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真相不明

第二章 真相不明

等到樓下傳來大門開合的聲響,楚西辭才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他揉了揉太陽穴,拿起長風衣套上,從密不透光的臥室出來,走進同樣密不透光的工作室,找到角落裏的手機。

上麵有五個未接來電,都來自同一個號碼——江河。

他回撥過去。

那邊過了一會兒才接起。

“楚哥!”接到他的電話,江河顯然很高興,“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楚西辭有點疲憊地按著眉心,打斷他的話:“說事。”

“我現在在派出所,警察說我酒駕撞死人了,可我真沒有撞人……”

“事故的地點在哪?”

“就在建安新路中間那一段……”他想了想說,“那附近好像還有個老太太開的小賣部。”

“我知道了,晚點過去。”

楚西辭說完就要掛電話,那邊的江河急起來。

“哎哎哎,楚哥,我這是在建安派出所。”

“多謝提醒。”楚西辭麵無表情地吐出四個字,結束通話。

他快步下樓,從車庫裏取出備用的銀色轎車,直接開往建安新路。

建安新路原來叫湖心路,在以前老城區一帶。現在城市翻新,老城區一帶被劃為重點新建地,歸屬建安區,不僅改了路牌名,連周圍的老房子也拆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隻有少數一些不滿意拆遷賠償金跟施工隊耗著的釘子戶,和幾棟岌岌可危的筒子樓。

在這種地方撞死人,真是需要絕佳的運氣。

建安新路沿途都沒什麽人住,所以,那間還在開門營業的小賣部,連同坐在門口搖葵扇的老人就顯得格外紮眼。

楚西辭將車停靠在路旁,十幾米開外的地方有一攤幹涸的血跡——顯然這就是事故現場。

他下車檢查路麵。這幾天天氣很幹燥,這條路也沒有路麵作業,刹車的磨痕很容易看得出來,但從他停車位置開始,延伸到那攤血跡周圍,近二十米長的一段路,沒有發現橡膠液化的痕跡,換句話說,沒有人踩刹車,至少,沒有在緊急情況下大力刹車。

楚西辭提取了一定量的血跡,收進口袋,而後起身朝小賣部門口的老人走過去。很快,他就看清楚小賣部門口的老太太角膜混濁,眼神渙散,已經罹患青光眼。

“你好。”楚西辭走近她身前。

老太太順著聲源側了側耳朵,大聲問:“你要買點什麽?”

跟這個老太太說不清什麽,也很費勁。楚西辭往小賣部裏麵看了一眼,屋內光線昏暗,櫃台上積的東西不多,一眼就能看見擺放礦泉水的地方少出一瓶,下麵一層則擺放著些鉛筆和文具,成套裝的橡皮已經被取走一塊。家裏應該還有個小孩。環境很差,空氣也很潮濕,蘊了一股曆時久遠的酸臭味。

他看了眼旁邊的老太太,邁步走進去。整個房子一層就分為裏外兩間,從買東西的櫃台旁邊穿過就到了裏麵,白熾燈下,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姑娘,或許更大一點,正蹲在地上寫作業。

楚西辭四顧了屋裏,很快對這個家庭有了大概的了解:拆遷釘子戶,家裏人卻有在拆遷隊工作的,留下老人和孩子來死扛。真是掉進錢眼裏了。

他蹲下身,有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對小孩,有一種說不明白的抗拒感,哪怕對方隻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仍然讓他覺得不太自在。楚西辭用盡量溫和的聲音對她說:“別害怕,我是警察。”

“警察問過了。”小女孩聲音很稚氣,卻並不怕生,“我和奶奶什麽也不知道。”

“我想問你,有人來買過水嗎?”

小女孩想了想,點點頭,兩個小辮子晃著,說:“有,在今天早上,我去上學的時候。”

“記得那個人的樣子嗎?”

“他戴著帽子,還蒙著臉。”小女孩搖頭,好像又想起來什麽,補充說,“叔叔很白。”

很白?老人和孩子,一向是他最不喜歡打交道的人,再問也回答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於是楚西辭說了句:“謝謝。”

起身,原路走出去,從門口經過的時候順便撿起老太太掉在地上的扇子,重新放回她手裏。

“再見。”

老太太忽然聽見人聲,有些緊張,戰巍巍地從木椅子上站起來,大聲問:“你是誰啊?要幹什麽呀?啊!”

