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走了。”大漢頭也不抬地說。

“去哪裏了?”

“不知道,前兩天撞鬼了似的,臉色特別難看,昨天傍晚跟我結工錢,就說要回家,沒說其他的。”大漢抱怨道,“走得那麽急,你看現在,搞得我們手忙腳亂的——你找他有啥事情嗎?”

撞了鬼似的?

蕾蓉沒有再理那大漢,目光朝馬路挪去,那裏,由東向西的車道上,在上周五的早晨,曾經險些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個長著“煞白煞白的臉”的年輕人從那裏走過,並對著穆紅勇下了一個詛咒……這個年輕人是誰?蕾蓉眼前竟浮現出幻覺:一道斜長的影子鋪在馬路中間,然而卻沒有投射影子的人。

仿佛著了魔一般,蕾蓉邁著提線木偶似的僵硬的腳步走到了馬路中間。

然後呢?

下完詛咒之後,那個年輕人去了哪裏?

在一輛公共汽車呼嘯著從眼前劃過之後,她看到了馬路對麵的公交車站。雖然時間還早,但是已經有不少上班族擁擠在站台,腦袋扭向同一個方向,看車子來了沒有,他們的臉孔一律呈土灰色,神情也都像抽幹了水分一樣木然。蕾蓉過了馬路,看了看那一溜站牌,琢磨不出那個年輕人坐上了哪輛公交車去了哪裏,再一想他很可能根本沒有坐車,而是步行回附近的住所了,一時感到有些氣沮。看了看手表,覺得差不多該去上班了。為了避免路上堵車,她轉身便向不遠處的地鐵站走去。

蕾蓉很少坐地鐵,對“早高峰”三個字的理解,並不那麽透徹,所以,當地鐵列車車門打開的一瞬,當被身後的巨大力量推搡進了車廂的一刻,她險些驚叫出來,因為在整個過程中,她的雙腳竟然沒有沾地,活像被淩空拋擲出了數米,而這種拋擲卻是在裹挾在一團團臭氣哄哄的人肉中完成的!

呼——哧!

車門喘著粗氣,煩躁地關上了。

空氣頓時變得汙濁起來……那種臭烘烘的氣味,隻有在解剖死亡48小時的屍體腹腔時才能聞到。

除了頭部——確切地說是除了鼻子以上的部分,全身上下都像肉餡中的韭菜一樣擠壓在半空,這種感覺難受極了,蕾蓉努力地將腳尖向下探著,剛剛沾到地,車廂一顫,她又被猛地提了起來,然後就隨著列車的疾馳向前麵的肉體上壓去,而背脊上又被壓上了更多的肉體,在一片痛苦的呻吟中,她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每一寸骨骼都被擠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胸口到咽喉更像被人用手死死攥住一般,根本喘不上氣來!列車開得越來越快,壓榨感也越來越強,這樣下去很快就會斃命於窒息,她試圖彎曲已經僵硬的胳膊肘和膝蓋,隻要稍微動一動,能證明自己還有掙紮的可能就行,但是沒有用,四肢甚至四肢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被周遭的更多肢體鐵一樣箍住,難分你我他的汗膩膩的肌膚塗了膠一樣粘在一起,扯一扯就有撕裂般的疼痛……

一個嬰兒的哭泣聲在車廂裏陡然響起,尖利刺耳的聲音,仿佛一把把無形的擦皮器,在每個人的頭皮上刮蹭著,加重了已經嚴重缺氧的人們的瀕死感。嬰兒的媽媽不停地嚇唬著、哀求著他停止哭泣,但是毫無用處。

這孩子吵死了!

隻要能讓他閉嘴,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就在蕾蓉感到極度煩躁的時候,不遠處兩個人的對話,突然傳進了耳鼓,一個聲音沙啞,一個聲音年輕——

“哪一個?”

“嬰兒。”

“哭的那個?”

“嗯。”

“時間?”

“一分鍾以內。”

“這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