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這東西當時的價值少說也在五十萬以上,廣州古玩一帶的收貨價不出到三四十萬,你連看一眼的份都沒有。可那男人張口隻要十五萬,這可著實把老頭子嚇了一跳,用我們這行的術語,這就叫“肥主”,也就是所謂的“貨好人傻”,倒騰古玩的人是白天求夜裏盼,整日裏燒香拜佛求的就是這樣的主。這送上門來的肥肉那是斷然沒有不吃的道理,老頭子數了十五遝一捆捆的票子,用袋子裝好交給那男人。那男的也沒數,往自己包裏一塞,讓他身邊的女人將原先取下的木罩子又蓋了回去,把木匣子往櫃台裏麵推了推,說了句:“東西歸你們了。”扭頭就走了。

老頭子抱起木匣子準備拿後堂去再好好端詳端詳,這一抱,可把他嚇的不輕,那臉色當場就綠了,腿一軟整個人就攤地上了。我寶哥連忙上前掀了木罩子,原本好端端的立在底座上的玉琮就這麽憑空消失了,寶哥一跺腳罵道:“媽的,被調包了。”老頭子攤在地上,是捶胸頓足唉聲歎氣。“這……這可如何是好啊,平白無故沒了十五萬,東家非剮了我呀!”

寶哥一拍大腿:“他娘的,這戲法都變到老子眼皮底下來了,老爺子莫急,他們應該還沒走遠待我去追。”然後將老頭子扶了起來,安慰了幾句便追了出去。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來,頭上身上全是血,手裏拎著一個包裹,裏麵正是那玉琮。那對狗男女還有同夥,一夥七八個人,用這招偷梁換柱的戲法到處行騙,都是些亡命之徒。這玉琮即是他們行騙的工具那便就是他們的飯碗,自然不肯輕易交出,我寶哥也是豁了小命才奪了回來。老頭子一見寶哥真的將玉琮給追了回來,頓時是感激涕零,要不是我寶哥扶著差點沒給我寶哥下了跪。一陣寒暄之後老頭子將東西拿到後堂,取來賬本登記造冊,當時按照順序,這玉琮的編碼正是1207。當時我寶哥就在現場,等老頭子登記完了,洗了洗身上的汙血,老頭子便拉著寶哥去了深江海鮮樓,據說那頓飯老頭子是下了血本。

按照老頭子的意思,那壺蓋上的數字很有可能是我寶哥寫上去,然後托人送到紅升堂來的。既然半個月前,他還能做這樣的事,最起碼應該說明寶哥沒出啥大事,隻是有難言之隱不便露麵。想到這,我甚是欣慰,陰沉的心情也好轉起來。

至於寶哥的用意,老頭子猜測,很可能是提醒他這份人情債,但是怎麽還這債,寶哥卻沒有交代。那壺老頭子一直壓著沒往外賣,至今還在鋪裏,我按他說的,去一樓大廳取了上來。是左右橫豎看了又看,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除了壺身點綴繪有回字形水波紋圖案以外,就是一普普通通的紫砂壺。

“行了,別瞅了,我都瞅了半個月了,也沒瞅出什麽名堂來。其實寶娃這次出去這麽久,我這心裏也是範疑惑。原先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幹啥子去了,你回來說他去深山老林中尋啥子古跡去了。”老頭子搖了搖頭又扣了扣煙灰。“唉!這不符合規矩啊。”

“不符合規矩。”我重複道。“不符合什麽規矩啊?”

“這寶娃一向是負責替東家收下山貨的,去山裏尋什麽古跡。”老頭子用煙杆子朝桌麵敲了敲小聲說道:“這分明就是下地的活啊。”

“等等。”我打斷他問道:“什麽是下山貨?”

“自古風水看山,這好墓都在山裏頭,你寶哥通常通過眼線打探消息,摸清了一夥下地人的動向之後,等這夥人從地底摸了寶貝下了山,他便帶人早早的就等在山腳下,身上背著現金將剛出土還帶著泥土透著土腥味的古物就地收了,這在行當裏就叫收下山貨。這下山貨通常貨真價低是東家極為重視的一條收入線。”老頭子吧唧了一口煙搖了搖頭說道:“可是不論是收下山貨還是經營紅升堂,東家一如既往幾十年,做的都是這一買一賣、一進一出的地上買賣。”說著他又用煙杆子朝頭頂指了指接著道:“隻做地上的買賣,不幹地下的活兒,這可是東家祖上就定下的規矩,東家恪守家規,堅守了一輩子,這下地的活是從來不曾染指過,我實在是想不通他這次為什麽要不尊祖訓……”

