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薑明說:“你擔心得有道理,因為我們初步掌握的情況看,所有幸存者,或者是顧客,或者是瀟湘的工作人員,乍一看都不像劫匪。”根據瞿濤所言,瀟湘是半私人的會所,主樓的房間更是需要老板批準或內部人員進入訂座軟件係統才能包下,顧客的背景乍一看的確不會令人生疑。

比如郭子放,或那蘭。

可惜,那蘭仍在昏迷中。

巴渝生問:“哪幾個幸存者傷勢最輕?”

薑明接過巴渝生手中的名單,勾了幾個。巴渝生指著一個名字說:“先和他談。”

案發後30分鍾,“瀟湘會所搶劫案”臨時辦案中心梁小彤,三十一歲,如果你相信網上的流言,他是新一代的“江京四少”之一;但問他自己,他會不屑地揮手說:“盡是胡扯。父輩賺了錢,我們憑什麽領受這樣的江湖綽號?”但如果你問郭子放那樣的資深娛記,梁小彤交遊的圈子很多是富二代,他的生活也遠談不上簡約和低調:他是江京“蘭博會”(“蘭博基尼車友會”)的元老,他每年必去三亞的海天盛筵,他和至少五、六位二三流的影視明星交往過……

他和不少富二代一樣,也並非不學無術。他曾去澳大利亞拿過一個工商管理的碩士學位,回國後一直在投資,一直在或多或少地幫著父親打理生意。梁小彤的父親梁軍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退出在北京部委公職後創辦了“風行電力”,利用當年在電力係統的關係做電力係統的生意;到今天“風行集團”不僅僅做電力,生意的觸角已伸到各類能源係統。梁小彤目前掛著風行集團副總經理的頭銜,主要負責董事會的工作。這是梁軍目光長遠之處――負責董事會是建立強大人脈的絕招,讓兒子和一個個手眼通天的董事們打交道,可以確保梁軍退休後風行集團仍能長青不倒。已經做過兩次心髒搭橋手術的梁軍,退休的光榮日伸手可及。

所以當梁小彤決定合資天價買下三棟巴克樓、天價裝修布置、在當今“狠抓”的風頭下頂風開會所,梁軍險些去做第三次心髒搭橋。好在瀟湘的另一個投資合夥人是戴向陽,一個在整個能源行業裏叫得響的名字,梁小彤的說服力無形中增強了多倍。梁軍點了一生中最艱難的一次頭,資金到位,瀟湘誕生了。

這些曆史虛虛實實,捕風捉影加邏輯、再加想象,真相恐怕永遠隻有梁家人自己知道。梁小彤走進臨時辦案中心隔壁的一間小辦公室,警方隻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目擊者。

從身份證照片上看,早幾年的梁小彤模樣應該算得上清俊,如今的他臉圓了不少,大鼻子頭閃亮亮的,不知是油還是細小汗滴。他個子隻是中等,但舉手投足很大氣,?目光炯炯,有一種慣於做決策的首腦氣質。身上的卡納利西裝在劫案動亂後、煙熏火燎後依舊刮目,左手腕上的勞力士在日光燈下仍能不時地反光。

顯然,梁小彤是那種根本不屑掩蓋自己富家子弟身份的人。

他的額頭和臉頰有明顯的擦傷和燒傷,但看上去都是淺表傷,脖頸處貼了巴掌大一塊白紗布。皮鞋有一點被燒損的跡象,走路一拐一拐。令人驚奇的是一條長褲嶄新筆挺,像是新換上的。

握手有力。這是梁小彤給巴渝生的另一個印象。巴渝生想,如果那蘭在這兒,會怎麽分析?即便在經曆了生死大劫後,仍能保持犀利目光和有力度的握手,說明梁小彤至少在氣質和心理上是屬於“將門虎子”型,不管是真的鎮靜還是假裝沉著,總之遠非頭腦簡單的花花公子。

巴渝生向梁小彤介紹,今天做詢問的是他和濱江分局刑警隊隊長薑明,以及分局另一名做筆錄的警員,所有問詢內容都有錄音,提前感謝他的配合。他請梁小彤在三位警官對麵的椅子上坐下,說:“事件過去剛半個小時,你們飽受驚嚇和傷害後應該多給你們點休息和恢複的時間,但是我們需要你的幫助,盡快揪出罪犯,所以請你帶傷來談談,在巴克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凶手是誰,以及他們可能的下落。一般來說,我們準備詢問之前,都會有一係列的問題做提綱,但今天情況特殊,我們請你主講,有問題我們會問。”

市刑偵總隊隊長和一個分局的隊長同時親自問訊,的確算得上“情況特殊”,梁小彤摸著略浮腫的臉說:“我一定配合。問題是,從哪兒說起呢?”

