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趕赴金陵

第9章 趕赴金陵

下午,一行五人回到葉家宅院,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為李致遠踐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言語歡暢,其樂融融,眾人皆祝李致遠此行一路順風,去往金陵之後也能如願以償求得官職,安頓好之後盡快趕回成婚。

酒足飯飽之後,葉紹袁叫李致遠到了他的書房。

他取過一封書信遞給了李致遠,說道:“賢婿,老夫曾經在南京做過武學教授,如今也有幾位昔日同僚在南京為官,但是多為虛職。”

“在南京握有實權的是南京參讚機務兵部尚書史可法、南京守備太監韓讚周和南京守備勳臣徐弘基,另外南京戶部尚書高弘圖負責征收南直隸以及浙江、江西、湖廣諸省的稅糧,同時還負責漕運、全國鹽引勘合,也不可小覷。”

“至於南京吏部尚書張慎言,負責南直隸地區的京察考功等事務,他為官剛正廉潔,睿智有膽識,且他反對道學,主張本末兼治、“恤商”,和你的思想頗有些相似。”

“崇禎元年老夫在京師任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時,與他還有略有交情,你先去拜訪他,南京吏部大挑,文選清吏司會以舉人的形貌作為揀選的依據,老夫看你也算得上是儀表堂堂,若是又有人推薦,想來能補上一個還不錯的職位。”

李致遠接過信,拜了一拜,感激地說道:“多謝嶽父大人,晚生此去定能有所收獲。”

葉紹袁點點頭道:“你此去南京萬萬要小心行事,有結果後最好能來封書信,以免千纓擔心,老夫已經吩咐了世侗為你準備舟船送你到運河,待會就不親自送你了,望你此行一路順風。”

李致遠再次拜謝之後就退了出去,告別了葉家眾人,和葉世侗登上了一艘小船,一個多小時後即到了平望鎮運河碼頭,李致遠換乘一艘前往南京的大船,兩人於碼頭再次抱拳告別。

大船在落日的餘暉下緩緩開動,李致遠找船上的人打聽了一下,吳江縣甚至蘇州府已經知曉了三天前的運河劫案,據說此案鬧得很大,有十多條船被劫,現場沒有一個活口,船隻均被焚毀,到目前都還未查出凶手。

民間傳言是崇禎十五年十月張獻忠的農民軍在廬江被官軍劉良佐部擊敗後,張獻忠主力西撤,部分人馬則淪落為匪到處流竄作案,官府隻是加強了運河沿岸的戒備,保障漕運。

以明末官府的腐化無能程度,八成是要不了了之,但李致遠並不記得明末發生過此事,要麽就是史書忽略了,這倒是沒什麽,反正明末很混亂,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史書不可能事無巨細都記載。

要麽就是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應,這可就麻煩了,知曉曆史的走向可是李致遠在這個亂世最大的依仗了,可他現在也沒什麽辦法,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混個官來做做,撈錢占地盤收集重要人才就是他的第一步。

至少現在的運河航道算是安全了,李致遠暫時什麽都不去思考了,安安心心的睡覺,一夜易過,第二日黎明時分,李致遠醒來時,船已經從運河轉入長江,過了鎮江之後,轉瞬即到了南京,在燕子磯碼頭下了船,李致遠找了輛馬車送他入南京城。

趕車的車夫是個三十來歲的壯漢,看起來孔武有力,又頗為老實,李致遠向他打聽道:“大哥,我是從外地剛來的,要去南京吏部辦事,打算先找個客棧住下,請問住在哪比較合適啊?”

這幾天李致遠所接觸的人說話都帶著點吳儂軟語的腔調,說得快了李致遠還有點兒不太懂,這位車夫卻是一口南京官話,他頗為恭謹地達到:“原來公子是來當官的,南京六部都在皇城外的東南邊上,靠近正陽門、洪武門,您要是想就近的話,那就住在長安街上,離五軍都督府和六部衙門都很近,不過那兒的客棧可不便宜,長安街上住的可都是些達官貴人,另外皇城西邊的大通街也不遠。”

