爺爺用力的扯了一下我,然後大踏步走了起來,根本就不允許我第二次的回頭,嘴中嘟囔著:“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就那老家夥的這張老臉,準比吃了屎還難看,老禿頂還跟我麵前裝崇高,就你那‘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性子,不回頭都知道是什麽表情。”

我抬起頭微微驚詫於爺爺的未卜先知,誰知爺爺沒有低頭,但似乎又有著這麽一雙無形的眼睛一般,笑道:“不用這麽驚訝,跟那老禿打了近十年的交道了,他的性子我要是還摸不透,可真就是老糊塗了。”

“爺爺真厲害。”我對著爺爺由衷的讚歎了一句,誰知隨著我的這一句話剛出口,爺爺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惆悵的神情,甚至我感覺得到連爺爺的步伐,都出現了莫名的一滯。

“嗬嗬……”爺爺苦笑幾聲,抬頭那半輪夕陽金黃色的餘輝鍍在練上,撕扯出了一種難言的神情道:“這世上恐怕也就隻有你這樣一個傻孩子,會認為爺爺很厲害吧!”

“不是。”我看著爺爺,堅定地搖了搖頭道:“爺爺是真的很厲害。”

“爺爺厲害嗎?”爺爺牽著我的手,繼續向著李家的大院走去,隻是在這一瞬,我分明看見爺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痛苦的情緒,似乎是陷入了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

爺爺頓了頓,道:“爺爺跟有些人親如一家,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可惜至今仍為他們所困,甚至到現在都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他們的真麵目,哪個才是他們閑置一旁的麵殼,又怎麽會厲害呢?”

“爺爺。”我用力的攥緊了爺爺的大手,道:“不管如何,爺爺在我的心中,在天佑眼裏永遠都是最厲害的。”

“所以說……”爺爺一聲長歎,道:“也隻有你這麽一個傻孩子會認為爺爺厲害。”爺爺的話剛說完又是一聲長歎,低下頭來眼睛依就那麽明亮,向著李家走去,隻是卻多了一些我所不懂的東西,喉間兩聲幹咳,踏步唱了起來:“少不更事輕狂人,心比天高不低頭。而今白發催頰生,物是人非景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