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牆內外
第十六章 高牆內外
縣公安局收審所,一間簡單的審訊室內,袁之慶站在審訊室的中央,身後是一張凳子,但是,他們不讓他坐下,而讓他站著。他前麵是一張長條桌子,三個警官坐在桌子後麵。坐在中間的那個姓李的警官正在盤問袁之慶:
“你再回憶一下,你跟那姓郝的到底幹了些什麽,你們的組織綱領是什麽,是誰派你來的?”
袁之慶有些不耐煩:“唉,我都說了不知多少遍了:沒有誰派我來,隻是我覺得祖國建設日新月異,家鄉對海外遊子的吸引力太大了,我和父親都想回來,隻是我父親還有一些生意上的事還未能了,所以,我就一個人先來了。我隻想為家鄉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狡辯!你以為你那套假惺惺的愛國主義能騙得了誰嗎?天底下有這樣的傻瓜嗎?放著國外舒適的生活不過,到江北這樣的窮鄉僻壤來受罪?你以為你一個人能改變得了家鄉的貧困嗎?”
袁之慶:“但是,如果每個人都象你這樣想,家鄉的貧困想要改變還有希望嗎?”
李警官:“怎麽沒希望?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想改變家鄉的貧困嗎?你以為我們都在玩玩嗎?笑話!”
袁之慶:“我並沒有認為你們都在玩玩,我隻是覺得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何況,我是一個有知識的人,家鄉更需要!”
李警官:“廢話,有知識,哼!有知識的右派倒不少!”
李警官發現自己好象不是在審訊袁之慶,倒好象是在與他辯論了,他馬上轉了回來,大聲嗬斥袁之慶:“我告訴你,你的同夥早已招供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
袁之慶:“我根本就沒有什麽同夥,何以談招供?”
“小劉,帶同進進來!”
話音一落,審訊室旁邊的一扇門開了。兩個警察連拖帶拽地把同進拉了進來,把他按在了凳子上。
李警官:“同進,你再重複一邊,你們的綱領和組織情況!”
同進的頭掛在胸前,根本沒有看見站在前麵的袁之慶。
“我們的組織叫‘挺進救**’,司令是郝局長,袁之慶是副司令,他是台灣派遣的特派員……”
袁之慶:“同進,你胡說什麽!”
袁之慶話音未落,“啪”一記耳光響亮地打在袁之慶的臉上,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不準串供!”打他的是拉同進進來的一個警察。
“坦白從寬!快老實交代!”另一個警察邊說邊用腳用力一踹,袁之慶“嗵”地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袁之慶:“他胡說!”
兩個警察一齊撲了上來,一陣拳打腳踢:“讓你胡說!讓你胡說!你到底招不招!你這個資產階級的孝子賢孫!”
袁之慶:“你們到底要我招什麽?我不是台灣派遣的特派員!我也不是資產階級的孝子賢孫!我對祖國的一片忠心是天地可鑒的!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一個歸國華僑!”
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我們就這樣對待你這個派遣特務!”
這時,坐在右邊的那個姓孫的警官過來了,他拉開了兩個警察:“你還是老實招了吧,省得受這皮肉之苦。”
袁之慶:“我真的沒有什麽可招的。”說完,他掙紮著站了起來,用肩膀擦了擦嘴邊的血。
李警官指著同進:“先把他帶下去。”兩個警察拖著同進走了。
“袁之慶,剛才你自己也看見了,同進已經都招了,你再頑抗也沒有意義了。還是老老實實地招了吧。”
袁之慶還是重複那句話:“我真的沒有什麽可招的。”
李警官對孫警官和旁邊那個姓廖的警官說:“這個挺頑固的,我看他是不見棺材不會落淚的,先把他帶下去!”
“是。”
門口進來一個警察,把袁之慶帶走了。
孫警官:“剛才那個同進原來不是說他們的組織叫‘**救**’的嗎?怎麽又變成‘挺進救**’了呢?”
廖警官:“不是西江公社那個小子招出來的嗎!這個同進前年結的婚,老婆給他生了一對龍鳳胎的雙胞胎,小日子過得挺有滋味的。誰知給叫了進來,經過幾次攻心戰後,知道了厲害關係,問他什麽答什麽,隻想早點出去,誰知越說越糊塗了!”
孫警官:“那他怎麽知道有個‘挺進救**’的呢?”
廖警官:“那是他糊塗了,把西江公社那個小子帶來一對質,他就招了。”
孫警官:“這不成了誘供了嗎?”
李警官:“你也糊塗!這些*一個個都是死硬派,你想要他老老實實的招供啊,哼,休想!一個個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頑固派!”
孫警官:“這倒也是。不過,我看這個姓袁的好象不象是派遣特務。你說,他放著國外好好的生活不過,跑到我們這兒來是何苦呢?又沒有深仇大恨……”
李警官:“這你就說錯了,來舉報的人強調的就是他放著國外好好的生活不過,跑到我們這窮山溝裏來,肯定是有任務的,這種資產階級出身的知識分子身上先天就有右派分子的血統,他可能對**真心嗎?他們跑到那深山老林裏,不是為了跟境外聯絡又是為什麽呢?”
孫警官:“這我就弄不懂了,難道他回來的時候知道我們什麽時候要搞山林普查的嗎?”
