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夜逃命

第3章 月夜逃命

人的潛力真是無窮的,李致遠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還能靠這蹩腳的泳姿救人。

此時,少女死死地抱著木板,頭擱在木板上,李致遠一手抱著她,一手使勁地劃水,偏偏還得盡量別弄出響動,速度實在快不起來。

還好現在一片混亂,亂匪還沒有控製住全部船隻,李致遠隻希望還能再給他一點點時間。

船上亂匪還在大喊著亂動的格殺勿論,想活命的都趴下,可哭喊聲還是不絕於耳,這無異於給了自己一定的掩護。

忽然,背後傳來一陣呼喊:“那邊好像有人跑了!快!弓箭手!”

“給我射死他們!敢跑的全部給我射死!”

“糟了,被發現了!”李致遠也不管了,甩開膀子拚命的劃水踩水,使勁的向岸邊遊去,不一會兒,他就感覺到了不少箭矢正向自己這邊飛過來,心髒都快跳出來了,這時離岸邊已經很近了,就差幾米。

突然,抱著少女的左臂肩胛處傳來一陣劇痛,自己中了一箭,不過還好大部分箭矢都射到了水裏,懷中少女也沒有被射中。

李致遠咬牙堅持著,終於撐到了岸邊,來不及管受傷的左肩,從水中拉起驚魂未定的少女就開始跑,岸上的雜草有一人深,隻覺得耳畔風聲呼呼地響著,臉頰被雜草刮的生疼,心髒跳得幾乎快要蹦了出來。

直到少女實在是跑不動了,跌倒在了地上,李致遠也跑不動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兩人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勉強平複下來,李致遠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幫亂匪似乎並沒有追過來,其實跑兩個人對他們也並沒有什麽影響,這才稍微安心放鬆下來。

“你沒受傷吧?”李致遠看向少女,她身上似乎也沒什麽明顯的傷處。

“沒有,”她皺了下眉,揉著腳踝道:“就是剛才跑得太急,扭到腳了,有點痛……”

“啊,公子你受傷了!”少女注意到李致遠左肩上插著的箭矢,著急道:“這可怎麽辦啊,得趕緊去看大夫,公子你疼不疼啊?”

李致遠這時也想起來自己中箭了,剛才急著逃命還不覺得,這會想起來,隻覺得肩胛處鑽心的疼,應該是傷及骨頭了,左臂似乎都抬不起來。

可他看著美人兒為自己焦急擔憂的神情,頓時覺得受這點傷痛簡直不值一提了,又有心充好漢,咬著牙說道:“沒事沒事,看到你沒事了我就一點都不疼了”,說完又一臉癡呆地盯著人家姑娘使勁地看。

“怎麽會沒事呢,看你肩上插著箭,我都覺得疼”,少女側過身子仔細看了看,更為焦急了,“好深啊,怎麽辦,這肯定傷到骨頭了!”

少女的身子靠過來檢查李致遠的傷處,兩人離得更近了,盯著她嬌豔的側臉,聞著淡淡的清香,而且剛從水裏上來,全身衣物都黏在了一起,少女緊致的輪廓完全呈現了出來,李致遠則徹底呆住了,心裏一熱,嗓子似乎都堵住了,完全說不出話來。

少女見李致遠沒反應,這才注意到他正呆呆地盯著自己,兩人似乎離得太近了,她趕緊後退了一點,又發現自己現在全身濕透了,看起來一定很不雅觀,頓時臉頰就緋紅一片,用手抱住身子,囁喏著低聲說道:“你幹嘛又這樣盯著我看啊?”

李致遠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呆呆地回了一句:“我什麽時候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下意識地問道:“你知道我下午偷看你了?”

少女楞了一下,隨即臉更紅了,然後狠狠地瞪了李致遠一眼,側過臉,點了點頭,小聲地說了一聲:“嗯~”

場麵頓時尷尬起來,李致遠也訕訕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不過這廝向來臉皮厚,想想不就是看美女被人家逮住了嘛,於是也就釋然了,又厚起臉皮繼續肆無忌憚地欣賞美女,還深情款款地對人家姑娘說到:“你真美!”