李致遠想反正他也不打算長期在南京混,估計住不了多久,也花不了幾個錢,但達官貴人多的地方機會也多,於是就吩咐趕車的大哥送他去長安街找處客棧。

南京城非常大,是大明朝最大的一座城池,盡管此時的大明中樞遷到了北京城,但南京的繁華有增不減。

從金川門入城後一路疾馳,經過鼓樓、鍾樓,走洪武街,一路往南,到朝天宮後再一路向東,終於到達了長安街附近,幾乎穿越了整個南京城,李致遠也是看盡了南京城的繁華壯觀,真不愧是六朝繁華地,既有鍾靈毓秀的江南美景,又有虎踞龍盤的帝王霸氣。

之前的杭州城已經讓他驚歎晚明江南的富庶繁華了,如今來了南京才知道是小巫見大巫,南京不僅比杭州更為繁華熱鬧,更有一種獨特的帝王之氣,這是蘇杭都不具備的,京師雖已北遷,但南京的政治意義依舊不容忽視,南京六部仍舊發揮著一定的作用,是大明朝在南方的一個政治中心。

那車夫停下車,對李致遠說道:“公子,到長安街了,您看這是悅來客棧,掌櫃的我認識,房間寬敞,飯菜不錯,價格也公道。”

李致遠點了點頭,付了車錢,走進店內,立刻有夥計熱情地迎了上來,他拿出自己的路引等相關文書,登記之後要了一間上房,此時已近中午,又叫了些飯菜送入房間。

吃過午飯之後,李致遠當即決定先去拜見南京吏部尚書張慎言,其實他內心也很忐忑,張慎言堂堂的南京吏部尚書,府邸在哪他都不知道,自己區區一介舉人,搞不好張府的大門人家都不讓進。最難纏的往往就是那些看門的,還得帶點錢通融才行啊,而這幾天的吃穿住行,他又盡量挑好的,銀子也不多了,得抓緊時間了!

既然能在長安街開客棧,想必對南京高官勳貴的府邸是很清楚的,李致遠和掌櫃的套近乎,打聽出了不少消息,知道了這位張尚書如今的住處,得知他的名聲在民間還算不錯,清廉正直,隻是聽說現在身體不太好,如今基本是賦閑在家了。

李致遠按照掌櫃說的地址一路尋去,到了張府門前,給了看門的小童幾十文錢,讓他告訴他家老爺,有故友親屬前來投奔,那小童收了賞錢,飛也似的去通傳了,約莫了等了幾分鍾,那小童過來說他家老爺讓李致遠進去說話。

李致遠跟隨著進了張府,裏麵並不算太大,走了沒多久即到了書房,通傳之後讓李致遠進去,隻見有一老者端坐於書桌之後,麵容蒼老,須發皆白,著寬袍大袖的常服,但看起來還算精神。李致遠先是彎腰作揖行禮,恭謹地說道:“晚生前科湖廣舉子李致遠拜見張尚書。”

張慎言和煦地問道:“不必多禮,你說你是老夫故友親屬,不知是老夫哪位故友?又有何事要求見老夫?”

“晚生是汾湖葉家仲韶公的未來女婿,此次前來南京是為了在南京吏部掛名報備,以待將來能補缺為官的,這是老泰山為晚生寫的推薦信,您請過目。”李致遠將書信遞給了侍立一旁的書童。

張慎言露出疑惑的表情,這讓李致遠心裏忐忑起來,人家不會不認這交情吧?但他還是先接過書信,說道:“既然如此,賢侄先坐下喝杯茶,待老夫看過仲韶的書信後再來細問。”然後又吩咐書童為李致遠上茶,才展開書信,仔細看起來。

李致遠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也不太敢喝茶,心裏七上八下地默默等待,大約五分鍾後,張慎言這才放下了書信,奇道:“老夫先前還奇怪,一向正直耿介退出官場歸隱田園十年之久的仲韶此次為何為了後生晚輩來信相求,原來賢侄是危難之時救下他幼女的少年英才啊,真是後生可畏啊,”張慎言哈哈笑道,“他在信裏大讚你膽識過人,胸懷天下,不因循守舊,將來必能有一番大作為,極力推薦老夫對你予以重用,看來仲韶對你這個佳婿頗為滿意啊。”

李致遠有些臉紅,看來這個嶽父對自己還真是不遺餘力的吹捧啊,自己這次多半不成問題了,心裏不禁高興起來。

張慎言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又繼續道:“不過老夫還是有點奇怪,你隻是今科會試未能金榜題名,按理說不該如此就輕易放棄科試啊,需知舉人為官的前程可是大大不如進士的啊,你還年輕,老夫還是勸你苦讀三年,以待下科春闈……”

