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終於開張了
十一年
蘇筱晗敢肯定他認識蘇筱晗,並且不想讓蘇筱晗認出他,不然他何必在差點碰麵的時候著急離開。他到底是誰?
疑慮在心頭一點一點慢慢化開,一整天想的都是那個奇怪的黑衣男子,無奈笑自己庸人自擾,倒不如靜觀其變。
開張的第一天沒賺一分錢,卻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對此,店內的每個人皆深信不疑。
後來的幾天證實了我們的想法,生意非常好,回頭客很多,尤其是婉秋姐先前的公司的訂單特別多。
隨著店廣受好評慕名而來的人和訂單越來越多,原先人手不夠的我們更加手忙腳亂了。幸好應聘的人也逐漸增加了,以至於最後因為名額有限有些來應聘的直接讓他們回去了。為了方便訂購和更好宣傳,婉秋姐實行了網絡訂單。此舉一出,吸引了更多地消費者。
沉浸在喜悅中的蘇筱晗,認為這本是當然,絲毫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入學通知書不出所料地寄了過來,看著它,與看著一張白紙無異,因為它對蘇筱晗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當初,蘇司徒暗夜拿著蘇筱晗的誌願看了半天,一副眼睛掉到下巴的模樣,他一直認為蘇筱晗會填報本市最好的大學而不是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大學,學校的老師們也隔三岔五地對蘇筱晗進行疲勞轟炸,但所有人在蘇筱晗的堅持下敗下陣,無不用惋惜的眼神看著蘇筱晗。
原因隻有蘇筱晗一個人知道,連蘇司徒暗夜蘇筱晗都沒講,隻想把那個原因爛在肚子裏。
十七歲生日之前,蘇筱晗確實想和傅洱荻念一所大學,繼續當他的學妹,繼續每天纏著他,可是那之後,什麽都不同了。既然不是那所學校,那麽念哪一所都無所謂了,蘇筱晗隻想離那些心念的、心痛的、心恨的、心厭的人和事越遠越好,想要徹底擺脫。
然而,蘇筱晗沒有想到蘇司徒暗夜居然會放棄那所以建築係聞名的大學,畢竟每當他說起那所學校以及他熱愛的建築時,他都顯得那樣自信目光中充滿了向往。
可是,他放棄了。
沒有人比蘇筱晗更理解它對蘇司徒暗夜的意義,所以沒有人比蘇筱晗更能體會他內心的掙紮和痛苦,蘇筱晗想象不出他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使他放棄了那所他熱衷的大學,放棄了要在那所大學追尋的夢想。
等蘇筱晗知道為時已晚,他已將瞞著他父母的誌願正表填交上去。
在這件事情上,蘇筱晗懊惱不已。如果不是蘇筱晗隻關注自己的事,缺少對蘇司徒暗夜的關心,如果不是蘇筱晗的疏忽,蘇筱晗能勸說住他的。可是,蘇筱晗沒有。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東窗事發,當拿到入學通知書時,結果便可想而知。一雙對兒子給予高度期望的父母知道真相後猶如晴天霹靂,怎麽也想不到優秀孝順的兒子會瞞著他們放棄了更錦繡的前程。難過、失望、歎氣聲緊緊盤旋著三個人的低氣壓中,幾日無語無眠。
“司徒暗夜,你後悔嗎?”
“隻有遺憾,沒有後悔。”
“為什麽放棄?”
“你在哪兒蘇筱晗就在哪兒。”
“可你說過,你一定要念那所大學。”
“那是因為你想念的學校正好在它的對麵,方便保護你,不用擔心你受欺負。”
“你是為了蘇筱晗才放棄的?!”