大明朝的小姑娘哪見識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如此直白的話語,更令她覺得羞怯,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隻好板起臉,來了一句:“公子,請自重!”

李致遠這才想起來這是大明朝,不是在二十一世紀勾搭妹子,現在跟人家還不熟,這麽說確實有點過了。隨即正色道:“小姐別誤會,我隻是單純感歎你出塵脫俗的容顏而已,並無半點輕薄調戲之意。”李致遠頓了頓,轉過話題道:“我們現在離那幫匪徒還太近了,這裏也不太安全,難保等會他們不會往這邊過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嗯”,少女點了點頭,“奴家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哦,我叫李致遠,敢問小姐如何稱呼?”

“奴家姓葉。”

李致遠知道古代女子的閨名是不會輕易告訴陌生人的,也就沒繼續深究,看了下葉小姐的左腳踝,問道:“葉小姐,你的腳還能走嗎?我們休息了一會兒了,得趕緊走了。”

“應該沒問題,那我們趕緊走吧,公子的箭傷也需要早點找大夫醫治”,葉小姐剛勉強站起來,可走了一步就痛的受不了又跌坐在地上,眼淚都出來了,這我見猶憐的樣子直讓李致遠一陣心疼。

李致遠趕緊過去,蹲下身子就去看她的右腳,脫下繡鞋、襪子,見腳踝處已經淤血紅腫,他記得扭傷之後按揉腫脹處可以緩解傷痛,遂輕輕地給她按摩起來,邊按邊問葉小姐感覺如何。

沒聽到對方回答,於是他抬眼望去,隻見葉小姐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滿眼羞憤,這時他才突然想起來古代女子的腳可是萬萬不能讓男人隨便碰的。

這可真是惹麻煩了,可不遠處似乎還能聽到那幫匪徒的聲音,不能再等了,於是趕緊對葉小姐說到:“葉小姐,不能再耽擱了,我們坐在這太危險了,剛才真是無心之失,事急從權,反正剛才在水中也是我抱你遊過來的,我扶著你趕快跑吧。”說完,也不等葉小姐同意,右手拉起她,扶著就開始跑,可是這一瘸一拐的速度還是慢,李致遠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

“不行,這樣太慢了,不如我背著你吧”

“背我?可是…可是…”葉小姐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又開始猶猶豫豫了。

“別可是了,保命要緊,待會被發現就死定了!”李致遠彎下腰,催促道:“快點!別碰到我左肩的箭就行!”

葉小姐咬了咬牙,還是紅著臉小心翼翼地趴在了李致遠的背上。

“葉小姐,抱緊我的脖子!我要跑啦!”李致遠摟緊了她的腿彎,葉小姐也隻好避開箭傷處,緊緊地抱著李致遠的脖子。

這緊密相貼的姿勢讓兩人都不禁心中一蕩,特別是李致遠感受到背上兩團柔軟,似乎左肩挨的那一箭都不疼了,這讓他心裏十分舒暢,跑起來都輕快了許多,腳下虎虎生風。

背上的少女隻覺得羞憤欲死,心裏亂成一團:完了完了,我跟他這樣以後還怎麽見人啊!

李致遠反正覺得十分受用,邊跑還邊說話:“葉小姐,我看南邊不遠有一小山包,我們跑到那裏應該安全一點,居高臨下也好看清這邊的動靜。”

“……”,葉小姐沒搭理他。

“葉小姐,你是哪裏人啊?小生我是湖廣荊州府上科舉子”,李致遠問到。

“.…..”,葉小姐仍然不搭理他。

“葉小姐,你是到哪裏去啊?小生我這是到南京去的”,李致遠再問。

“.…..”,葉小姐繼續不搭理他。

“葉小姐,你不是一個人坐船吧?小生我就是獨自一人”,李致遠繼續問。

“.…..”,葉小姐還是不搭理他。

“葉小姐?”