李致遠腹誹道,還有個屁的三年啊,再過三年大家都得完蛋,可他能和葉小繁盡情胡吹,又哪敢和大明尚書說大明朝已經朝不保夕了啊,隻得又編寫說辭來糊弄老尚書。

他沉思片刻,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故作心痛地說道:“不瞞張尚書,晚生老家在湖廣荊州府,去年臘月就已經為闖賊李自成所占據,幸而那時晚生剛在武昌參加完秋試還未歸家,之後又啟程前往京師參加春闈去了,否則早已陷入賊手。”

“後來在京師聽聞武昌也在五月為張獻忠所占,晚生就成了無家可歸之人,是以才流落江南。晚生的父母雖已經亡故多年,但家園田產都還在,如今隻怕都已經為闖賊占據,又哪裏還能安心繼續讀書,所以這才想求得一官半職,他日親赴家鄉剿滅闖賊,以報國家。”

李致遠一番慷慨激昂的愛國之言說得張慎言連連點頭,開口叫好道:“好好好,說得好!賢侄果然是忠勇可嘉,膽識過人,仲韶選得佳婿啊,若是大明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心中皆思保家衛國,又豈會鬧得遍地流寇!”

張慎言頗為高興,撫掌笑道:“既然賢侄已經決定報效國家,那老夫就尊重你的決定。”

張慎言又想了片刻,這才說道:“老夫也為你想了一個好去處,之前徽州府祁門縣出了一件大案子,廬鳳總督馬士英從老家貴州調一批親兵經徽州到鳳陽守皇陵,有八百黔兵過境祁門縣,或因為在地方上有些不軌之事,且當時張獻忠的賊軍正在往東進軍,徽州當地人心惶惶,當地百姓誤認黔兵為亂寇,當地官紳鄉勇將這八百黔兵堵在軍營裏給一把火全燒了。”

“之後朝廷嚴查,徽州知府唐良懿最後雖未被追究,但有部分知縣被撤職,如今婺源知縣還空缺,正好叫你補上,婺源離湖廣亂軍不遠,賊兵流寇四起,從湖廣逃難而來的流民絡繹不絕,若你真能治理好婺源,老夫定讓你繼續高升以報效朝廷,將來會有你提兵西征湖廣賊寇的一天!”

李致遠聽說可以當知縣就十分高興了,何況還是後世以風景優美而聞名的那個婺源縣,頓時喜出望外,拜謝道:“多謝張尚書委以重任,晚輩絕不負重托,一定治理好婺源縣。”

張慎言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又問道:“不知賢侄去了婺源之後,打算如何著手?我接到塘報,現在張獻忠已經攻陷嶽陽,正在向東向南擴張,湖廣江西多地正在鏖戰,兵匪橫行,很多流民向南直隸、江西逃亡,徽州婺源離江西極近,緊靠前方戰亂之地,你現在可有應對之法?”

李致遠知道曆史上張獻忠沒有能打過江西來,左良玉和呂大器在袁州挫敗了張獻忠的兵峰,他不得不退回湖南,最終撤往四川,當然現在不能跟張慎言說自己肯定張獻忠不會打來的,況且,有了自己這個不定因素,說不定會發生什麽意外呢?

他想了想說道:“首先,要安撫當地百姓士紳,恢複當地秩序,剿滅趁機作亂的匪徒,否則地方不寧,遇到來犯匪軍要麽是一觸即潰,要麽是被賊軍裏應外合偷襲得手,所以我想先安民,再招募流民充作鄉勇,即可解決流民大量湧入引起的威脅地方安寧的問題,又可以提高本地官軍實力,萬一有變也能據城以守。”

“其次,我想向當地士紳募捐錢糧,如今朝廷想必是發不出什麽薪餉了,若是不自己想辦法解決,恐怕大批流民就能引**亂。”

“再次我想盡力練一支敢戰的鄉勇,用以保護地方,如今地方官兵孱弱,毫無戰鬥力,別說賊軍精銳了,就是遇到倉促起事的流寇都是一觸即潰。”