李警官:“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這個案子結了,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上頭說要抓幾個反攻大陸的特務,現成送上門來的特務,我們把他放了,完不成計劃,你不想回家過年啦?”
孫警官無言以對,半晌:“那——那個郝局長又是咋回事呢?他一個苦大仇深的老革命怎麽就成了他們的司令了呢?”
李警官:“這我們就管不了了!反正上頭布置的任務我們總不能不完成吧?聽說城市裏前幾年反右鬥爭也都是這樣有指標的,要不然,怎麽能把那些隱藏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揪出來呢?我說老兄,你是怎麽啦,你的屁股可不要坐錯地方啊!”
孫警官委屈地:“我……我隻是問問罷了!”
李警官:“幸虧你是三代貧農出身,啊,要不然,有你好看的!糊塗!沒有階級立場!”
孫警官雖然對郝局長的案子同李警官很有分歧,但是李警官這麽一說,他也就連忙刹車不敢再問了,孫警官雖然出身貧農,可是,他卻有個“右派分子”的伯伯。58年的時候,中央原定58年糧食產量3920億斤,但由於“大躍進”是以反“右傾保守”的“大辯論”開路的,誰把指標定得低了,就有可能被打成“右傾保守”而被“拔白旗”,因而各地的的指標越報越高。高指標無法達到,就隻好浮誇虛報“放衛星”。58年6月8日時有報紙報道了一些地方小麥畝產2105斤的“衛星”,到9月份就有報道說有些地方的水稻畝產已高達130434斤了,真是“大放衛星”。當時,縣裏要求各大隊上報糧食產量,如果按實際產量報的話,1000斤都難上,可是,別的生產隊都報了5000斤,伯伯是個老實人,心想“**打出頭鳥”,報得太高了,以後,追查起來責任難負,還是少報一點吧,他就報了4000斤。結果,第二天,縣裏就把他當作“右傾保守”的典型給抓了,而且一擼到底,撤消了他的大隊書記職務,開除黨籍,在大隊監督勞動,一天隻給一半工分。農村裏不知道什麽右傾保守,隻知道有“右派分子”這樣一個稱號,所以,都說他是“右派分子”。緊接著,在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自然災害中,一般人家中都揭不開鍋了,他的家裏更是不堪設想,實在過不下去了,他的妻子帶著女兒離開了他。現在,他伯伯還是孓然一身,生活上還不時要孫警官的父母接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現在李警官這頂帽子一扣上來,孫警官知道其中厲害,也就不敢再說什麽了。
溪北鄉中心小學的辦公室裏,麗珠和周鳳在說話,最遠處一張辦公桌上,一位年輕男教師在批改作業。
周鳳:“麗珠姐,我想到收審所去看看之慶。”周鳳說著,眼淚就珍珠似的成串掛了下來。
麗珠:“快別這樣,不要讓人看見了。”
周鳳點點頭忍住了,用手背擦去了眼淚。
麗珠:“周鳳妹,你聽我說,我托人去問過了,公安機關拘留犯罪嫌疑人的羈押期限最多不得超過30天,所以,你別慌,之慶最多不超過一個月就能回來的。”
“真的!麗珠姐,你真好!你都想到我的心裏去了。”周鳳一邊說一邊使勁眨著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可是,那幾滴眼淚還是頑強地流了出來,周鳳又用手背擦去了眼淚,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我還問過了,犯罪嫌疑人羈押期間通常情況下是不能探視的。因為案件還處於偵查、審訴、審判階段中,為防止串供、反供,保障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根據法律的規定,是不能探視的。”麗珠怕周鳳還要去看袁之慶。
其實麗珠也想帶周鳳去看望一下之慶,她早已托人打聽過了袁之慶的案情:證據根本沒有,但是有人非要告倒他不可,正好最近兩年蔣介石叫囂反攻大陸,上麵對這方麵的案子抓得特別嚴,袁之慶算是撞到**口上了。那人隻問了麗珠這樣一句話:“他到底跟誰結了冤了?這個人要下這樣的狠心弄死他不可呢?”最近發生的一切和女人的直覺不由得讓她對吳臘起了疑心,可是,吳臘超出他年齡的城府和周鳳的單純都不允許她把自己的懷疑說出來。由此,她也越來越同情這個可憐的城市姑娘。
家庭的原因,使得周鳳長期處於一種壓抑的狀態,她的自卑讓她覺得自己什麽都是最不好的。可是,這在另一方麵卻使得她十分謙虛、謹慎,十分努力,在同事和朋友的心中反而更得人心,麗珠和周鳳兩人也更是情勝姊妹。周鳳對待麗珠簡直是一種對待母親的情懷,兩人無話不談,周鳳更是無事不求助於麗珠。
周鳳:“麗珠姐,之慶走後,我整天都提心吊膽的,我總覺得黑暗中一直有一雙陰險、惡毒的眼睛在盯著我。肚子裏的小東西也越來越大了,你說我怎麽辦好呢?”說著,淚珠又掛了下來。