老頭子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第五章 奇怪的人

老頭子幹咳一聲:“誰啊?”我能明顯聽的出他話裏的怨意。

“我啊師父。”門外是瘦柴的聲音。“小辰子是不是在你房裏啊,樓下有個女的說是要找他。”

“找我的!”我下樓一看,也不知是天太黑還是反差太大,我一時還真沒認出來,瞅了半天原來是後麵街邊小飯館的女服務員。平時看她盤著頭發,穿著圍裙忙裏忙外的,倒是沒覺出,今天紮了個小辮子,一席休閑裝倒也頗有幾分清秀。那個小飯館我和寶哥經常去,也算得上是那裏的常客,上至老板下至服務員跟我們都挺熟的。

可這人雖然挺熟絡,但是她來找我還是讓我感到十分意外,因為平日裏並沒有什麽交情往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麽名,我正在琢磨該如何開口。她卻搶先說道:“你寶哥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在我們那還有好些個單子沒付賬,你兩反正是兄弟,要是不介意,就跟我走一趟把帳算算,然後給我們結了吧,這都挺長時間了。”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大到不像是給我一個人聽的。

在他們那飯館吃了飯在單子上簽個字,等多了一起付,這確實是寶哥的習慣。寶哥半年多沒回來,也難怪人家著急,我心想都是小本買賣不容易,不然也不會找上門來的。我讓她在樓下等我一下,上樓拿了錢包,便隨她去了。

我跟在她身後進了飯館,前廳黑乎乎的看來已經打烊了,她隨手將大門關上,掀起門邊窗戶的布簾伸頭探腦的向外麵瞧了瞧。隨即又將我引到後廚,然後打開後門,我看見後門外的巷子裏停著一輛麵包車,車子沒熄火,開車的是一個男的,她走上去拉開車門讓我上車。

我心想這是要整哪出,不就欠你們幾頓飯帳,這是要綁架勒索還是要拖到山上去暴打一頓啊!我下意識的捂緊褲子口袋裏的錢包。

她朝巷子口看了看:“別楞了,快上來啊。”說著還拉著我的衣角催促著。

“等等……等等。”我撥開她的手。“我說大姐,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放心吧,又不吃你,你一大老爺們的怕什麽。”說著就連拉帶扯的把我往車上拽。這夜黑風高的無人小巷,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親,我也不好和她一個小姑娘家的較勁,半推半就的便從了她。我這剛一上車屁股還沒坐穩,就猛的往後一仰,隻聽一陣轟鳴,車就一溜煙的竄出了巷子。夜晚路上車子少,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麵包車也能跑的這麽快,一路橫衝直撞狂飆了幾條街道後,車子停在了荔枝灣水域一處偏僻的岸邊。

一個女人扶著一輛輪椅,麵對著水麵站在岸邊,微風輕輕的吹拂著她齊肩的秀發,白色的裙擺也隨風而動。我走過去,輪椅上是一個少年,膚質很白,是那種沒有血色的白,但是兩隻眼睛深邃而有神,倒也為這張煞白的臉扳回了些許精神。

“你好,我叫洛地生。”與年齡極不相符的幽怨之聲飄入我的耳中,輪椅上的少年支開所有人對我說道:“有人在監視你,我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把你請過來,你跟我的會麵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是為了你好。”我正欲打斷他,卻被他擺手攔住了,他的動作幹淨利落,目光堅決,給人一種無法抗拒的威懾力。那張慘白的臉龐現在再看去,倒是頗有幾分滄桑,那是一種於年齡無關的滄桑,是精於世故,並且經過無數故事的淬煉後才能顯現出來的。“我知道你有問題想問,但是現在沒有時間了,你必須馬上回到飯館,不然監視你的人便會起疑心。雖然你我素未謀麵,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否則你很難走下去。”他微微的搖了搖頭,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麵。“這條路太長、水太深,一旦邁出去一步,就再無回頭路,生死隻能看你自己了。”我看見水麵上倒映的月光又掩映在他的目光中,深邃而又幽明。水中回蕩的綾波,好似是這湖中的水也害怕這樣的目光,一波波向遠處逃離,才蕩漾起來的一樣。

“我知道你是誰。”他看著我,目光猶如刀鋒一般銳利。“轉門動之時、風入眼之機,既是噩夢來臨的節奏,也是你唯一的機會。”他將這句話複述了兩遍,並且囑咐我一定要記住,一個字都不能漏,他說的舉重若輕、非常真切。