“葉小姐,你沒事吧?你怎麽不說話啊?是不是哪裏傷著了?”李致遠特意停下來問。

葉小姐隻是覺得這樣趴在一個男人背上實在有些丟臉,剛剛還被他摸了腳,現在真不好意思開口說話,見實在繞不過這個無賴,這才弱弱地回到:“我真的沒事,快走吧”。

“那你就陪我說說話,你沒反應我還以為你疼的暈過去了”,李致遠繼續得寸進尺,邁開步子接著逃命。

“嗯,那好吧”,葉小姐沒法,隻得隨他,趴在背上,小聲地回應起來。

“奴家是蘇州府吳江縣人,這次是從浙江平湖趕回吳江老家的,隨同我一起的隻有家中一位老仆和一位嬤嬤,這會怕是已經慘遭不幸了……”

“原來葉小姐是蘇州人,怪不得口音如此溫柔軟糯,真正的吳儂軟語啊,聽你說話真是一種享受”,李致遠逃命也不忘繼續吹捧美女,“葉小姐,你也不必太難過,我們現在先保住自己小命要緊,等逃離此處就去報官,或許他們尚還幸存。”

葉小姐不禁一陣害羞,“李公子你這人也真是……肩上還插著箭呢,還這麽開玩笑”。

“唉,我是遇到的倒黴事太多了,再不樂觀點事事傷心就沒法活了,對了,葉小姐,我下午在船頭見你甚是哀傷,琴聲唱詞聽著也格外地淒涼哀怨,可是遇到了什麽抑鬱難解之事?不妨說與我聽聽,我這人最擅長為人排憂解難了。”

葉小姐想及此處,更為悲傷,不禁小聲低泣起來,良久,才緩緩說道:“奴家這次本是來浙江平湖代爹爹看望爹爹外婆的,可不久就接到家中書信,說家中五哥不幸亡故,這才趕回去奔喪的”。

頓了片刻,又繼續說道:“你今天下午所聽到的那首《瑣窗寒》也是奴家早已亡故的長姐生前悼念早她七十天病亡的三姐所作。”

“奴家三姐靈慧早熟,工於詩律,三四歲就能背誦《萬首唐人絕句》及《花間》、《草堂》諸詞,十四歲能弈棋,十六歲善彈琴,才貌雙絕,可惜卻在出嫁前五天不幸夭折,唉......”

“奴家大姐也是自幼聰穎,三歲能誦《長恨歌》,十三歲能詩,書法遒勁,頗有晉風,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常和二姐、三姐以詩唱和,姐妹之間的情誼非常深厚,三姐夭折時,大姐正在家中作催妝詩,聞此噩耗,撫棺痛哭,在悲痛中傷心欲絕,病倒在床,病中還作了十首哀悼三姐的詩詞,之後就病逝了,與三姐夭折相隔不過七十天!”

葉小姐越說越是傷心,淚眼漣漣,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她們去世時,我才六七歲,還記得她們帶著我在家中嬉戲玩鬧的情景,母親連遭喪女之痛,三年後也病故了,這幾年二哥三哥也相繼在十幾二十歲時去世,這次五哥也走了,為何家中如此多災多難!”說完就把臉貼在李致遠背上失聲痛哭起來,任憑眼淚流淌,李致遠隻覺得本已經幹了的衣服又被浸濕了,女孩子還真是水做的。

李致遠也不禁感歎這家人還真是不幸到了極點,一位親人的離去就足夠讓人悲痛欲絕了,何況是這樣接二連三的痛失兄弟姐妹。古代醫療條件、生活水平遠遠比不上現代,發生這種事情其實也是很常見的。

李致遠反手輕輕拍了拍葉小姐的後背,輕聲勸慰道:“哭吧哭吧,偶爾哭一下,起碼比鬱結在心中好,哭出來就好受多了。”

“葉小姐,剛才聽你所言,你的二位姐姐也算是當世驚才絕豔的奇女子了,才華足以讓世上不少男子汗顏,她們雖然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不過區區十幾二十載,但至少曾經璀璨明亮過,就像劃過夜空的流星,雖然短暫,但那刹那的光輝就已經不枉來世走一遭了!”

