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二十出頭的女孩家,夜裏出去玩一玩,你慌什麽?”陳廣先和他打哈哈。

老爸不和他纏夾不清,硬邦邦地說:“我的孩子我了解,她知道我每晚電話查崗,不管去哪裏從來都先打招呼。她是你處裏的人,又是你帶的,我就找你要人。”

陳廣拗不過我老爸,答應幫忙找一找。

結果科技處上下問個遍,也沒人知道我去了哪裏,陳廣又把電話打進重案隊。沈恕就住在與重案隊一牆之隔的公安單身宿舍,聽到匯報後第一個反應是“壞了,出事了”,他迅速做出應急措施,組織人查詢我的下落。

按說一名同事晚上10點沒回到家,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大事,連轄區派出所都不會出頭查找,重案隊更沒必要大動幹戈,萬一我隻是因私事外出,沈恕的動作不大不小也是個指揮錯誤。他為什麽當即作出這樣激烈的反應?又為什麽能迅速有效地組織查找行動?我事後分析,隻因他早已在關注我的行蹤,說不定他暗中已經給陳廣上了偵查手段,所以最後我們殊途同歸,想到了一處。不過這隻是我的猜測,?沈恕說什麽也不會承認,他不想說的事,就算大刑伺候,也不能讓他吐出半個字。

重案隊隻用了半個小時,就目標精準地找到錢學禮。夜裏11點35分,我獲救。

雖然隻被囚禁了四五個小時,我卻像經曆了漫長的生死輪回,那無邊的黑暗、絕望的處境,在我心中留下濃重而深遠的陰影。迄今為止,我仍然害怕在黑暗中獨處,否則我的心跳就會加劇,渾身發冷、出虛汗,瀕臨虛脫。這種症狀在心理學上稱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受傷易而療傷難。

沈恕、於銀寶、馬文超及轄區派出所警員等一行十來人衝進錢家老屋,由於不確定凶手是否還隱藏在室內,更不知道要麵對什麽危險,每個人都神經繃緊、手槍上膛,摸索著搜尋。他們不開口出聲,我在黑暗中隻聽見輕微卻雜亂的腳步聲,不知是友是敵,已經瀕臨崩潰的神經再受不得一點刺激,幾乎要哭出聲來。

好在沈恕沒有一直悶著頭瞎找,終於開口說話:“淑心,你在這裏嗎?”雖然聲音很輕,但對於我來說卻像振聾發聵般響亮,忽然之間,我淚流滿麵,那感覺應該像被判死刑的人,在刑場上麵對黑洞洞的槍口時,突然被宣布無罪釋放。重新撿回一條命,瞬間覺得世間萬物如此美好,人生如此寶貴,生活中許多瑣碎的小煩惱,在這時變得輕飄飄的不值一提。

被解救的那一刻,我肮髒、疲倦、饑渴、憔悴、虛弱,是我有生以來最狼狽的時刻,也是最開心的時刻。他們弄清我沒有外傷以後,立刻派人和車把我送到最近的醫院,做全麵的身體檢查。

感謝老爸。感謝重案隊。感謝……陳廣?

這幢老屋到處布滿油汙和灰塵,是提取嫌犯犯罪痕跡的絕佳場所。沈恕一反常態地未向陳廣請求支援,而是直接致電科技處長要求派另一名從未接觸過此案的痕跡專家來勘查現場。從程序上來說,向處長和副處長報告,都沒有什麽不妥,但此案一直由陳廣在介入,沈恕的這個舉動有點挑明矛盾的意思。當然,就辦案角度而言,寧願給陳廣留下心結,也勝過現場遺留的重要犯罪痕跡遭到破壞。

不過勘查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現場除去我和警員們留下的腳印,並沒有其他人的足跡。痕跡專家根據地麵的淺淺印痕判斷,囚禁我的人竟然是用毛毯包了雙腳走進來的。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把腳步聲減到最小,便於跟蹤而不被察覺;二是不留足印,避免被警方抓到任何把柄。痕跡專家可以根據一個鞋印判斷出嫌疑人的年齡、身高、體重等生理特點,甚至職業、經濟狀況等社會屬性,卻無法根據毛毯印得出任何確切結論。就連捆綁我的繩子,也是就地取材,在老屋裏找到的麻繩。這是一個狡猾到骨頭裏的凶手,超強的反偵查能力前所未見。

14.疑點暴露

2001年8月26日。

楚原市公安醫院。

我住進醫院後,情緒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處於輕度躁狂狀態。一直折騰到淩晨兩三點鍾,醫生給我打了一針鎮靜劑,我才沉沉昏睡過去。

第二天從睡夢中醒來,已日上三竿,睡眠時間不短,腦袋裏卻依然一團糨糊,像是有一把小錘在頭蓋骨上敲打,疼得要炸裂開來。精神依然恍惚,不時產生時空錯亂的幻覺,身上一陣陣地出虛汗。護士走進來告訴我,在我睡覺期間有許多穿警服的人來醫院探望,因不願打擾我都相繼離開,現在隻有我父母和一個叫沈恕的年輕人還等在外麵,是否讓他們進來。我連忙說:“進來吧,讓他們都進來。”我現在迫切地需要陪伴,尤其是親人的陪伴。

我父母都是隱忍又有擔當的人,雖然心疼他們的獨生女兒經曆生死劫難,卻都努力保持鎮定如常的神情,並不故意誇張自己的感受。沈恕的態度一向是公事公辦,極少向同事表露私人情感。這次也不例外,簡單詢問兩句病情後,立刻切入正題,讓人懷疑他是直立行走的冷血動物。

沈恕說:“萬幸,凶手並沒想殺害你,如果他和連環殺人案的凶手是同一人,那他這次的表現有些反常,也說明他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殘忍無情、濫殺無辜。”這是什麽話?他麵對的是一個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患者,居然開口就是殺啊殺的,說得像是我撿到了便宜一樣。我懶得理他,把頭轉向一邊,看著父母慈祥的臉,心裏多少舒服了一些。

沈恕並不識趣,繼續說:“你有沒有見到攻擊你的人?”

這句問話可能才是他來見我的真正目的,我沒法不回答,說:“沒有,我聽到身後有動靜,剛想回頭,脖子這裏就感覺到很大的壓力,立刻就昏迷過去了。”我用手在受到攻擊的地方比畫了一下。

沈恕說:“我想他也不會讓你見到他的樣子。你在遭到攻擊前,找到了那四本日記嗎?”他連日記的事也知道了,應該是錢學禮向他透露的。

我搖搖頭,澆滅他心中殘存的一絲希望,說:“找到了,可是才找到又被人搶走了,我沒來得及看裏麵的內容。”

沈恕並不是不識眉眼高低的人,他硬著頭皮當著我父母的麵問問題,完全是在履行職責,關鍵問題談過之後,便帶著歉意向我父母笑笑,把一束紅白相間的康乃馨放在我的病床床頭,說:“這是重案隊的同事托我帶來的,祝你早日康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