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下)

第十六章(下)

武警大隊的對抗演練是每年必不可少的項目,這不僅是戰士們展現自己的好機會,也是各分隊戰鬥實力最好的展示機會。最近各個分隊的隊員之間看人都是帶著一種氣勢,分隊長之間也在暗暗較勁。大家為這即將到來的一刻做著充分的準備。

競賽項目和規則在一天前才發出來,今年的項目是山地項目,這對於平時訓練較少的山地項目來說,無疑是個大挑戰。分隊長看著競賽規則和項目,有幾個心裏開始暗暗地發虛,但在隊員麵前,還是裝作沒問題的樣子。

“打腫臉充胖子。看見今天五分隊的隊長了嗎?他在別的隊長麵前還吹噓呢!”王誌文好笑的看著操場上還在加練的五分隊隊長,對旁邊的肖銳說。

肖銳已經放了隊員鴿子了,他們現在隻是每天必要的訓練之外沒有任何訓練壓力。他說:“說不定真有什麽法寶呢!”

“我倒想看看。”王誌文自信的說。

“拭目以待。”肖銳拍拍訓練經常用的車。

“我希望大家拿出自己最好的能力,最優秀的團隊精神!現在,第十一屆武警戰鬥大隊對抗演練開始!”參謀長一聲令下,實時通訊係統把參謀長洪亮的聲音傳遍演習區,演習正式開始。總指揮地點就設在提前選定的山腳下,紅藍兩方麵已經到位。大家看到這今天才知道的演習地點,不禁的咽了口唾沫,這裏的地形複雜而且隱蔽,絕不是城市戰區那種地形。可以開車上山,但是很難開。

再頭疼也要往上爬,要不然就表示自己已經先退人一步了。各分隊長估計已經到位,隨著三發信號彈的升空,這場出乎意料的演習正式開始。

“今年咱們可是參照特種兵的演習戰略來的。不知道行不行呢!”參謀長聽著通訊員傳來的訊息。

“相信他們,他們也準備了不少時日了。”高建參謀說道,今天他收拾的相當利落,穿的也是作戰服。

“看看吧,這也是我們找出自己問題的時候,看見剛剛已宣布命令的時候,幾個戰士還是信心不足啊!”另一個中校級別的官員加入話題。

一個上校看著屏幕上的圖像:“估計咱們這次挨老罵嘍。”

參謀長點點頭,看著不遠處一個戰士身上的傳感器已經冒煙了,這表示已經被擊斃。

肖銳和王誌文是紅軍,兩人通過無線通話交流著進展。

“A1,A1,我是C1,我已經靠近敵人主力區。請報告你的位置。”肖銳這組的代號是C,他很高興已經推進了這麽遠。

“C1,C1,我是A1,我在你後方一公裏處,遇到些麻煩。”那邊是王誌文有些赫然的聲音,看來遇到的麻煩不小。

“看來這次我要大顯身手了,請向我跟進。”肖銳有些興奮。

“C1,我承認你很強。現在我正在實行第二方案,正在向你靠攏。”王誌文有些哭笑不得。

“時不再來,我先往前推進一個數,請跟上,無線電在五分鍾後開啟,防止對方的偵查。”

“明白,我加緊跟進,會準時和你會合。”王誌文看著匯報上來的數據說,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再見。沒想到我的車可以開到這裏。”無線電在這個時候切斷了,王誌文忽然感覺到什麽,但是對方那邊沒了聲音,這讓他想起了什麽,也就是一轉眼的功夫他馬上投入到戰鬥中,這是自己熟悉的戰鬥方式,剛剛一個愣頭兵還想擒王,被王誌文一槍打中了身上的感應器,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才上來不到五分鍾,誰打的,不用這麽狠吧?都一個隊裏的弟兄!”說歸說,陣亡了的規矩還是要來的,他默默的看著一隊人從身邊經過,有些傷感。

這次演習後他就要退伍了。

王誌文還在努力推進,一路上障礙不少,正在清理最後一個障礙的時候,他發現五分鍾已經過了,但是對方沒有開機,他讓通訊兵努力聯係,最後還是無果而終,他有些疑惑,但是現在的戰場情況不容他多想。

“五點方位,注意!”王誌文又擊斃了一個藏在草叢裏的兵。

誰知身後一個兵突然站起來,槍口瞄向他。就在這時,王誌文迅速扣下的扳機也在瞬間停滯,耳機裏同時傳出一個聲音:“演習取消,F點附近的立即靠攏,一級戒備!”

