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碰石頭
你還是不是男人
見蘇筱晗坐下,一個兜著圍裙穿著隨便又俗氣的劣質布料的衣服的略顯肥胖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臉上是慍怒的表情,像是剛找人吵過一架,現在還是念念有詞地抱怨著,時不時冒出幾句不堪入耳的粗話。對著蘇筱晗,沒好氣地說:“吃什麽?”
她的不善口氣直接影響到蘇筱晗原本鬱悶的心情,但蘇筱晗隻想快點吃完早些離開,便克製住自己的脾氣沒有與她計較。語氣不鹹不淡地問,“有麵嗎?”
“什麽麵?”她用不耐煩的眼神瞪著蘇筱晗,仿佛蘇筱晗在浪費她的寶貴時間。蘇筱晗猜,倘若蘇筱晗再拖延幾分鍾,她會不會就更改了她吵架的對象,矛頭指向蘇筱晗。
蘇筱晗差點被她的那種態度給激怒,告訴自己不要惹事,又一次隱忍下來了,沒有看她冷冷地說道,“大排麵。”
“十塊錢。”她毫不含糊地說。
起初看到店麵聯想到的價格與物品的實際價格是有差距的,因此覺得自己上了當,但想想剛才進來之前比較過的那幾家店估計不會有少於十塊錢的午餐了。在心裏掂量完之後,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十元紙幣。剛伸出手,沒等一秒,她就一把搶過錢拔腿走人。
蘇筱晗無奈地笑了笑。
隱約之間聽到裏麵廚房傳出來的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以及兩個驚天動地此起彼伏的咒罵聲。再次自認來錯了地方。如果蘇筱晗不是每天為錢奔波為錢煩惱而是被父母捧著手心裏衣食無憂的掌上明珠,蘇筱晗一定會扭頭就走。甚至根本不會因為要省錢來這種地方填肚子。可蘇筱晗不是。蘇筱晗必須為了那十塊錢和蘇筱晗的肚子繼續留在這裏委屈自己的耳朵受他們的荼毒。
麵過了很久才送來,那個不似服務員的大嬸很不客氣將碗一放,一句話都沒有便挺著肉嘟嘟的肚子大腹便便而去。
看著碗裏的麵,頓時沒了食欲,碗中的湯是醬油和白開水混合而成,上麵漂浮著切成小段的生青蔥,那一塊大排更是沒話可說,刀工實在不得不叫人佩服,厚度隻有一厘米,大小跟荷包蛋的相似,它的重量主要還是在那塊骨頭上。
蘇筱晗忍住拔腿的衝動,深呼了一口氣,隨便拿了雙不知有沒有消過毒的筷子埋頭猛吃準備在吃出味道之前就把麵咽下去,但是難吃的味道依然充斥著蘇筱晗的口腔刺激著蘇筱晗的味蕾。不得不說那難吃的程度到達了一定境界,與宇文辰的手藝相比是萬萬不及的。
嚼著嘴裏的麵,強忍住嘔吐的欲望,無奈地盯著那碗吃了一半的麵,為了不再虐飛待自己,還是決定放棄。於是拎起包頭也不回地快速離開。
走出那家店,仔細觀察了下周圍環境才發現這條小巷是每天在陽台晾衣服可以看到的。正這麽想著,抬頭瞥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看著眼前的景象,猶如五雷轟頂,震驚得無法動彈。怎麽會?
