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他扒著嬰兒床看她。她滾動著黑亮的眼珠,探看陌生的世界。未知的神秘和莫測都在她的眼睛裏流動成了彩色的河流。他每天放學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扔下書包,飛奔到她的小床旁,牽動她柔軟纖細的小手,對她微笑。他沒完沒了地懇請阿姨讓他抱抱小妹妹。而她一旦落人他的懷抱就變得歡喜異常,無法無天。她活躍地聳動身體,攀爬他的肩膀,她越是肆無忌憚地扭動,他越是緊張,越是不得不把她抱得更牢、更穩健。他的懷抱在她的成長中成長,旺盛地成長,充滿活力。

她牙牙學語的時候,他已經在朗誦唐詩了。他故意在她麵前大聲地朗誦。她坐在床上,安靜而且仔細地聽。等他朗誦完了,她“嗤”的一聲似笑非笑,懶散地仰躺到床上,圈起腿,專心致誌地摳自己的腳丫。他斷定她是在取笑她,她隻有一歲,卻已經看透了他的自以為是和他蓄意的招搖、顯擺。她用她的懶散和“嗤”聲表明了她的洞若觀火,徹底揭穿了他的陰謀詭計。他隻好繳械投降,扔掉課本,趴到床上,陪著她摳腳丫。

是他教會她走路的。他一旦教會了她走路,就再也沒辦法讓她停下來。她邁著搖搖晃晃的步子一天到晚滿院子溜達,他就不得不撅著屁股彎著腰到處追。他時不時地被她的趔趄驚出一身身冷汗。你停下來吧,好嗎?他說。她狡黠地看他,溜達得更加為所欲為。

兩歲到五歲,她的小手始終被他不算特別大的手攥著。上學前,他會跑過來看看還在睡覺的她。碰碰她粉嘟嘟的小臉,攥攥她的小手,然後依依不舍地離開。中午,他徑直跑到她刨土的月季花叢裏,從背後蒙住她的眼睛。整個中午他除了回家吃個馬馬虎虎的飯,就是攥著她的小手,拎著半導體和她一起聽廣播。她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一隻手被他攥著,一隻手托著下巴頦,忽閃著大眼睛不肯午睡,直到他必須去上學。

她已經懂得了等待和期盼。太陽斜掛在樹梢上的時候,他就會回來。這個時刻在她的一天裏顯得尤為重要。她會提前藏進月季花叢,等他衝進院子裏來找她。他每次都失敗,每次都大聲央求說求求你快出來吧,我找啊找啊都找累了,怎麽就找不到你呢?她聽到他的苦苦哀求就會像兔子一樣蹦出來,一下子躥到他的後背上。“小白兔,上後背,猴子長了個大累贅,大累贅真叫累,一下摔成咧吧嘴,咧吧嘴流口水,稀稀拉拉流一腿。”她在他背上一遍遍念著歌謠。他就背著她在院子裏走,一走走十圈。

她上學了,六歲的時候,在鎮上唯一的學校。學校裏不僅有小學,還有初中,每個年級隻有一個班。他就在初一的班級裏。隔著操場,她能透過教室的玻璃窗看到他。她總是在課間的時候推開窗戶,站在板凳上衝操場那邊的教室揮手。她很高興她終於可以一整天都看到他了。

而他也是一樣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當她站在對麵教室的窗戶裏向他揮手的時候,他也會推開窗戶,十分神氣地用手指示意她坐回到座位上去。他會得到她甜美的微笑和聽話的配合。她乖乖地跳下凳子,用手抹掉板凳上的鞋印,然後坐好,兩隻手臂交疊在課桌上,儼然上課時嚴謹的樣子。可就在他一轉身的時候,她又會頑皮地跳上板凳,歪著腦袋笑盈盈地看他。他會裝出既吃驚又氣惱的樣子看她,一隻手不停地捶打前胸,舌頭伸出去老長,身體不住地顫抖,像她的被氣壞了的有慢性支氣管炎的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是個很滑稽的小老頭,頂著通紅的酒糟鼻,稀疏的頭發從一邊的耳朵上很遙遠地梳到另一邊,借以掩蓋又白又亮的沒有一根頭發的腦頂。他總是會被小孩子的一舉一動嚇壞,比如有人沒完成作業,比如有人寫字的時候不小心掉了橡皮,比如有人上課時放了一個屁,比如有人在教室奔跑,比如有人摔倒在操場上,比如有人站在教室的板凳上。語文老師都會被嚇壞,並因為被嚇壞而表現出喘不上氣來的模樣,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她和他不斷地重複著板凳與老慢支的遊戲,這是他們傳遞快樂和思念的方式。他們反複玩味著生活裏的小插曲,並在小插曲的玩味和演繹中慢慢長大。