“總部的信號,也是演習嗎?”通訊兵有些不可思議的加上一句。

王誌文感到心頭的不祥越來越重了,他皺起眉頭,說:“執行命令!最快速度,F點進發!”通訊兵這才發現不是開玩笑的或者演習的,真出事了。

還沒到F點,就看見幾個在外圍警戒的戰士小聲的嘀咕。

“出什麽事了?”王誌文把手上的槍扛在背上,這裏沒有一個人像是在演習得樣子。

一個戰士先是看看王誌文被油彩抹花了的臉,又看看他的衣領上的軍銜,馬上立正敬禮:“報告,好像演習除了意外,一輛車滾下山坡了。”

“誰?”王誌文嘴唇有些發白,他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好像是一個隊長。”戰士有些不肯定的說。

王誌文嘴唇囁嚅起來,他扒拉開兩個戰士,那兩人還在後麵大叫著:“首長,請告訴我們你的名字,我們要匯報的!”不過沒用,王誌文已經跑出去了。

“三分隊隊長王誌文,副隊長潘建國。”一中尉級別的軍官走上前,向兩個戰士解釋道,“有傷亡嗎?”他追問一句。

戰士又敬禮,說:“我們是B組的,就在出事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我們的任務是潛伏等待會合。我透過狙擊鏡看見那輛車好像突然轉向失靈了一樣,然後一個司機被推了出來,但是裏麵還有一個人,是個隊長,我見過。”戰士的聲音有些沙啞了。

潘建國看看這個年輕的戰士,安慰性的重重拍了拍他的狙擊槍:“謝謝你。”

“長官,請進去吧!”另一個戰士明顯是得到了命令,他的眼神裏是掩飾不住的哀傷。

“謝謝。”潘建國帶著人走進去。

王誌文一路上闖了好幾道關卡,等他趕到出事地點的時候,總指揮的高級軍官們已經在那裏了,參謀長一臉的怒容和難過,其餘的軍官都或歎息或複雜的看著現場,現場顯然起過火,但是現在已經撲滅了,武警們的應急能力很強的。

一個下等兵坐在一塊石頭上,看樣子他好像再也站不起來似的,他在哭泣。

“都怪我,我怎麽選那輛車!”戰士的聲音傷心欲絕,“隊長不管我可以跑的。”看來他就是那個被肖銳推下的戰士。

王誌文站住,臉色一片慘白,他呆呆的看著現場的廢墟,無法想象剛剛還跟他說話的肖銳現在已經陰陽兩隔。

“不怪你,這輛車是他最喜歡的,平時訓練他都要這輛車的,世事難料啊!”一個中校蹲下身安慰著那個戰士。

“肖銳……”半天王誌文才想起什麽似的,他說話都很吃力。

一個擔架抬過來,上麵的人被野戰擔架抬著,一張軍綠色的單子蓋得看不見下麵的人,隻有一隻手露出一半。

“肖銳……”王誌文抬起腿,發現好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剛剛還在開玩笑的人,現在已經毫無生氣的躺在擔架上。他慢慢的揭開蓋在臉上的單子,內心是死一樣的絕望。

肖銳滿臉灰塵,還有斑駁的傷痕,從這就看出他生前經受到了什麽,王誌文不願他這樣走,竭力用袖子想擦幹淨他的臉,更希望這是肖銳又給他開的一個過分的玩笑。袖子下的臉越擦越花,不時的還有血水滲出,王誌文依舊不放棄。

“王隊長,請節哀。”參謀長注意到王誌文。

王誌文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下,他意識到自己做什麽肖銳也不可能掙開眼睛了。他有些茫然的看向參謀長,眼睛卻停留在參謀長身後的高建臉上。

“王隊長,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高參謀也跟我說過,以前你們是隊裏他最欣賞的隊員,發生這種事真的沒想到。”參謀長心痛的說,把單子重新蓋回肖銳臉上,示意擔架抬走。

高參謀走到肖銳的擔架旁邊,看著擔架被抬到車上,回過頭正好撞上王誌文的眼睛:“誌文。”他有些說不出話。

王誌文不舍的跟上車,被高參謀拉了回來:“誌文,他已經走了。別這樣!”他聲音裏充滿了悲痛,手上死死的抓住王誌文的胳膊。

“不會的,叫衛生隊,救護車。肖銳怎麽可能!”王誌文心中的傷痛終於掩飾不住了,“為什麽不救他?他被歹徒打中心髒都活了過來!這還沒搶救!”他已經失去理智了。

高參謀也是經受過正規訓練的,他死死的抓住王誌文:“誌文,別這樣,潘建國,過來把你隊長拉回去!”