麗珠看著她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不由一陣心酸。可是,她怕周鳳更傷心,她強忍住了自己的情緒,輕描淡寫地說:“又來了,你是林黛玉投的胎啊,眼淚這麽多!別著急,過了這個月再說,我再找人想想辦法看,好嗎?反正,船到橋關自會直的,現在幹著急也是沒用的。是吧。”
周鳳又是順從地點點頭。
這天傍晚,吳臘來到了周鳳家****。周鳳住在村子的北邊,屋後就是山,除了砍柴的人外,很少有人從她家****經過。吳臘又趴在****旁的板壁上,從門縫裏往周鳳屋裏看。
隻見周鳳慢慢升起了火,開始煮飯,她把鍋子洗幹淨後,用葫蘆瓢把唰鍋的水舀了出來,順手把****一開,把唰鍋水倒了出去,吳臘沒防備,差點給澆了一身水,還好他躲得快,周鳳根本就沒想到還會有人躲在***她的家,她倒了水又順手把門推上了。她量了米,放了水,就坐到灶下燒火。她往灶膛裏添了兩根柴火,兩隻腳擱在灶灰缸的缸沿上,兩眼定神得看著火苗歡快地跳動,看著,看著,她想起了那次吳臘教她燒火的情形,又想起了他勸她喝酒的一幕,恥辱和憤恨在心中熊熊燃燒,她使勁把火鉗朝灶灰缸裏“當”地一扔,嚇了門外的吳臘一跳,他連忙一縱身,躲到了一堆柴草後麵,隻見周鳳拉開****,一邊擦眼淚,一邊爬到了後山的山坎邊上,使勁從山坎上跳了下來。吳臘嚇了一跳,不知周鳳想幹什麽,可是,他也不敢出來,隻聽得周鳳咬緊牙關“哎喲”一聲,就坐到了地上,她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用手揉了揉腳髁,艱難地爬了起來,一瘸一瘸地又爬上了山坎,吳臘還沒明白過來,就見周鳳縱身一躍,又跳下了山坎,這回,吳臘看得出周鳳摔得不輕,他想出來,可是,他不能!半晌,周鳳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她還想往山坎上爬,可是,她的腿崴了,剛才,崴的是腳髁,這回崴的是膝蓋了,所以,她有點爬不動了。汗水從她臉頰上流下來,已是秋天了,吳臘知道這不是熱的汗而是痛出來的汗。他真的覺得很心疼,可是,他不能出來。周鳳用手撐在地上,掙紮著站了起來,一瘸一瘸地回到了屋裏。吳臘不放心,又跟了過來,躲在原來的地方繼續偷偷地往裏看,隻見周鳳坐回了灶下,雙腳擱在灶灰缸上,雙手垂在膝蓋上,她的頭無力地趴在手上,吳臘聽得見周鳳在傷心地啜泣……吳臘真的好心疼!可是,他知道她的眼淚不是為他而流的,她現在是袁之慶的老婆!想到了這裏,吳臘的心像被一根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不由得渾身一陣顫栗,他悄悄地站了起來,惡狠狠地咬了咬牙,走了。
縣城城東一間民房,屋裏陳設簡陋,屋子共兩個房間,外麵一間兼著廚房、客廳、餐廳的功用,外間西北角有一道門簾,門簾裏麵還有一個房間,那就是臥室了。外間正中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是一盤豬耳朵、一盤油汆花生米、一盤豬肚還有一盤和菜,和菜就是芹菜、胡蘿卜、豆腐幹和在一起炒出來的,屋主人瑞芳端進來一盤炒粉幹,放下兩個酒杯就識趣地出去了。
吳臘:“福成哥,你怎麽知道這個好去處的?”
福成:“哎,我在這收審所也有四、五年了,不算一個怎麽也算得上半個土地爺了,哪家的家譜不在我心中呢?這個瑞芳是離縣城江口鎮東邊十裏地的東江鄉人。”福成用手指了指前麵“他們夫妻倆在前麵開了一家小飲食店,因小店正在十字路口,地域不錯,加上瑞芳性格開朗,人緣不錯,瑞芳的丈夫能炒幾個菜,手藝不錯,於是乎小店也就生意不錯了,嗬嗬。”福成又用手指了指桌子“小兩口就在這租了一間民房,在縣城落下腳來了,這是後麵,房租也便宜些,當初,租這個房子還是我當的牙郎呢。所以,要是有點要緊的事,她就會帶我到這兒來,這就是王熙鳳的鐵檻寺,神不知鬼不覺的。她呢,口也緊。什麽事,說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牢靠不過了。”
吳臘:“哦,我也沒有什麽機密的事,隻是有個地方人被叫進去了,家裏人托我打探個信息罷了。”
福成:“什麽人?說來我聽聽。”
吳臘朝四處看看:“……”
福成笑笑:“看你那神神秘秘的樣子,跟你說了絕對可靠,你放心,這事出了門,就算爛在我肚子裏了!”
吳臘:“袁之慶。”
福成:“哦,他呀,我知道,一個歸國華僑,一心想在家鄉做出點事來,卻不知得罪了什麽人,給弄進來了,不過他的事,有點麻煩,因為據說他和一個什麽美蔣**組織有瓜葛,近來,上頭對這類事抓得比較緊,他這事正碰在風頭上了!”
吳臘:“不是,不是,你別誤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隻是問問,好去回個話,有什麽信息你記得給我通通風,也好讓他們家裏有數,這勁也好有地方使,是吧?”