如果不是蘇筱晗親眼看到,蘇筱晗將永遠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宇文辰為何會閃爍其詞,如果不是蘇筱晗親眼看到,蘇筱晗將永遠也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叫三輪車的東西。而蘇筱晗真真切切地親眼看到蘇筱晗的宇文辰一腳一蹬艱難地踩著那輛裝滿了各類蔬菜笨重的鏽跡斑斑的三輪車。炎熱酷暑,她那布著皺紋的臉上淌著汗水,一滴一滴滴在幹燥灼熱的水泥地上,?滴一顆,蘇筱晗的心都在流血。
蘇筱晗眼睜睜地望著宇文辰在蘇筱晗吃午飯的那家店的後門停下,然後艱難地將車上一筐一筐的蔬菜搬進去。一個來回、兩個來回、三個來回……始終沒有人出來幫她。她又一次把菜筐放下,拭去掛在熱得通紅的臉頰上的汗珠,大口大口喘著氣,蹲下身一使勁兒雙手提起沉重的菜筐步履蹣跚地拖著兩條腿進了屋子。遙望著她的背影,蘇筱晗好想衝到她的跟前扔掉她手中的菜筐對她說:“我們不幹這活了。我們不缺這點錢。”可現實逼得蘇筱晗不得不自私,因為我們真的需要這點錢。
任憑淚流了滿麵,而蘇筱晗隻能躲在角落看著這一幕。倘若蘇筱晗出麵,她見著蘇筱晗為她流淚難過勢必會更加傷心。蘇筱晗氣蘇筱晗自己沒有能力讓宇文辰過上好日子,反而令她跳進了另一個火坑,自己卻還擺著一副清高的模樣。但未想過沒有錢,自己什麽都不是,更不提那不值錢的臉麵。
“哎,蘇筱晗說。你手腳怎麽這麽慢呐?磨蹭磨蹭,是不是想偷懶啊?別忘了我們可是給你錢的!不想做就給老娘滾!”
“不是的,老板娘。你看,蘇筱晗剛把菜運回來沒休息就搬進來了,飯都沒吃。老板娘,蘇筱晗真沒偷懶。”
“哎呀,你這不是說蘇筱晗虐飛待你嗎?行,你不用幹了!我們這座小廟可容不了你這尊大佛!滾滾滾!”
站在遠處的蘇筱晗又聽見了那熟悉的咒罵聲,隱約聽見宇文辰的哀求聲,蘇筱晗心一沉,忍不住朝前走近,沒走幾步就看到宇文辰被推了出來差點摔跤。蘇筱晗快速跑過去扶住宇文辰:“宇文辰,你沒事吧?”
宇文辰聞聲轉過頭來看清了蘇筱晗,淚水就再也沒忍住,委屈地喊著蘇筱晗的名字。
看著她委屈流淚的模樣,蘇筱晗的心都痛了。摟著宇文辰,轉過頭對上那個缺乏教養的女人,看她一臉戒備便讓蘇筱晗想起另一張同樣令人厭惡的麵孔,積聚的怒火如同醞釀已久的火山頃刻間爆發出來:“做人不要這般尖酸刻薄,為你自己和你的子孫積點德吧!下地獄後也少受點酷刑!還有你該燒燒香拜拜佛多做點善事想佛祖懺悔,否則即使盲人也不會走錯你們的店的。”
“你、你算哪根蔥啊?敢教訓起老娘來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她突然扭過頭扯開嗓子朝裏麵的廚房大喊:“阿根!你還是不是男人啦?你老婆被人欺負了,你還不快出來!”
“你個臭婆娘!又想沒事找事是不是,還嫌吵得不夠啊?”聞聲便見一個虎背熊腰長得黝黑挺著大大的啤酒肚的男人從裏屋走了出來,見到蘇筱晗愣了一下,用下巴指了指蘇筱晗,轉向他老婆問道:“她是誰?”
“就是欺負蘇筱晗的人。你要是蘇筱晗男人就去給蘇筱晗打她!替蘇筱晗出出這口惡氣!”
“不要啊!她還是個孩子,不懂事。老板、老板娘,你們行行好,不要跟一個小孩子計較。蘇筱晗求求你們。”
“不要求他們。他們根本不配!”
“哎呦,這個時候還嘴硬?好!你等著瞧!”那個女人繼而轉向她老公,“你個死沒良心的,你就任由她們欺負你老婆啊!”
“你們居然敢欺負蘇筱晗老婆!看蘇筱晗不收拾你們!”
那個女人雙手環胸,得意洋洋地斜睨著我們。
“還不知道誰欺負誰呢!你們今天敢動我們一根頭發,蘇筱晗會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小丫頭片子還真會嚇唬人啊!你唬誰呢?今天閻王老子都不會來救你們了。”他說著一步一步靠近我們準備動手。
蘇筱晗狠狠地瞪著他:“你敢?你要是再向前走一步,蘇筱晗保證你會在醫院的病床上躺一個月好好休息一下或者去警察局喝杯茶跟陳局長聊聊天,隨你二者選一。”
他真的停下了腳步,沒有任何動作,估計是在思考蘇筱晗說的話的真實性。
“你怎麽還不動手?這小丫頭片子能有多少能耐?不要被她給騙了!你快給蘇筱晗上啊!”那個女人見他有所動搖等不耐煩了便用原本環著胸的手推了他一把。
他甩開了女人的手說道:“你懂什麽?”