“先確證一下吧,你是不是跳窗逃生的?”薑明問。梁小彤點頭:“是。”“案發後,現場的幸存者你都見到了嗎?”梁小彤想了想說:“在救護車上和急診室裏,見到了一些難友。”“在接受治療的人裏,有沒有見到凶手?”

梁小彤搖頭說:“這個就很難說了,我自始至終沒有見到劫匪的臉,至少我看到的幸存者裏沒有什麽陌生麵孔,但我並沒有在急診室和ICU一間間的串門兒,肯定還有沒見到的人……比如那蘭。”

巴渝生說:“請你從頭描述一下。”

梁小彤

梁小彤很少睡懶覺。即便有時候玩到夜深、甚至玩到通宵,他也會早早起床,頂多在中飯後補個一兩小時的午覺。這是從小父親梁軍對他的嚴格訓練,不知從哪一年開始,這雞鳴即起的生物鍾徹底紮根,再也無法改變。認識他的人無論對他有什麽樣的偏見,江京四少也好,紈絝子弟也好,至少不會認為他頹廢或者懶惰。

更何況今天是瀟湘會所開張之日。誰都看得出來,梁小彤這位“二當家”花在瀟湘上的心血多於瀟湘的“正牌”戴向陽。這倒不能怪戴向陽不上心,他畢竟是一個大集團的老總,日理萬機,而梁小彤可以苦心孤詣地裝點瀟湘這一新“玩具”。整個瀟湘的裝修、布局、家具購買、陳列古董的拍賣、餐飲定位定菜單,都是他來操辦。每位聲譽冠江京的大廚,都是他親自三顧茅廬;裝修時每個包間的色調,都是他和室內裝璜設計師切磋定奪。

戴向陽呢?起了個不倫不類的會所名,瀟湘。會所本身的基調和湖南毫不相關,戴向陽和梁小彤祖宗八代也都和湖南搭不上邊,為什麽叫瀟湘呢?就是因為聽上去文縐縐有點古典小資味兒嗎?即便如此,梁小彤仍有種感覺,外麵人一提到即將開張的瀟湘會所,都自動理解成是戴向陽的新玩具。這大概也怪不了別人:戴向陽在他眼裏雖然不過是個穿上了西裝的土豪,但畢竟“叱吒”商圈這麽多年。鑫遠集團的規模不亞於風行集團;戴向陽是老總,自己隻是個少爺;僅從會所的資本而言,戴向陽也勝一籌:兩人六四合股,戴向陽的那六成不過是鑫遠集團揮一揮衣袖拔一根毛,而梁小彤的四成卻是他死乞白賴從老爺子那裏求來。

通過眾口相傳和媒體的力量,觀點和看法可以改變。會所開張日當然是梁小彤扭轉錯誤公眾印象的最好機會。他要以實際行動、更實際的形象,讓會所的貴賓們逐個認識到,瀟湘會所是個合資產物,梁小彤是瀟湘的代言人,梁小彤在會所的印記無處不在。

正因為如此,梁小彤幾乎是第一個到了瀟湘的開張儀式。早上8:18分,在鞭炮聲中,他和戴向陽一起剪彩;也正因為如此,整個上午他都在三座樓裏穿梭周旋,和那些賞光來品茶的、吃早茶的、吃午飯的、圍棋室裏下棋的寒暄,給他們發千金換來的會員卡;也正因為如此,中午那個戴向陽領銜的飯局,梁小彤還是硬著頭皮參加了。

瀟湘的開張慶祝從一早就開始,重頭戲卻要到華燈初上之後。晚宴將是江京的眾星雲集,不但有鑫遠和風行兩集團的高層,顫巍巍的梁軍將拖著病體親自來為兒子撐台麵,更有各界名流,文藝體育商界俱全;如果不是因為最近風聲緊,至少有兩位副市長會駕到,他們最終隻能改為送花籃和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