福成:“也是,也是,這點事包在我身上了,我管保每天給你一個信!”
吳臘:“不用,不用,隻是情況有點變化的時候,你一定要及時通知我!”
福成:“那是,那是,沒問題的。這都是我自己手裏出的。你就等著聽信吧。”
吳臘辭別福成出來,去了前麵小店,給了那個瑞芳五塊錢。
吳臘:“不用找了。”
瑞芳樂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喲,太客氣了吧。謝謝了!”
吳臘:“不用謝,以後再來別嫌麻煩就是了。”
瑞芳:“那能呢,有事隻管說,福成也不是外人嘛。”
吳臘:“好的。”
瑞芳:“走好啊,有空一定來啊。”
在60年代中期,尤其是在農村,5塊錢可是不小的一個數目,一個正勞力一、兩個月的收入還趕不上這個數呢!
吳臘因為有個弟弟在茶場,經常有些臨時工做做,所以,手頭就比較寬裕一些。
收審所裏,袁之慶的監室門口,獄警叫道:“袁之慶,家裏送東西來了。”
袁之慶一楞,連忙站起來,獄警扔下一包東西就走了。
隻見包裹已給拆開,東西扔了狼籍一地,袁之慶一看,有幾個麥餅,但是,已被掰開,裏麵的幹菜餡子都倒光了,隻有粘在麥餅內皮上的幹菜才讓人看出,這是幾個幹菜麥餅。袁之慶明白,麥餅之所以會被掰開,那是因為檢查的緣故——怕家屬與犯人串供。但是,這對於袁之慶來講已經足夠了,因為他知道這麥餅肯定是周鳳送進來的,她知道他最愛吃幹菜麥餅了。袁之慶愛惜地拾起地上的麥餅,他看見了一件絨線背心,這還是結婚前,他在山林普查隊時周鳳給她打的,她曾對他說:“你穿上這件背心,就好象是我擁抱著你,我會永遠在你的身邊的。”袁之慶心情沉重的捧著絨線背心,自言自語道:“你永遠在我身邊,可是,我卻不在你的身邊。你身懷六甲,正需要我的照顧,周鳳,你怨我嗎?”
卻說周鳳在麗珠的幫助下,終於給在押的袁之慶送去了東西,她把那件絨線背心也給他送了去,她相信,袁之慶會明白她的心思的。
沒有袁之慶的陪同,流產的事就被擱置下來了,聽說,四個月以後就不能流產了,因為胎兒太大了,就隻能引產。一個月後袁之慶能回來嗎?萬一不能回來怎麽辦?周鳳曾嚐試從山坎上往下跳,想把胎兒跳掉,可是,胎兒毫發無損,卻把自己的腳崴了。她也不敢再跳了,麗珠姐批評過她了,麗珠姐說,萬一流產不完全,引起大出血,是要送命的。她現在不能死,袁之慶還被關在獄中,她要想方設法把他救出來,這樣,她才能無愧於他對她的愛。她想起來了,袁之慶說過,山林普查隊的隊長是林業局的郝局長,對,去找找他看,或許事情會有轉機的。
主意打定,周鳳決定到縣城去一次。
縣城林業局郝局長的宿舍。周鳳正與郝局長的老婆在談話。
周鳳:“阿姨您貴姓啊?”
“免貴姓孟。”
“孟阿姨,我叫周鳳,是袁之慶的愛人。”
“哦,知道,知道。一個挺能幹的小夥子,喲,還有一個這麽俊的媳婦啊!好象新婚不久吧?”
周鳳:“嗯,兩個多月了。”
“怪可憐的。”孟阿姨話音剛落,周鳳兩行清淚就珍珠似的掛了下來。
“孩子,別傷心,郝局長也被叫去了……”
周鳳大驚:“真的?那一定是之慶連累你們了!”
“說那裏話呢!誰連累誰呢?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的。”
周鳳:“誰會陷害之慶呢?他一個愛國華僑,在我們那裏人緣可好了,他一心想把家鄉的落後麵貌改變過來,能得罪誰了呢?郝局長是革命前輩,怎麽會跟美蔣特務沾上邊呢?再說,就說是特務,總也得有證據吧?”
孟阿姨:“孩子,你真是太天真了,誣陷就是捏造了證據害人!不用怕,咱人正還怕影子歪?”
周鳳:“可是,人已經關起來了,到哪裏去說理呢?我真是愁死了。”
孟阿姨:“沒關係的,你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成不了真。你先回去,有什麽消息,我再設法通知你,好嗎?”
周鳳:“阿姨,我現在是無依無靠,隻能求您了……”說著,周鳳又開始哭了。
孟阿姨:“不哭,不哭。再怎麽說,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你放心,隻要郝局長沒事,之慶就能平安回家的,啊。”
郝局長真的也被叫進去了。可是,畢竟是革命幾十年的老幹部了,他們也沒敢怎麽為難他,隻是一次次的審他,要他交代。
李警官:“你到底是交代不交代?袁之慶到底是誰派來的?他帶來了什麽任務?你在南江縣還有哪些同黨?”
