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其實,管巍這時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被凶手鎖定的對象已經意識到了危險在即,隻是由於某種無法向外人言說的原因而緘口不語。警方要做的是,在凶手殺害他之前將其找出來,做通工作,讓其與警方合作。這是耐力、智慧和心理承受能力的較量,隻是警方在明處,他們在暗處,較量並不公平。

日子一天天過去,案情依然見不到一絲曙光。凶手也按兵不動,一個月裏有五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卻都安然無事。也許命案現場新增的路燈和監控攝像頭起到了震懾作用,也許凶手嗅到了危險氣息,暫時躲避風頭。但是,沈恕和他的隊員們並未放鬆繃緊的肌肉和神經,隨時處於備戰狀態。沈恕相信,凶手還會繼續作案,而且仍將在同樣的地點以同樣的方式,續寫他的死亡簽名。這個傲慢而偏執的凶手,隻有在他專有的死亡簽名中,才能獲得快感。

這些日子裏,重案隊在各派出所的協助下,在全市範圍內普查具有如下特征的人:男性,年齡在25歲到45歲之間,身體強壯,接受過搏擊訓練或有從軍從警經曆,經濟狀況良好,至少有一台可隨意使用的車,獨居,或者有閑置房屋。而各派出所報上來的名單匯總在一起,浩浩繁繁有數千人之多。根據重案隊的經驗,如果把因各種因素而遺漏的對象計算在內,人數至少還要增加三成。刑警們的工作,是從中擇出重點嫌疑人,逐一走訪,逐一排除。這是偵破無頭案件、隨機犯罪案件的常規手段,笨拙、煩瑣而枯燥。類似於沈恕一拍腦門、出外轉兩圈就擒回綁匪的傳奇,必須具備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才行,而它之所以成為傳奇,正由於它罕見稀有。

對楚原晚報社目標人群的盯防沒有一刻放鬆,管巍在走訪中不斷透露和更新案情細節,給他們逐步增加壓力。他相信,在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威脅中,沒有任何人的神經可以堅強到無動於衷。

終於,在林美娟遇害一個半月後的某個黃昏,一個神秘的電話打進了重案隊值班室,指名要和沈恕對話。電話那端的聲音急促、尖銳、空靈而含糊不清,辨不清男女,也無法判斷年紀,應該是使用了變音器之類的設備。沈恕接起電話後,那聲音急切地問:“你們為什麽緊盯楚原晚報社,是不是凶手放出話,要殺楚原晚報社的什麽人?”由於案情的細節並未向社會透露,這人完全是根據媒體上添油加醋的報道和警方的行動在猜測。

沈恕靜默兩秒鍾,試圖掌握對話的主動權,並示意值班刑警立即與電話局聯係,追蹤對方號碼來源,才說:“你放心,隻要你願意和警方合作,我們百分百地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你不必有顧慮……”

對方急切地打斷他的話,說:“你隻要回答我,凶手是不是還會繼續殺人,而且是楚原晚報社的人?”

沈恕說:“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是這樣,我們……”他話未說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與此同時,值班刑警查清這一電話號碼為街頭投幣電話。沈恕手持聽筒,悵然若失。

這人很可能就是凶手鎖定的下一個目標,他能主動打電話來,說明已經意識到危險在靠近,也說明他對自身的處境還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他極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誰,隻是由於某種原因而拒絕與警方合作。世上還有什麽比自己的生命更寶貴呢?

8.凶手再臨

2001年8月7日。暴雨。

楚原市同澤醫院。

當案情陷入僵局時,卻傳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江華大學的保衛處長徐劍鳴在命案現場巡檢時遇襲受傷,而且是槍傷。

又是一個風雨飄搖夜。雨冰冷,風淒清,夜色漆黑如墨。

徐劍鳴被槍擊中左臂後,雖然流血不止、劇痛難忍,所幸意識清醒,行動還算敏捷,他用右手捏緊傷處,跑到馬路上相對明亮的地方,攔一輛出租車趕往最近的同澤醫院,並在車上把自己受傷的情況向沈恕通報。

剛上床睡下的沈恕被電話鈴聲吵醒,聞訊後也感到吃驚,不知徐劍鳴遇襲與連環命案是否有關,來不及多想,立刻通知重案隊的在家刑警立刻趕往槍擊現場,由管巍臨時負責。按照規定,所有涉槍案都必須上報,他又分別致電市局科技處和主管刑偵的副局長請求支援。

沈恕穿好衣服,衝到樓下啟動汽車,把油門踩到底,一路向徐劍鳴所在的同澤醫院疾馳而去。此時已近淩晨1點,風雨交加,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他隻用十來分鍾就趕到了醫院。

手術還在進行中,不過據診斷醫生許名宇介紹,徐劍鳴受傷不重,左臂肌肉有貫通傷,沒傷到骨頭,未見彈頭,不確定是否為槍傷,因上臂動脈被擊穿,造成大量失血,但沒有生命危險。沈恕長出一口氣,最近命案頻發,他的神經已經繃得過緊,如果再出現一起涉槍命案,恐怕要應接不暇了。許名宇把一遝照片交到沈恕手裏,這是按照沈恕要求而拍攝的徐劍鳴傷口照片。攝影者是警方設在醫院的特情人員,所拍照片中規中矩,接近專業標準。

我接到指令後也急三火四地往醫院趕,局裏沒給我配車,偏又是天氣惡劣的深夜,連出租車都見不到一輛,等我狼狽不堪地來到醫院時,發現我師父陳廣、刑偵局長高大維和沈恕早已等在那裏了。他們沒心思理我,正圍著手術醫生在詢問徐劍鳴的手術情況。

“已經接好血管,也縫合了傷口,輸血後病人大有起色。幸好他自救能力非常強,如果再晚到十分鍾,情況就很難說了。”醫生介紹道。

沈恕忙問:“現在可以向病人問幾個問題嗎?”

醫生皺起眉頭,稍作思考後說:“手術實施的是局部麻醉,病人神誌清醒,精神也還算好,不過又驚嚇又受傷,加上失血過多,身體很虛弱,你們盡量簡短,揀最重要的問題問幾個好了。”

徐劍鳴真稱得上硬漢子,從中槍、自救到局部麻醉手術,居然始終沒陷入昏迷,也沒有痛苦呻吟或咒罵凶手,就那麽平靜地躺在病床上,除去臉色蒼白,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沈恕坐在靠近他床頭的椅子上,說:“有驚無險。”

徐劍鳴還在輸血,不能活動,咧著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