其實李致遠說的三點無非就是:內部和諧穩定,有足夠可以自保的力量,有錢有糧,三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聽得張慎言連連點頭,蒼老的身軀似乎都激動地有些顫抖了,欣慰地說道:“賢侄真是有勇有謀,是我大明之福啊!徽州百姓淳樸,當地文風鼎盛,人文薈萃,書院、社學林立,知名士紳甚多,在此危難之際,想必他們定能慷慨解囊以報朝廷,助你穩定地方秩序。”

“至於招募鄉勇,也是可行,如今地方衛所糜爛,幾於崩潰,官兵無一戰之力,且缺額嚴重,這也是無奈之舉啊。老夫不知兵事,待明日為你引薦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聽聽他的教導,想必他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此行既然是去報效朝廷,又為老夫故友之婿,若是還有什麽困難或是要求也盡可提出,老夫若是能辦到,定當竭盡所能。”

李致遠心裏對這位老尚書所言卻是不能完全苟同了,例如文風鼎盛和讓士紳們拿出錢財來支援朝廷有個屁的關係啊,這些士紳嘴上雖然高風亮節,但一提“錢”字,大部分人就都縮回去了,李致遠對明末的士大夫、士紳地主們的節操可是不敢恭維,雖然也真有言行一致、不計私利,麵對賊寇韃虜毀家紓難抵抗到底的高尚之士,但畢竟是少數。

大部分都是為了自身利益先投闖賊再投韃虜,朝廷沒錢打仗想找他們借點錢、增加點商稅,那是死活不肯的,甚至不惜賣了這朝廷投了闖賊、韃虜,結果被闖賊拷掠大量錢物甚至丟了全家性命、被韃虜視之為奴才殺之如豬狗的可不在少數,少數人的堅貞和義舉掩蓋不了士紳地主階級整體的短視和局限性。要想從這些士紳嘴裏摳出錢來,那還非得用點特殊手段不可。

至於那位史可法史閣部的水平他更是不屑一顧,堅貞有氣節倒是的確值得讚揚,但是毫無戰略眼光、大局觀念,做事情瞻前顧後,猶猶豫豫,缺乏獨斷,在繼統問題上嚴重失策。

甲申國變伊始他在南京諸公中權柄最重,若是能迅速擁立輪序親疏皆為最佳的福王繼承大統,穩定朝綱,團結所有力量,穩住山東淮揚防線,再不濟也能保得江南半壁江山。

可他卻囿於自己東林黨人的門戶背景,對福藩心存疑慮,打算擁立廣西的桂王,結果守備鳳陽太監盧九德勾結總兵高傑、黃得功、劉良佐決定擁立福王,又被鳳陽總督馬士英輕易背叛,鬧得自己兩頭不是人,與弘光帝君臣失和,接著被排擠出朝廷,使得江北四鎮以擁立定策之功而驕橫跋扈。

另外他還對建奴韃子的野心缺乏認識,對戰略態勢、主要對手頻頻錯估,居然能想出“借虜平寇”這種餿主意,政治手段幼稚如孩童。

南明內部無法團結,黨爭不斷,江北四鎮軍閥驕橫跋扈,弘光朝廷快速瓦解,都和他脫不了關係。他忝為兵部尚書卻毫不知兵事,一個揚州之戰打成這樣,偌大的揚州城圍城七天即被攻陷,自己的確是殺身成仁留名千古了,隻可惜了江南千萬百姓慘遭韃虜屠戮,江南繁華地成了屍山血海,堂堂兵部尚書不及江陰一典史,讓李致遠聽他的教導,那還不如趁早跳了西湖。

但是現在形勢比人強,自己地位低,小小一知縣,上麵全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們,他連討論這些軍國大事的資格都沒有,自己的想法又能去和誰說,說了也不過是遭人嘲笑罷了,盡管他很想救江南的千萬百姓,但是實在無能為力。

現在騙個知縣來當就已經喜不自勝了,若是能再騙史可法給自己更多那自然是錦上添花,是以李致遠表現的很虛心,故作驚喜地說道:“若是能得史尚書的親自教誨,想必晚輩能獲益良多。”

之後張慎言熱情地表示要留李致遠暫且就住在他府上,但李致遠考慮到自己在南京還要做點事情,一個人住在客棧比較方便,所以婉言謝絕了。答應明日下午再來張府之後,張慎言派了一名家仆拿著他的親筆書信送李致遠去南京吏部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