郝局長:“狗屁!我的同黨多著呢!上至中央,下至縣委,你們去問問看,是誰打走了國民黨反動派,”郝局長用力一拉襯衫的胸襟,一個傷口露了出來,他大聲吼道:“睜開狗眼看看,這才是美蔣特務跟我打交道的記號!你們見過美蔣特務嗎?老子**林彈雨,舍生忘死,打下了天下,你們倒好,審起我來了!有種去把縣委書記給我找來,讓我當麵問問他,是誰給了你們這樣的權利,如此對待一個革命功臣的!”
三個警官麵麵相覷,孫警官從座位上走下來:“老前輩,你也不要生氣,我們這也是執行公務,沒人告,我們憑空跟你過不去幹嗎?你還是回去再想想吧。”說完,他一揮手,進來兩個警察。
郝局長:“沒什麽好想的!”說完,他一甩手,撇開兩個警察,隻管自己走了。
這天正是星期六,下午學校不上課,周鳳在家備課。突然,有人敲門。周鳳一看,是吳臘。周鳳本能地抓起了桌子上的剪刀,藏到身後。
周鳳:“你來幹嗎!”
吳臘:“周鳳,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周鳳:“滾!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快滾——!”
吳臘:“好,好,好!我滾我滾。告訴你,袁之慶的事麻煩著呢!”
周鳳一楞:“什麽麻煩?”
吳臘:“他是美蔣派遣特務!你別蒙在鼓裏了,當他是好人呢!”
周鳳:“放你的狗屁!你才是美蔣特務呢!滾!”
吳臘:“人家好心給你通風報信,你看你,簡直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周鳳:“你安的什麽心我還不知道嗎?”
吳臘:“我勸你趁早跟他一刀兩斷吧,否則,你自己成份不好,再嫁個*老公,你這輩子別想翻身了!”
周鳳:“我情願,關你什麽事!”
吳臘:“好好好!不關我什麽事!我還想幫你想想辦法呢,那就算了吧。你好自為之吧!”
吳臘走後,周鳳生氣地躺到了床上。
袁之慶怎麽會跟美蔣特務扯上關係了呢?吳臘他是怎麽知道的?周鳳突然有一個直覺:這個家夥就是白露的雨,下到哪裏,壞到哪裏!他“關心”上袁之慶,袁之慶肯定要遭殃了!天哪,怎麽辦?怎麽辦呢!慢著,先別聲張,穩住他再說,看他下一步棋怎麽走?主意打定,周鳳決定先跟誰也不說。
生活的磨難,終於讓周鳳老練一點起來了!她終於知道什麽樣的人該防備了!
卻說吳臘從周鳳那兒出來,滿肚子懊惱。後悔自己不該去討這個沒趣。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著周鳳生日那天看到的她,心裏癢癢地好不痛快!想到自己最終沒能把她弄到手,心裏恨恨地好不窩囊!方圓幾十裏地,誰不知道三裏灣大隊有個知青美人,可是,又有誰知道他吳臘雖然占有了她的****,卻不能占有她的心呢!真是個不識好歹的東西!不除掉袁之慶,沒法讓她回心轉意!
整整一個星期,吳臘都在為這事生悶氣。不是因為周鳳是人盡皆知的美人他想得到,更是因為周鳳那楚楚動人的可憐模樣,實在令他不能釋懷,能見上她一麵,他心裏也覺得好過。
正當吳臘在生悶氣的時候,林新來了。
林新:“吳臘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吳臘:“什麽好消息?”
林新:“同進、袁之慶、崔柱、還有恩國要被解到茶場來批鬥了!”
吳臘:“哦,這事啊,我還以為是什麽好消息呢。”
林新:“這難道不是好消息嗎?”
吳臘:“林新啊,再怎麽講,你們也總是同事一場,值得你這麽高興嗎?要是讓人家聽見了,還不說你幸災樂禍呢!”
林新:“吳臘哥,這不是跟你說說嘛。”
吳臘:“跟我說說也不行!他們被鬥,我高興什麽?我跟他們又沒有什麽仇!”
林新:“是是是,你是沒關係,隻是我的好事被他壞了,虧你指點才……”
吳臘:“放屁!我指點你什麽啦?真是!你好漢做事好漢當,我不過答應幫你成全你和琴琴的事罷了。別的,我可不知道啊!”
林新:“當然,當然。跟你沒關係,沒關係!吳臘哥,琴琴的事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吳臘:“那是自然,可是,你這張臭嘴少替我到處噴糞!”
林新:“幹嗎那麽生氣呢?你說了我不就知道了嘛!”
吳臘舒了一口氣:“走,看看去。”
兩人出門而去。
吳臘:“你先走吧,我到這邊還有點事。”
兩人分手。
吳臘甩開林新徑直來到了三裏灣周鳳家裏。
這回周鳳沒有開口就罵。
吳臘:“周鳳,我跟你說,你可別罵我。”
周鳳:“有屁隻管放,還用招呼嗎!”
吳臘:“呶呶呶,那我不說了。”
周鳳:“你走吧,賣什麽關子!”
吳臘:“之慶要到茶場來了。”說完,他斜眼偷偷瞥了周鳳一眼,看她的反應。果然,周鳳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渾身一顫:“到茶場來?來幹嗎?”