他們總是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年級的課程非常少,下午三點,她就可以離開學校了。但是她不。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趴在桌子上寫作業。她一邊寫一邊看對麵的窗戶。作業寫完了,她就畫畫,水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高大的側柏和小葉楊、低矮的房屋、放風箏的男孩和女孩。她會把男孩畫得很高大,把女孩畫得很小巧,也許那個男孩更像一個父親吧,永遠牽著小女孩的手。他們拉著特大的風箏,在田野裏奔跑。風箏上會寫下她想說的話,“地角天涯未是長”,是從媽媽的書裏看到的。盡管她還不完全懂得這句話想要表達的意思,她還是忍不住喜歡它。她被隱藏在女孩心靈深處、含苞待放的天真情愫引導,秘而不宣地領悟了這句話裏潛伏的溫暖和深情厚誼。“地角天涯未是長”,就是這樣,它就是整幅畫麵的主題。最後紙麵上所有的空白都會被她用繽紛的月季花填滿。她沉浸在自己勾勒的畫麵裏滿心快樂,誌得意滿。

當他背著書包站在她教室的門口招呼她說小不點兒,咱們該回家了的時候。她就把畫藏在背後,換取他講一個故事或者一個笑話,然後她才會把畫遞到他麵前。他總是很大聲地說,哇,太棒了!太漂亮了!太了不起了!他沒有撒謊,也不是在取悅她,他是真的喜歡,喜歡畫還有她。她是他的小妹妹,不止如此,她還是露水裏的仙童,是上天賜給他的。他下決心一輩子都保護她。誰敢欺負她,他就會像嶽飛槍挑小梁王那樣讓他滾鞍落馬,命喪黃泉。這是他的誓言,而且他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誓言付諸了行動。

窩頭兒是初中二年級的學生,是校長的外甥。仗著舅舅的保護,窩頭兒在學校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窩頭兒因為她的畫在全校得了一等獎而自己的畫隻能屈居第二而憤憤不平。讓小學生和初中生一塊兒比賽的決定本來就是莫名其妙、荒唐可笑的,更荒唐可笑的是憑什麽讓一個一年級小丫頭的塗鴉打敗了他的水彩畫?窩頭兒覺得美術老師的腦袋簡直就是蘿卜刻出來的,但是窩頭兒不敢把腦袋是蘿卜刻出來的美術老師怎麽樣,窩頭兒決定教育教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年級的小丫頭。窩頭兒於是就在學校門口等著她,並且故意拽壞了她的書包帶。窩頭兒很希望看到她哭著鼻子往家跑的委屈樣。讓她也受受委屈吧,誰讓她讓窩頭兒受了天大的委屈呢?!令窩頭兒意想不到的是她並沒有哭,她隻是很平靜地撿起書包,拍拍上麵的土,珍愛地抱在懷裏,書包上有媽媽繡的月季花,她的眼睛亮閃閃,但她就是沒有哭,然後平靜地走路。更令窩頭兒想不到的是站在她身後的他出腳了。確實是出腳,他毫不猶豫地將窩頭兒一腳踹翻在地。他為她打了生命中的第一場架。

窩頭兒很委屈,校長很為難,作為德、智、體、美、勞全麵優秀的他從來都是學校的驕傲。他在各門功課的競賽中頻頻拿獎,讓名不見經傳的小學和初中混跡在一起的、每個年級隻有一個班的學校在當地幾乎成了一個美談,一個傳奇,一個神話。校長為此經常受到上級教育係統領導的點名表揚。學校不能不重視他,校長不能不重視他。校長經過再三考慮決定不予嚴肅處理,但是歉還是應該道一下。不然外甥窩頭兒的眼睛就白白哭腫了。