潘建國馬上上來,被王誌文一把甩在一邊,也就在這時載著肖銳的車已經開走了。

“誌文,抱歉。”高參謀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車開走的時候王誌文冷靜一些了,他看看那個還在地上坐著的年輕戰士,看看旁邊把他帶進武警大隊的高參謀。失落的拿起槍往回走。

在高參謀的眼神下,潘建國跟上,有那麽一時間,他覺得隊長忽然變了一個人。

王誌文回來就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裏,他淡淡的看著訓練場上忙碌的軍官和士兵,今天發生了這種事,是這個季度以來武警大隊的又一打擊。

幾個執勤兵匆匆忙忙的跑過去接突然回來的人的一些裝備,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原來肖銳帶領的這隊人下車就站在院子裏,他們身上的裝備讓別隊的戰友帶走了,分隊長在訓練中因為汽車突然失去控製而掉下山崖,對誰來說都不是小事。

“我是五分隊隊長,你們暫時由我代管。”四分隊隊長臉上掩飾不住的悲痛,旁邊的副隊長看著麵前一隊不成行的隊伍。

“我們是肖銳的戰士!”不知是誰吼了出來,並且得到幾乎一隊人的讚同。

“你們翻天了是不是?我們隊長帶你們是上級的命令!”四隊的副隊長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眼看矛盾就要爆發,四隊長讓他的副隊長站一邊去,耐心的說:“你們隊長也是我的戰友,我現在不比你們好受。你們是肖銳的戰士,我也很佩服肖銳,我內心還是服他的,可你們也是武警戰士,遇到情況你們應該是什麽樣的態度肖銳沒教會你們嗎?現在這樣,你們的表現讓上邊看見怎麽說肖銳,你們不想讓他走的安心些嗎?”

隊裏慢慢安靜下來,一個個子中等的戰士走上前,說:“我是副隊長劉宏。”

“劉副隊長,請帶你們隊員去我們隊的公共休息室暫時休息下。”

“馮劍,我來吧,剛接到高參謀的消息,我先帶著吧。”王誌文的聲音突然從後麵傳來,他不知什麽時候把自己“放”出來了,現在正慢慢的走下樓梯,看樣子相當疲憊。

四隊長剛好發愁怎麽管這個隊伍的,現在有了冤大頭來接替,當然有些巴不得。“也好,你和肖銳走的最近,他們聽你的。”他回頭看看身後的一群兵,歎口氣,他是帶不出這樣的兵的。

“麻煩你了。”王誌文草草的應付一聲,看著隊員看向自己的眼神。

幾個執勤兵剛剛聽到吼聲以為怎麽了馬上跑過來,剛才一直沒敢上來,肖銳的隊是夠厲害的,現在看到平時隊裏最有威望的兩大隊長之一現在如此頹落,不好上前說什麽,慢慢離開了。

王誌文看著麵前這些平時比較熟悉的臉孔,悲慟湧上心頭,他們兩隊不時在一起合練和對抗練習的,現在,隻是少了一個人,為什麽大家都像丟了魂一樣?

許久,王誌文緩緩開口:“劉宏,帶戰友們去二樓公共休息室吧,潘建國在那裏等著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這幾天你們暫時跟著我們安排吧。”他慢慢轉過身,背影第一次讓熟悉的人感到疲倦和佝僂,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的時間想明白了,他是隊長,就算是再大的事,他不能倒下。

“王隊長,肖隊長平時最信任你,我們跟你。”劉宏大聲的說,也許是人有種在傷心時候找共鳴的習慣,他們還是比較認可王誌文。

王誌文頓了一下,回過一半頭說:“我不配。上去吧。”

就算是天塌了,我也不能塌。已經逃避過一次,麵對的還是要麵對,時間已經把自己打磨的更堅強了,看著自己在陽光下屹立的投影,王誌文相信。

不是時間沒有等你,是你走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