說完他掏出一枚戒指遞到我的手上,那是一枚用料上乘的黃金戒指,打磨的光滑圓潤,即使隻有淡淡的月光,也掩蓋不住它的光芒,小小的六邊形的戒麵上雕刻有一棟雄偉瑰麗的古宅圖案,宅子周邊遠近,有山有水,刻畫的惟妙惟肖,技藝極為精湛。整副圖案凹凸有致、由遠及近、渾然天成。他讓我收好,在危難之際拿出來可以派的上用場。罷了,他叫來先前扶輪椅的女人。“我能為你做的就隻有這些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說完他便丟下一臉茫然的我呆若木雞似的楞在原地,我盯著在昏暗的路燈下漸漸遠去的白色裙擺,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機會開口說一句話。

我驚在那裏,腳下邁不出步子,心裏不斷回想著那句:“我知道你是誰。”

當我被人叫醒後,我們又回到巷子裏的飯館後門時,小青將我從後門引入。我是在回來的路上才知道她叫小青的,據她交代,她其實也不認識那個姓洛的少年,她之所以做這些,完全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這麽晚了還麻煩你過來給我們結賬,真是太感謝你了,以後沒事還請常來坐坐啊。”這小青做起事來真的是一絲不苟,將我從前門送出後,臨別了還不忘演上這麽一出。

我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一路上左顧右看的實在沒發現有什麽異常,道路兩旁全是大門緊鎖的鋪麵。也不知是我眼力太拙,還是那姓洛的危言聳聽。但縱然是絲毫沒覺出任何異樣,我也不得不承認姓洛的一席話,還是讓我走在這漆黑的夜路上感覺背後涼嗖嗖的。

拐過一個街角,我見鋪子門前停著一輛商務車,大燈射出的光亮在黑暗中撕開兩道巨大的裂縫,老遠便照的我睜不開眼。我用手掌半遮著眼睛,慢慢的摸過去,直到越過了車頭,才舒展開來。

“這麽晚了,你去幹什麽了?”隻見一虎頭虎腦的大漢站在紅升堂的牌匾下朝我問道。

“喲!這不是虎頭哥嘛,這麽晚了來鋪子裏做什麽?”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車子,玻璃太黑看不清裏麵。“這來了怎麽也不進去啊,站在門外這涼風吹的,小心挨了涼。”

“少跟我在這亂扯,問你話呢。”他一擺手不耐煩的沉聲道。

我一番客套奉承,沒成想換來的卻是他的沒好氣,心下頓時不悅。這家夥是狐假虎威慣了,心想要不是看在老管家的麵子上,老子才懶得理你呢。平日裏這家夥跟在老管家後麵,連老頭子都不放在眼裏,更別說正眼瞧我了。心下想來:你一個跟班我一個夥計,分明就是一隻騾子一頭驢,不分高低,可偏偏要在那踩著高蹺扮高頭大馬。

“我說虎頭哥,我去哪是我的自由,沒必要非得跟你交代吧,就算是老管家讓你帶隊這次的差事,那也是上了路後的事不是。”彈指間的思量,讓我決定不給他這個“高頭大馬”一點麵子。明天還得一同上路遠行,這要是現在就輸了勢,一路上還指不定對我怎麽使臉色擺臭脾氣。

“你……”他麵色一沉,霎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可能壓根就沒想到我會頂撞他吧。“沒功夫在這裏跟你耍嘴皮子,要是有要帶的東西就抓緊取來,沒有就趕快上車。”

“額,這是要去哪?”

“機場。”

“機場?不是說明天一早出發嗎?怎麽現在就去機場。”

“計劃有變,東家吩咐連夜出發,不然來不及了。”他話語中的不耐煩越來越濃了。

“什麽來不及……”我還沒問完,就被他給打斷了。

“你他媽到底走不走,這一大車子的人就等你一個,我們能等你,你去問問那飛機等不等我們。”他朝自己的腦門一拍。“我他媽長這麽大腦袋也沒能想明白,這東家是怎麽想的,非要帶上你個雛鳥,這都還沒出發就開始拖後腿了。”

我懶得和他計較,也就沒在說什麽,上樓拿了包裹便鑽進了車裏。開車的是灣仔,虎頭坐在副駕駛,左教授和那個李大仙坐在中間一排,而我則和那個下地幹活的王大歲坐在後排,沒看見先前那個女的。可能是受到先入為主的影響,我那本來嗅覺不太靈敏的鼻子,竟然聞出了王大歲身上的土腥子味。

“嘿,小兄弟,叫什麽名?”

“小弟姓羅名德辰。”我捏了捏鼻子,通了通鼻腔,這家夥一開口,我隻覺得這土腥子味越來越濃了。

“喲!那敢情羅德寶是你……。”

“哦,是我堂哥,怎麽、你認識我寶哥?”我一邊說著一邊扭著頭透過後車窗掃視著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