校長向他父親表達了自認為很妥帖的處理意見,他父親很禮貌地說可以,事情的原委孩子已經跟他說了,並問是否窩頭兒同學也應該受到學校的處理,因為窩頭兒同學無緣無故地欺負了女同學,而被欺負的女同學完全無辜,僅僅是個一年級的小女孩。校長說作為家長不能隻聽一麵之詞,應該深入調查,那純粹是個意外,是個偶然,是個巧合,小女孩的書包帶正好鬆了,窩頭兒同學不小心碰在了書包帶上,所以書包掉在了地上。他父親說既然是這樣,他決定讓孩子道完歉後就轉學,因為作為父親是不願意讓自己孩子在一個是非不分的學校繼續接受教育的,這會影響他的人格發展。校長就說其實有什麽可道歉的,事情發生在校外,非教學時間,而且又都是孩子,孩子的事情本來就應該由孩子們自己解決,這對提高孩子們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是很有幫助的,是吧?啊?哈哈哈。

父親回家後對他進行了校外處罰,處罰的具體辦法是讓他給隔壁的阿姨家打掃一個星期的衛生。他太喜歡父親的處罰了,這樣他就有機會在放學後和她一起打掃她家種滿了月季花的院子。而且總是有理由接受她和阿姨的邀請,留在她家吃晚飯。父親隻說不要給阿姨添麻煩,然後就對他聽之任之了。

他主動把懲罰從一個星期延長到一個月及至沒有期限。父親有時候會站在她家的院門口喊他。阿姨就會輕聲說別管孩子們,讓他們玩吧,晚飯讓他們一塊兒吃。父親就不再說話,笑一笑離開。他本來就是在她家的院子裏和她一起長大的。從他六歲失去了因病去世的媽媽,從他六歲,她降生在他的麵前。一個重要的男人注定要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一個重要的女人注定要從他的生命中離場。他們是彼此生活中的互補,心靈上的另一半。他無時無刻不把這個院子當成自己最親近、最親愛的地方。

院子裏開滿了月季花和梔子花。盛夏時節,他們吃完晚飯,就從房間裏搬出小木凳和藤椅,坐在院子裏,聞無窮無盡的花香,香甜、怡人。夜風吹動花叢,發出“簌簌簌簌”的聲響。她說那是月季花在和梔子花說悄悄話。他問那它們都說些什麽呢?她說它們說咱們的悄悄話誰也別告訴。他看著她天真無邪的樣子就忍不住笑了。

頭頂是幽藍、廣闊的天空,天空上布滿熠熠生輝的星星。他指給她看不同的星座。南方離地平線不很高的地方有夏季最明亮的天蠍座,它伸張著兩隻巨大的鉗子,凶猛地趴伏在銀河南岸,彎曲的蠍尾狡猾地浸沒在銀河中,不露聲色,暗藏殺機。天蠍座的東側是威風凜凜的人馬座,人麵馬身的勇士踏著夜空的空曠,張弓搭箭,箭頭直指南天上趴伏的大蠍子。它擁有異常美麗的紅色“三葉星雲”和馬蹄子形狀的“馬蹄星雲”。什麽是星雲呢?她搖頭。星雲由非常稀薄的氣體或塵埃構成的許多巨大天體之一。它們像霧一樣彌漫在廣袤無垠的宇宙間。“每個人都是一個生命,人是銀河星雲中的一粒微塵。”她突然冒出一句。他驚疑地問你怎麽知道這句詩的呀?她說是和你一塊兒從半導體裏聽到的,一個叫艾青的人寫的。兩個人快活地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銀河的西岸,有神奇的天琴座,它是古希臘神話中的七弦寶琴,是太陽神阿波羅送給兒子俄耳甫斯的禮物。它懸掛在幽藍的天幕上,演奏著天籟之音。每年的四月,星座裏會有壯觀的流星雨像煙花一樣散落。他說你看到星座裏那顆最明亮、美麗的星星了嗎?那就是織女星,她和銀河東岸天鷹座裏的牛郎星遙遙相望。她說她知道牛郎和織女的故事,然後她就給他講起了古老的傳說。他當然知道,但他願意聽她講,百聽不厭。