吳臘:“我隻是聽說而已。說了你也不要聽。”
周鳳:“放屁!你存心是吧?那你走吧。走!滾得遠遠的!”說完,她把正在洗的碗朝著吳臘摔了過來。吳臘側身一躲,那個碗“當”地一聲,掉在地上碎了。
吳臘:“就知道你會這樣!好心還當成了驢肝肺了!”吳臘說完就走了。其實,周鳳不罵他,他也不會把批鬥的事告訴她的,報憂不如報喜,他才不會去討這個沒趣呢!他隻是想教訓教訓周鳳,教她不要小看了他吳臘的能耐了!
吳臘走後,周鳳越想越氣,越想越不對,袁之慶到茶場來幹嗎?他幹嗎不回家呢?不對,他還在收審所裏,怎麽能回來呢?那他和誰到茶場來呢?怎麽來呢?來幹嗎呢?唉,剛才真不該把吳臘給罵走了。不是想好了要先穩住他的嗎?怎麽又沉不住氣了呢?怎麽辦呢?再去找他?不行!不能去找他!周鳳再也沉不住氣了,她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怎麽辦?去找麗珠姐!今天,麗珠姐值周,還在學校。她立刻就回到了學校,把吳臘說的話告訴了麗珠。
麗珠:“別聽他亂說。到茶場來幹嗎?”
其實吳臘早料到周鳳肯定會來找麗珠的,所以,他先她一步把袁之慶要被批鬥的事告訴麗珠了。麗珠本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周鳳的。她已經夠可憐的了!
周鳳:“可是,他說得有根有蒂的。”
麗珠:“你聽他嚼舌頭根子,不可能的!”
周鳳:“麗珠姐,有什麽事你可不要瞞著我啊。”
麗珠:“不會的,瞞你幹嗎?回去吧。”
麗珠把周鳳送出了校門。轉回來,猛見到一個人影在牆角一閃。她裝作沒看見,徑直往裏走。那人影見她沒反應,又鑽了出來,麗珠猛一轉身,原來是吳臘。
麗珠:“幹嗎神神道道的?”
吳臘答非所問地:“你告訴她了?”
麗珠:“沒有!你還嫌害她不夠嗎?”
吳臘:“麗珠姐,你不知道,我是真心喜歡她,她現在這樣,我也不好過。可是,她不領我的情,有什麽辦法?”
麗珠:“你別搞錯了,人家現在是袁之慶的老婆。”
吳臘:“正因為如此,我才愛莫能助啊!”
麗珠:“你要真的真心愛她,你就幫幫她,幫她把之慶弄出來。”
吳臘:“麗珠姐,你說我有這能耐嗎?”
麗珠:“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落井下石。”
吳臘:“我能嗎!”
今天一早,四季青茶場盥洗室裏:
誌林:“哎,你知道嗎?聽說今天開會是批鬥*集團的幾個人。”
克忠:“你也聽說了,我還以為他們瞎傳呢?”
誌林:“就是我們場的同進、崔柱、恩國還有狀元牌樓的袁之慶。”
克忠:“是嗎?真是‘風頭黴頭兩隔壁’啊,那天選上普查隊的時候,他們幾個還請了客,都傳說進了普查隊,以後可能會有機會進林業局,可以告別露天作業的日子了,誰知普查隊的床還沒睡熱,倒睡到收審所裏去了。”
誌林:“就是啊。可我就想不通了,你說同進麽,出身高了點,他父母算是小資本家。可是那崔柱和恩國都是工人出身,他們何苦去淌那渾水呢?”
克忠:“就是,平日裏也並不見他們有什麽牢**,怎麽就搞到*集團裏去了呢?真是讓人想不到。”
誌林:“難道也像他們說的‘知人知麵不知心’嗎?”
克忠:“不至於吧,對了,幾點開會?”
誌林:“樓下門廳裏貼著布告呢,說是下午2點,還不準請假呢!”
三裏灣周鳳家門口。
陳嬌:“周鳳姐,周鳳姐!”
沒人應門。
陳嬌焦急萬分。拔腿就走。
中心小學門口,陳嬌匆匆進去。陳嬌進辦公室。麗珠在教室瞥見陳嬌進去,連忙趕出來,陳嬌已經進了辦公室。麗珠隻好返回教室。
陳嬌一看,周鳳正在批改作業。
陳嬌看看周圍,辦公室隻有兩三個老師在改作業,輕輕地坐在了周鳳身邊的一張辦公桌旁:“周鳳姐,不好了,今天下午茶場開職工大會,說是要批鬥*集團的人呢。”
周鳳大驚失色:“真的!之慶也來嗎?”
陳嬌:“我也不知道,但聽他們都這樣說。”
周鳳:“他說的果然是真的!”對陳嬌:“怪不得,我這兩天眼皮老跳!麗珠姐還說不會呢!”
聽周鳳這一說陳嬌突然明白自己多嘴了!
陳嬌:“周鳳姐,別難過,大家都不相信有這回事呢!”
周鳳:“真的嗎?可是,人已經關起來了,還要批鬥呢!”周鳳眼圈一紅,可是,這回她忍住了,沒掉下眼淚,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下午嗎?”