“蘇筱晗怎麽就嫁給了你這麽個窩囊廢,連自己老婆都保護不了!孬種!……”
“閉嘴!”男人忍不住了大吼一聲。這一聲倒是把女人給震住了,隻得瞪了瞪眼珠子。沒敢再多說一句。
“考慮清楚了??是讓我們走還是要跟蘇筱晗打?忘了告訴你了,蘇筱晗是跆拳道藍帶。”看他們一臉不解好心提醒,“藍帶不知道,跆拳道總知道吧?”
“你們真認識警察局局長?”
“怎麽?還不想讓我們走?看來你真想到警察局去坐坐了。”蘇筱晗輕蔑地看著他們嗤笑道。
他撓撓頭,在屋子裏踱了幾步,皺著眉,轉過腦袋,揮手趕我們:“算你們走運!快給蘇筱晗滾!”
“宇文辰,我們走!”蘇筱晗一把拉著宇文辰的胳膊往外走。“蘇筱晗不會再為了所謂的麵子而讓你受這樣的委屈。蘇筱晗寧可上街乞討也不要你再看別人的臉色和刁難過日子,你知道嗎?看到你受苦比蘇筱晗自己受苦更讓蘇筱晗難受。”
“筱晗筱晗,蘇筱晗的好孩子!蘇筱晗什麽都聽你的。”宇文辰擦幹眼淚說道。
“我們走。”拉著宇文辰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錢肯定是要不回來了,那些錢就當是買個教訓吧。而且蘇筱晗不想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花時間惹麻煩。現在的蘇筱晗已經跟那裏毫無幹係了,不願意欠任何與父親有關係的人的人情。
“你怎麽就這樣讓她們走了?你還是不是蘇筱晗男人?蘇筱晗當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蘇筱晗的命怎麽這麽苦喲!”
“你鬧夠了沒有!你個臭婆娘沒看到那丫頭片子根本就不怕咱們,也許真有後台。頭發長見識短,你想害死老子啊!”
“你是不是**長腦子裏去啦?她要真有後台,她那個宇文辰會來咱們這兒打工,她自己會來咱們這兒吃飯?”
“那剛才你為什麽不說?”
“是你不讓蘇筱晗說。你是豬啊你,腦子這麽簡單!”
“再罵一遍!看蘇筱晗不揍你!”
“你打!你打!你就隻會打老婆!除了這麽點能耐你還會幹什麽?”
……
蘇筱晗拉著宇文辰的手回家,就像小時候每當闖了禍代替父親被叫到去學校的宇文辰接蘇筱晗回家時那樣手牽著手,表示彼此依賴對方。
一路上神色凝重,什麽話都沒有說。因為我們都害怕開口。蘇筱晗害怕向宇文辰承認心裏的內疚,而宇文辰,該是沒有坦白找到工作的事並且受委屈時恰巧被蘇筱晗撞見怕蘇筱晗氣惱。
蘇筱晗掏出鑰匙打開門,看著身後的宇文辰進了門,歎了口氣,輕輕地關上了門。蘇筱晗示意宇文辰坐下,自己緊跟其後,悠悠地先開了口。“以後找工作一定要跟蘇筱晗說,好嗎?如果找的工作依舊是像今天這般的就一定不能做下去。……對不起,蘇筱晗沒能保護你。”蘇筱晗低下頭不敢去看宇文辰的眼睛,看著她溫和歉疚的目光,蘇筱晗會更加覺得自己卑鄙。
“不是的,是蘇筱晗不該瞞著你的。蘇筱晗以後再也不瞞你了。你不要生氣,蘇筱晗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對不起。”宇文辰急忙跑過來抱住蘇筱晗,眼淚滴在蘇筱晗的肩膀上,熱熱的濕濕的。可蘇筱晗的心在疼,那一滴滴眼淚猶如一把銳利的尖刀一下又一下地淩遲蘇筱晗的心髒。
“不!你根本不知道!該說對不起的人是蘇筱晗!是蘇筱晗!”蘇筱晗哭著一把環住宇文辰的腰,臉深深地埋在她懷裏。“你沒有做錯什麽。是蘇筱晗不好。”
“以後隻要是你不高興讓蘇筱晗去做的工作蘇筱晗都不去了,好不好?”