秋天到來的時候,月季花和梔子花在風中飄落,天空就下起芬芳的雨。她收集起飄零的花瓣,鋪平後壓在課本裏。花瓣的水分被書頁吸走後變得薄而輕盈,看上去像蝴蝶翠麗的翅膀。書頁上會留下淺淡的粉色、黃色、紫色、藍色的印跡。她撫摸那些印跡對他說這是花朵的眼淚,它們有感情,所以它們會哭泣。一直要等到第二年的春天,眼淚會變幻成露水,滋潤它們凋零的身體,投生成另外一枚豔麗的花蕾。她要收藏它們的身體和眼淚,明年春天去尋找花枝上相同的氣味。這時候她會讓他有流淚的感覺。

他跑回家抱來地球儀,一邊咕嚕咕嚕地旋轉,一邊給她講綠色的島嶼和藍色的海麵。她說它看起來多小啊,可是實際上地球的兩極卻是那麽遙遠。如果有一天我們在這個星球上走散了,要怎樣才能找到你呢?他說當然是坐著風箏啦。你不是畫過很多很大的風箏嗎?風箏就是我們的翅膀,無論我們分開多遠,總可以飛回到一起。他隨口胡說,他覺得和她在一起自己也會變成長不大的孩子,肩膀上生出巨大的翅膀,想到哪裏就可以飛到哪裏,但他們永遠不會分離。

她和他一度有個十分天真、美好的願望,就是拆掉兩個院子之間的院牆,叔叔和阿姨其實完全可以生活在一起,那樣的話,她和他就分別有了爸爸和媽媽,他們可以一起吃飯、睡覺、聊天、看星星還有聞月季花和梔子花的芬芳。但這是不可能的,隨著時日的推移,他們越來越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也許他的父親是有這樣的意思的,但是她的媽媽沒有。媽媽安靜地坐在夕陽裏,眼睛沉靜如月光,停留在永久的思念和期待中,對其他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然後,有一天,幾頁信紙打斷了她的寧靜,她迅速地衰老和憔悴,她死了。

媽媽說等你長大了,當愛來到你身邊的時候抓緊它,不要把它丟了,千萬不要。

她在媽媽下葬的那一天失蹤了。他找遍了他們一同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卻找不到她的蹤影。第一次,她從他身邊消失,而他,不知道她在哪裏。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影,踩著夕陽回到家的時候,父親已經打好了離開的行李,他驚異地看著父親。父親說看看還有沒有你必須要帶走的東西,我們得馬上出發,車快開了。但是為什麽?沒有為什麽。但是為什麽?沒有為什麽。但是為什麽?沒有為什麽。他無力反抗,他在離開的路上一直失魂落魄地追問,父親始終隻是說沒有為什麽。他看得出父親沉陷在黯然、傷感的情緒中,急於逃離。很多年後,他懂得了那是失去愛情的絕望。父親一直到阿姨死去的一天,都沒能得到他期待的感情。阿姨屬於父親之外的人,那個人雖然注定會在她們的生命中缺席,卻永永遠遠占據著她們的心靈。

她在日落時分回來。呼出悲傷的氣息。肮髒的裙子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破口,附帶著植物殘碎的葉片。二姨一下子把她抱在懷裏,沙啞地哭喊好孩子,你去哪兒了?好孩子,你到底去哪兒了啊?急死二姨了。

她看到了他匆匆留下的字條:我找了你一天,找不到你,這一次我是真的找不到你。我必須走了,但是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風箏是我們的翅膀,我們總可以飛回到一起。

她衝出院子,撲到他家的院門上,“啪啪啪”地拍打。院子裏闃寂無聲,隻有沉重的鎖,因為她的拍打發出冷瑟的撞擊。她又跑回到自己家的院子,沿著木梯爬上院牆。她大聲喊,怯弱地抽泣,別鬧了,我隻是害怕看到他們把媽媽埋在又深又冷的土下。我不敢看。我就去找密林後的花園,可是我把自己弄丟了,我找不到回來的路。沒有回聲,她知道他是真的走了,否則他舍不得聽到她的哭泣。