他揉了揉耳朵,當作沒聽見,走到馬路中間停下來,將視野所及範圍的景象盡收眼底。

忽然,他輕眯了眯眼,看著對麵荒地裏的一棟殘樓。下午偏西的太陽被一片薄雲遮住,傾瀉下來的金色光芒就像是隔了霧,那棟樓在天光底下,沉悶而破舊。從外形來看是一棟普通的廢樓,原本應該是修三層高,不過修建到一半就被廢棄了。但是,一樓窄窗周圍的紅磚像是最近被人胡亂砸開的。

楚西辭走過去,荒地是凝固的岩土,留不下腳印。他看一眼樓前雜草上幹涸的血跡,身子前傾靠近窗戶往裏看去。

偏白色的花崗岩地麵上,有一大攤長形的已經幹涸的血跡。

他從窄窗翻身進去,取了足量凝固的血塊收進物證封裝袋裏,從原路返回,朝停在路旁的銀色轎車靠近,一邊摸出手機撥通了許儒妍的號碼。

“許助教,你在哪裏?”

那邊女聲溫柔。“我在化學實驗室,有什麽事嗎?楚教授。”

“待在那裏,我有兩個血液樣本需要你幫忙做個比對。”

“好,我等您過來。”

楚西辭開著銀色轎車,無視市內限速,將兩份血液樣本在十五分鍾內送到了學校的化學實驗室。隨後幾乎是將油門踩到底,飛車趕到建安派出所,一路速度太快,以至於倒車進停車位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警車。頓時,警報聲大作。

他看一眼車牌號,是之前停在錦繡家園B棟外麵兩輛車其中之一,刑偵隊的車。他從皮夾裏取出兩百塊錢夾在雨刷上,兀自向前走去。

何斌在裏麵聽見聲音正想出來看看,迎麵碰上進來的楚西辭。

楚西辭對他說:“不好意思,撞了一下車。”餘光很快地自他身上掃過。

外麵的警車車身溫度不高,但車前餘熱還在,應該從附近陰涼的地方開過來,十五分鍾左右的車程,而公安局不在範圍內。他身上有一半是濕的,翻下來的衣領卻是幹的,他曾經豎起領子擋水,很明顯是灑水車,城市灑水車行車有規定的時間,現在這個時間進行路麵作業的,隻有近期在翻修的長園西路和明交道,根據距離判斷,可以排除後者。

何斌往外看一眼,擺手說沒事,楚西辭微一頷首,狀似不經意地從他身旁擦過,問道:“屍體有什麽異樣嗎?”在背過身的瞬間,楚西辭抬起手,指間摩挲著從右手食指處蹭下來的黃色粉末,聞了聞,是藥物。他曾經接觸過,應該是安理申,用於治療老年癡呆的藥。這說明何斌剛剛從醫院看望長輩出來。

這一切判斷發生在幾秒之間,楚西辭向來對旁人家裏情況不感興趣,並不打算多問。何斌自然毫無察覺,回答著他剛才的問題,臉色卻並不太好:“屍體已經移到公安局,楚教授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楚西辭轉身要走,另外想起一件事來,停下步子,問身旁的何斌。

“江河呢?”

“江河?”何斌愣了愣,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反應過來,“你是說被當做肇事人抓進來的那個?他已經洗脫嫌疑,放出去了,卿清看他餓得不行,帶他去飯館了。”

楚西辭奇怪:“為什麽會懷疑他是肇事人?”

“我也問過派出所裏的人,說是接到路人報警,然後又清楚描述了車牌和車型,不過他把車開進了地下停車場,費了點時間才抓住。”

“報警的人呢?”

“不知道。”何斌也有點無奈,“那個號碼已經成了空號,可能是個惡作劇,他朋友或者仇人之類的整他吧,沒想到真發現大事了。”

楚西辭沒再說話,直接去找值班室的民警,問他們要那個已經成為空號的號碼。

在民警找號碼的時候,楚西辭問:“報警的是男是女?”

“是個女人,聽聲音還挺年輕的,沒什麽口音。噢,找到了。”

警察把號碼遞過來,楚西辭飛快地看一眼,記下,繼續問:“報警的時間是什麽時候?”

“很早……”他想了想,說,“大概是上午七點多,不到七點半,我查一下具體時間。”

楚西辭阻止了。“不用,謝謝。”知道報案的確切時間沒有什麽意義。

何斌跟著他從值班室出來,邊走邊說:“楚教授,這回的屍體很不一般,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那個條子也是王八蛋,不事先說一聲,害得老子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江河在卿清的攙扶下,罵罵咧咧地推開小飯館的門。

從所裏出來前,他壯著膽子去看了眼屍體,當時反應還算鎮定,一走出派出所大門,腳軟得差點倒在地上,被卿清半拖著帶進這家小餐館。

現在不是吃飯的時間,店裏隻有他們兩個客人。

“還沒緩過來?”卿清給他倒了杯水。

“小爺我有那麽弱嗎?早緩過來了!”江河說著,怕她不信,站起來,從頭到腳渾身抖了一遍。

“行了行了。”卿清被他逗笑了,揮手示意他坐下,“別抖了,看著像被電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