蘇筱晗點了點頭,“宇文辰……”
若是今天沒有發現宇文辰在那裏工作,不知她又要受多少苦。倘若蘇筱晗早些站出來,宇文辰就不必委曲求全地看她的臉色了,蘇筱晗為自己別有用心的退縮而感到羞愧。蘇筱晗怎麽可以對宇文辰這麽壞?
如果沒有宇文辰,蘇筱晗的身上不知道還會增加多少條醜陋的疤痕,而蘇筱晗該挺身而出的時候竟然會有一絲猶豫。如果我們立場相換,她會毫不考慮地站出來把蘇筱晗護在身後的,即使她心裏害怕周文清,麵對父親也總是心驚膽戰,但要保護蘇筱晗的心卻從沒有退縮。而蘇筱晗呢?好像總是躲在她瘦弱的身子後麵受著保護。
猶記得那咒罵那鞭打的一幕幕場景,可以說曆曆在目。那時候年幼的蘇筱晗根本無力抵抗,當攻擊發起時除了承受暴力就是逃,那小小的拳頭對對方根本起不了作用。蘇筱晗的童年便是在暴力和壓迫的陰影中度過的。與此相反的是,所有人都認為蘇筱晗有著令人羨慕的家庭背景便過的是公主般的生活並且有一個好繼母。可想而知,周文清在人前多麽會演戲了。這正是她的高明之處,即使蘇筱晗說周文清虐飛待蘇筱晗也沒有人相信,甚至會說蘇筱晗忘恩負義吧。
不過她確實教了蘇筱晗不少道理,比如第一次挨打讓蘇筱晗懂得在艾家絕對不能出頭當好人,否則下場會很慘。
八歲。
放學回家的蘇筱晗背著書包正要回自己房間,路過艾延房間的時候聽到了她歇斯底裏的哭聲,本來不想去理會的,因為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自然會有很多人哄她寵她。當蘇筱晗要抬腿離開,陣陣哭喊不絕於耳,不該有的同情心在那刻泛濫成災。
“就當是做一件好事吧。”心裏想著。無奈回頭推開了門。
她跌坐在她的小床邊,哭得聲嘶力竭,像是要把所有抱怨委屈統統哭出來又像是為了博得憐愛和擁抱,讓人無法無視她的存在。蘇筱晗不知道小孩子可以有這麽大的肺活量。
蘇筱晗急忙扔下書包跑過去查看她時發現她額頭上有一個包,應該是在哪裏磕碰到的吧。看了看周圍,床欄是放下來的,肯定是專門照顧艾延的粗心的保姆下午在艾延睡覺時沒有把床欄拉上,艾延翻了個身便掉下來了,正不巧磕在了放在床邊的木椅的一個角上。
“延延乖,不哭哦。姐姐抱。”蘇筱晗伸開手臂抱抱她拍拍她就像小時候媽媽哄蘇筱晗的那樣不時地哄她給她擦眼淚,想要把此刻她最需要的溫暖給她。“延延不哭就給糖糖吃哦。”
……
“延延不哭了好不好?姐姐帶延延去玩?”但,即使任憑蘇筱晗怎麽哄,她依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而蘇筱晗的耐性正逐漸伴著哭聲一點一點消磨掉。最後,“別哭了行不行啊?再哭再哭蘇筱晗就不管你了讓你被巫婆抓了去!聽到沒有?”
她愣了一愣,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嘴巴一癟又一張,“嗚??哇??”那哭聲比起之前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臭小孩!哭什麽哭啊?蘇筱晗又沒對你怎麽樣!不準哭!”看她哭個不停蘇筱晗忍不住聲音提高了幾分。“還不停?好!隨你的便!蘇筱晗走了!”說著,彎腰拎起地上的包正要直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