陳嬌:“嗯。那我走了,別難過啊。”
下午兩點多,四季青茶場裏茶廠的殺青室裏,職工們團團圍住了舞台。台上,同進、崔柱、恩國、袁之慶一排站著。同進低著頭。崔柱、恩國不服地歪著頭。袁之慶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裏,但他眼睛裏企盼的神情透露出了他的焦慮。
袁之慶心想:周鳳應該會來,隻要她知道今天我會到這兒來,但是如果他們瞞住了她呢?周鳳啊,你可一定要來啊,你來看一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他們打我了,但是,我沒有屈服,我是清白的,年輕輕的生命是不那麽容易摧毀的!我會挺住的。我會回來的!
袁之慶往台下人群中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周鳳。他失望地歎了口氣。低頭看著台前。
突然,有人喊起了口號:
“打倒美蔣特務!”
“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坦白從寬!”
“抗拒從嚴!”
台下的群眾稀稀拉拉地跟著喊口號,聲音也不怎麽響。
有人抓住同進的衣領子,使勁一推,同進抬起了頭。
“金同進!你老實說說,你們的*集團叫什麽名字?”
同進聲音含糊地:“挺進救**。”
“大聲點!”
“挺進救**。”
“誰是司令?”
“郝局長。”
“副司令呢?”
“袁之慶。”
袁之慶聽到同進說他的名字。抬了一下頭,又低了下去。
“還有呢?自己說,別擠牙膏似的!”
同進:“崔柱是分隊隊長……”
崔柱:“同進!你這狗娘養的!你他媽的瘋狗亂咬人!我饒不了你!……”崔柱身後的警察用力一蹬,崔柱跪了下來,警察用力一按,崔柱的頭被按了下去。
同進:“恩國也是……”
同進話音未落,恩國一腳踹了過去,同進差點被踹下了台去,幸虧那個警察抓住了他。
恩國在崔柱罵同進的時候就想一起罵了,可是,同進還沒有提到他的名字呢!所以,他就先忍了下來。並偷偷地看準了,並悄悄地移動了一點位置,好一腳直接踹準這隻瘋狗!受了這麽長時間的罪,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在陷害自己,原來是你這隻瘋狗!恩國越想越氣,強捺住怒火,隻等同進開腔。這一腳雖然踹準了同進,可是,由於用力過猛,恩國自己也差點摔了一跤,身後的警察輕輕一拉,恩國就跪到了地上,緊接著,他的頭也被按了下去。
“袁之慶!你老實交代,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袁之慶:“我真的沒有什麽好交代的,根本沒有誰派我來過。”
身後的警察走上前來,把他銬著的****使勁拉了一拉,****馬上銬得更緊了,袁之慶的雙手被緊緊地卡在了****裏,袁之慶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咬緊了牙關,冷汗立即從他額頭滲了出來。
吳臘、吳茗和陳嬌都來到了殺青室,站在****對麵。
吳臘看見了袁之慶痛苦的表情。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掠過了他的嘴角。
突然,他看見袁之慶抬起了頭,他的眼睛停在了殺青室的****旁邊。臉上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他的眼睛裏射出了柔和的光亮。吳臘往****旁一看:周鳳!
怪不得!她是什麽時候來的呢?隻見周鳳看到袁之慶被警察用****夾住的時候,“啊!”地叫了出來,馬上又縮了回去,用手掩住了嘴,慢慢地低下了頭,眼淚直流。隨後她又立即忍住了,重新抬起了頭,這回,她笑了,她含著眼淚朝袁之慶輕輕地點了點頭,用力擦去了眼淚!她轉身走出了****。吳臘知道除了袁之慶和他誰也沒有注意到周鳳,也沒有人看到這短短幾分鍾所發生的事情。可是,他沒想到陳嬌也注意到了。她站在吳臘與吳茗的身後,看到吳臘輕輕轉動的頭部動作,知道他還是對周鳳沒死心。陳嬌知道吳臘對周鳳的單相思,隻是根本沒想過吳臘會做出什麽事來。
吳臘認定,是麗珠把這件事告訴了周鳳,所以,周鳳才會來的。他決定再敲周鳳一下。他用眼角掃了一下陳嬌,低聲對吳茗說:“聽說,袁之慶要判重刑,他是特派員,出身資產階級,老婆出身又不好。”
吳茗:“說他是特派員,有證據嗎?”
吳臘:“笨蛋,這種事,你以為都要什麽真憑實據的嗎?”
吳茗:“照你說,那就沒有希望了?”
吳臘:“當然。”
吳茗:“這跟出身有什麽關係?”
吳臘:“怎麽沒關係?你看,同進就是用了重刑才審出來的。”
吳茗:“哥,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吳臘:“這你就不知道了,收審所的福成你認識不?他可是我的哥們。別以為自己讀了幾年書,就不把你哥我放在眼裏了。”
吳茗:“哥,我是這種人嗎?”吳茗知道吳臘為上次他要吳茗介紹周鳳給他而吳茗沒辦心中還存著個芥蒂。就對吳臘說:“哥,其實呀,學問不在乎讀書多不多。紅樓夢裏有一副對聯叫做‘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它的意思也就是說:明白世間的事情,掌握它的客觀規律,這些都是學問;恰當地處理事情,懂得道理,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文章。像你這樣的人,就是‘世事洞明’和‘人情練達’了。”
吳臘被吳茗這一通“順毛擼”擼得癢癢地,別說多痛快了!