“比起很多平庸渾渾噩噩度日的人,她們短暫而又精彩的生命才更顯珍貴,親人會永遠懷戀她們的美好,記得的永遠是她們芳華最盛的年華,她們留下的詩作想比也會被後世之人所驚歎,這樣鍾靈毓秀的女子定是被老天所嫉妒了,不舍得她們長久地留在人間吧。”

葉小姐聽了李致遠的話不禁呆了一呆,久久沒有說話,似乎在深思李致遠的言語,接著說道:“你說的對,母親也曾經說過,三姐非凡骨,若非瑤島玉女,必靈鷲之侍者,應是再來人,豈能久居塵世耶?對,一定是這樣!”

“而且大姐婚後生活很不幸福,與丈夫婚前缺少了解,婚後雙方在性格等方麵有較大差異,缺少共同生活的基礎,因而與丈夫雖有夫妻的名份,而無夫妻之實,三姐也許就是畏懼這樣的婚姻才離開塵世的,接著又帶走了大姐”,葉小姐自言自語道。

“至於你的幾位兄長,或許也是有才華的青年才俊,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另外……”李致遠頓了頓,歎道:“在這個亂世來臨天下將傾之前離開又未嚐不是一種幸福呢”。

背上的葉小姐一驚:“天下將傾?李公子這是何意,何出此言?”

李致遠也不好直接說大明朝就要亡了,隻好含糊地說道:“到明年這個時候你就明白了”。想到江南的慘狀,不禁為這個丫頭擔憂起來,李致遠又補充道:“葉小姐,你們家還是早點回鄉下比較好”。

葉小姐素來聰穎,聽到這話更為疑惑,“公子此言何意?可是說大明將亡於闖賊?可我聽家中兄長說朝廷已經派了督師孫傳庭擁兵十萬討伐闖賊李自成,不日即可擊敗匪軍,湖廣張獻忠的匪軍也已經被官軍擊敗,武昌也奪回來了”。

李致遠沒想到這樣一個閨閣少女還知道這些國家大事,不禁來了談興,“沒想到葉小姐也知道這些朝廷大事,此地也沒有外人,我也就不妨直說了,你可別告訴別人,不過你說了反正也沒人相信。”

李致遠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這大明天下已經沒救了,或許你們江南之地的人還不太清楚,北方連年災荒,流民亂匪多如牛毛,朝廷連年剿匪征戰,越打匪越多,朝廷越打越沒錢。”

“再說朝廷還要抵抗關外建奴韃子的虎狼之獅,大明現在是內憂外患共同爆發,更何況大明已經享國兩百七十餘年,朝廷從中樞到地方積弊甚重,早已經腐朽不堪了。”

“朝中黨爭不斷,士大夫隻會空談、爭權奪利、追求享受,半點實事都不做,老百姓貧困交加,很多人已經活不下去了,目前也就江南半壁江山還算勉強安定。”

“張獻忠五月就占了武昌,後雖被擊敗,但主力未損,現在已經打到了嶽州、長沙。李自成目前占了襄陽,正和孫督師十萬大軍在河南對峙,河南一直戰亂不斷,加上時有饑荒,民心不再,我料定孫督師此戰必敗,孫督師手下的十萬大軍已經是朝廷最後的精銳之師了,若敗,大明危矣!”

葉小姐聽到此處著實受驚不小,暗道這李公子雖說言語略顯輕浮,但似乎胸中有丘壑,對國家大事的看法很是精準。

李致遠繼續侃侃而談:“其實大明亡了也不過是朱家天下亡了,換個人當皇帝其實也沒多大關係,我真正擔心的是北方關外的建奴韃子,朝堂諸公皆未認清其狼子野心。”

“現在朝廷和李自成打成了一鍋粥,就怕建奴趁此機會破關南下進入中原,建奴韃子凶殘無比,對漢人殺戮甚重,到時不知有多少人慘死在建奴的屠刀之下,而且建奴韃子並非我華夏之人,怕是免不了要剃頭易服改製,漢家天下可就真要亡了!”

說到此處,兩人也不禁久久無言。

這時,李致遠也是終於走到了那處小山包,“我們到了!”

“嗯,你快放我下來吧……”

李致遠找了一處背風的山凹處,放下了葉小姐,“我去找點柴禾,身上還濕乎乎的,你身子骨弱,著涼了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