她沿著悠長的小路追出去,拚命奔跑,追逐根本看不到蹤跡的他。風在耳邊喧囂著後退,腳下是蒼冷的灰塵,覆蓋在了她沒有穿襪子的腳上。

夕陽慢慢隱去,月光朦朧地升起。

她的塑料涼鞋跑丟了,紫色的塑料涼鞋,上麵有他為她穿係的一小串貝殼。乳白色的貝殼,用細小的皮筋穿係在一起,套在鞋帶扣上,走起路來有嘩啦嘩啦的聲響。她有時會把它們解下來帶在腳踝上,赤腳站在陽光下,看它們散發出暗淡柔和的光澤。現在跑丟了,沒有了。媽媽、他、月季花的香甜、奶白色的貝殼……她所擁有的一切都蒸發在了清涼的月光裏。

灰白的小路遙遠地延伸,再也跑不動的她,依然艱難地走在路上。淚水被風吹幹,留下幹涸的痕跡。眼前的月光變成了灰白色的紗網,巨大、黏著,吸附她輕薄的身體,她像一隻迷途的、斷了翼的鳥,一頭紮了進去。

她暈倒了。等她醒來的時候,看到滿天星光。趴伏在南天上的巨蟹座,張弓搭箭的人馬座,光彩熠熠的天琴座,展翅飛翔的天鷹座,飄懸在星座裏的散落如煙花的流星雨,都懸浮在浩瀚廣闊的天宇裏。他說得用天文望遠鏡才能看得清,她沒有天文望遠鏡,可她全能看清。還有隔著銀河的牛郎星和織女星,它們離得那樣蒼茫、遙遠。

二姨流著傷心的眼淚,橫抱著她往回走,她赤裸的腳丫懸在半空一搖一擺,滴落下殷紅的血跡。

等你長大了,當愛來到你身邊的時候抓緊它,不要把它丟了,千萬不要。

風箏是我們的翅膀,我們總可以飛回到一起。

那一年,滿園的月季花在夏天還沒有過去的時候敗落了一地。

往事如煙。他們在對如煙往事的回憶裏出演了會議中各自應該出演的角色,葉子用地道的英文清晰流暢地為總部來人介紹企劃書的細節,陸天成用地道的中文和天成公司的各部門負責人交談公司目前的運營狀況和下一步的發展規劃。內心的波瀾沒有在他們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痕跡。

會議結束,大家紛紛離開。

“戚副總,今天先到這裏吧。你的準備很充分,目前公司各方麵的運轉都不錯,我們下來再談。”

“那好,陸總,您也很累了。沒等倒過時差來就開始工作是很辛苦的。您是回酒店還是回您的別墅?我安排一下隨後就趕過去。”陸家在X市是有私宅的,由傭人打理。

“不用,我們是自己人,不用這些繁冗的禮節。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哦,葉小姐,請留步。”陸天成從座位上站起來,對正在走出會議室的葉子說。戚遠征也跟著站起來。

葉子在門口停下,眼睛清亮如水。

“我是說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葉小姐陪我在市裏轉一轉,了解一下大環境。”

“沒問題,沒問題。葉小姐,工作上的事情我會讓人安排,你就陪陸總熟悉一下市裏的環境,好吧?”

“好。”葉子答應。

“哦,陸總,公司已經為您準備好了私人用車,您是自己開還是需要司機?”

“謝謝。我自己開。如果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下樓。”

“好,車已經在大廈門口準備好了。就請葉小姐從現在開始做您的導遊吧。”戚遠征帶著謙和的微笑,十分識趣地結束了自己的任務。

陸天成和葉子乘電梯下樓,走出天成大廈,上了停在門口的車,“呼”的一聲衝進了九月的陽光。

霧嵐是全市最著名的觀賞園,園內林木茂盛,花團錦簇。瓦藍的人工湖鑲嵌在大片大片毛茸茸的草坪間,反射著清澈的光澤。湖畔有娉婷的柳樹垂下翠綠的絲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