所謂“順毛擼”是江北一帶的方言俚語,意思是指:貓啊,狗啊等動物,隻要你按著它身上毛須生長的方向,順著捋它,它就舒服。引申的意思就是:說順情話,讓人聽了舒服。吳臘雖說一表人才,頭腦靈活,可就是少讀了幾年書,自知還有一虧,今天,弟弟知道哥哥還有這一心病,順勢安慰了他一下,又把他工於心計的優勢指了出來,簡直是點中了他的穴位了,聽得他心服口服,把上次的事也就一筆勾銷了。
吳臘:“到底是親弟弟,知道哥哥的心思!”
吳茗:“哥,不是弟弟猜你的心思,我是真心佩服你的!”
吳臘:“既然你都說了,那我問問你,《紅樓夢》裏是不是還有個鐵檻寺?”
吳茗:“有啊,哥,這個你也知道!你聽誰說的?”
吳臘:“這,你就別管了,你隻告訴我這個鐵檻寺就是了。”
吳茗:“這鐵檻寺是《紅樓夢》裏賈寶玉家的家寺,京中老了人口先在鐵檻寺停靈。一般人講鐵檻寺大多是指賈府的秦可卿死後,到鐵檻寺停靈,王熙鳳在鐵檻寺,其實是在鐵檻寺旁邊的饅頭庵裏,受了老尼姑靜虛的****,辦了一件害人的事。”
吳臘因上次福成提到“這就是王熙鳳的鐵檻寺,神不知鬼不覺的。”時,隻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今天聽吳茗講到鐵檻寺也提到了王熙鳳,知道吳茗是懂的,就也想弄清個究竟。
吳臘:“你給我說說看,什麽害人的事?”
吳茗:“有個張財主,有個女兒叫金哥,原受了長安縣守備家公子的聘定,結果,長安府府太爺的小舅子看上了她,非娶不可,張家正在為難,誰知守備家聽見此信,賭氣不肯退定禮,還不問青紅皂白,吵到張家門上,女家也賭氣了,偏要退定禮,就求王熙鳳打通長安節度使雲老爺逼著守備家退了定禮,要金哥嫁給李家,結果金哥自縊而死,那守備之子也投河自盡。而王熙鳳卻坐享3000兩銀子。王熙鳳在鐵檻寺做的這件事連王夫人都不知道。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了。”
吳臘:“哦,原來如此。”
批鬥會結束後,吳茗、陳嬌回到宿舍。
陳嬌:“吳茗,我看你哥他對周鳳姐好象還不死心呢。”
吳茗:“是嗎?”
陳嬌:“他好象對袁之慶的事有點幸災樂禍。”
吳茗:“不會吧?”
陳嬌:“那他怎麽說袁之慶要判重刑呢?”
吳茗:“那是他聽他在收審所的一個朋友說的。”
陳嬌:“真的!那周鳳姐可慘了!聽說她也懷孕了。”這時,陳嬌已經懷孕七八個月了。
吳茗:“是嗎?”
陳嬌:“我騙你幹嗎?”
晚上,陳嬌在屋裏轉來轉去,心神不定。她想到周鳳家去,又不知該不該去,下午的事,是她告訴周鳳的,她知道,麗珠姐不告訴周鳳這件事,肯定是怕周鳳姐挺不住,可是,不告訴她,她就永遠不會知道嗎?今天下午,周鳳姐去了,而且還見到了袁之慶,雖說兩人沒能有機會說上話,可總比見不到好吧。常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今天她見到了活的袁之慶難道不好嗎?不知周鳳姐現在怎麽樣了?陳嬌決定去看看,否則,今晚她是不可能安睡的。
周鳳家後院,周鳳正在搬明早用的柴草,兩人就站在柴草堆旁邊說起話來了。
周鳳:“你是怎麽知道的?”
陳嬌:“我也是聽說的。”
周鳳:“你聽誰說的?”
陳嬌:“你別管。”
周鳳:“不是,陳嬌妹,你不知道,我不能不管。”
陳嬌:“為什麽?”
周鳳:“陳嬌,你我情同姐妹,本來,許多事我該找你商量,可是……”
陳嬌:“可是,吳茗是吳臘的弟弟,是嗎?”
周鳳:“你怎麽也會這麽想?”
陳嬌:“因為這件事就是吳臘說的。”
周鳳:“上次那件事也都是他說的。”
陳嬌:“哪件事?”陳嬌隻知下午批鬥會的事。
周鳳:“說之慶是美蔣特務,也是他說的。我怎麽都覺得好象他故意在造輿論似的。”
陳嬌:“不是,不是。周鳳姐,你誤會了。他有個朋友在收審所裏。所以,他的消息還是準的。”
周鳳:“陳嬌妹,照你這樣說,之慶真的會判重刑了?你說我怎麽辦好呢?唉,我真的實在挺不住了,都是我害了他了,我也隻有一死謝罪了。”
陳嬌:“別亂說。”
周鳳:“真的,如果他娶的不是我,情況可能會好一點的,因為我成份不好,才連累了他的。唉!”
兩人無語。少頃,周鳳對陳嬌說:“你回去吧,你身子重,遲了不好,吳茗會不放心的。去吧。”說完,周鳳眼圈一紅,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陳嬌:“周鳳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周鳳:“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