“這是蘇筱晗自己的決定,不關你的事。蘇筱晗已經成年,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你這樣,不僅你自己遺憾你的父母也很難過。”
“他們很愛蘇筱晗,終究會原諒蘇筱晗的任性。”
“可是你依然傷了他們的心。”
“蘇筱晗知道……”
我們懷揣著夢想並以此一步步前進,我們在選擇的十字路口佇足彷徨,迷茫地看著四方,不知哪裏是該我們走的路,我們擔心走錯路,於是,我們害怕做選擇,如果走錯了我們便會離夢想越來越遠。可是,似乎我們永遠無法避免失誤,因為我們不能預知未來。一些事,注定了便不能再改變。
蘇筱晗和蘇司徒暗夜拿著入學通知書去學校報到,環視這所將度過四年光陰的學校,心中沒有激情沒有憧憬,平靜得激不起一點波瀾。那個曾經迫切想要夢想的地方已離蘇筱晗遠去。
蘇司徒暗夜最終妥協搬去學校宿舍。家與學校離得實在太遠,蘇媽媽又不放心蘇司徒暗夜打著在外租房生活自由的口號而到處拈花惹草不學好將女生帶回去過夜,以生活費作為脅迫條件逼得蘇司徒暗夜不得不舉白旗。
他沒有因此而有多少失落,他依然很方便來找蘇筱晗。蘇筱晗的生活隻有三點一線,家、店、學校,他總能輕易的找到蘇筱晗。
上了學之後,我們都開始忙碌起來,忙著課業忙著打工。蘇司徒暗夜找了一家建築公司在裏麵當小弟給他們跑腿,他說雖然辛苦可總能學到點什麽,他沒有放棄他所熱愛的建築,他說他隻是換了個地方學建築並沒有減退對建築的激情。蘇筱晗笑看著蘇司徒暗夜的逐漸成熟,為他的改變而高興。
蘇筱晗也依舊選擇了經濟,不為其他,隻想做蘇筱晗想做的。一個人生活在世,十有**是不如意的事,如果自己想做的不能做,那人生未免太悲哀了。
時間,一輪一輪地轉動著,一天、兩天、三天……一晃眼,三年便過去了,有些事變了,也有一些事仍然循規蹈矩按部就班著,本以為能夠就這樣平淡地生活下去,可偏偏不如人所願,或許這就是天意。
“小筱晗,四號桌的客人就交給你了。”筱悠對蘇筱晗眨了眨眼神秘一笑用目光向蘇筱晗指了指四號桌的那對情侶。
那個男人背對著我們,蘇筱晗根本看不到他的臉但覺得背影異常熟悉,像極了那個蘇筱晗思念的人。不,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坐在他對麵的女孩笑靨如花,估計是她的男朋友再給她講笑話又或是有什麽開心的事,看上去很幸福。她長像清秀,給人一種恬淡的感覺,猶如一潭興波不起的湖水,美麗而清澈。她應該是小家碧玉型的女人吧?像這樣沒有經曆過磨難風波的單純女孩總能引起蘇筱晗的羨慕。
見蘇筱晗沒什麽反應,又開口道,“是個帥哥哦。”
蘇筱晗著實拿她沒辦法,興致缺缺地說出事實,澆滅她的幻想:“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
不清楚為什麽她那麽熱衷於給蘇筱晗介紹對象,而且她與對方也不相熟。有時候蘇筱晗真懷疑她是真心做媒婆還是在試探蘇筱晗對男人的興趣。
她一臉沮喪,皺著柳眉:“每次都這樣!你到底喜不喜歡男人啊?難道……”突然一副恍然大悟了然於心的樣子,伸出食指指著蘇筱晗:“難道你對男人有恐懼?”她挑了挑眉,等待著蘇筱晗的反應來證實她的猜測。
蘇筱晗怔忪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她會問這個。蘇筱晗抬眼狠狠地瞪著她,蘇筱晗能從她的詫異的眼中看到自己逐漸黝黯而森冷的眼神。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蘇筱晗不發一語漠然地轉身離去。可她不知道,無論她是否故意,她的話像一根沾了鹽巴的針深深地刺在蘇筱晗尚未痊愈的心上麵,每一次跳動都隨著那個針而刺痛。
盡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蘇筱晗不能把私人的感情帶到工作上,更不能讓任何人看了笑話。
扯起嘴角,微笑著走到他們跟前詢問,“請問……”可當蘇筱晗掃過他們微抬的臉時,那一句“兩位要點些什麽?”再也說不出口。喉嚨口似有一顆核梗著,既咽不下也吐不出。
“筱晗筱晗?”他抬起臉對蘇筱晗的突然出現很驚訝,“你居然在這兒!”但未久便恢複了常態,他鬆了口氣,露出笑容,“當初你不留一句話便離家出走,蘇筱晗先前還很擔心,如今看到你安然無恙蘇筱晗就放心了。”
蘇筱晗看著他,久久久久,肆無忌憚,仿佛那一刻世界隻為蘇筱晗倆而存在的。
一陣咳嗽聲化解他的尷尬,也將蘇筱晗帶回了現實。
原以為對他的感情經過三年的推移已經淡化了,隻將那份記憶存在心底,卻一直都是自欺欺人。“你真的擔心蘇筱晗嗎?”蘇筱晗聽見自己的聲音宛如一個哀怨的棄婦,蘇筱晗甚至痛恨起自己為何做不到瀟灑,然而,眼睛依然忍不住瞥向了那個安靜坐著的女孩。
那個女孩一臉平靜,看著她對他淡淡一笑而後低下頭喝著杯中的水。
他把與她對視的臉轉過來麵向蘇筱晗,“你是蘇筱晗的妹妹,蘇筱晗當然關心。”表情是那麽的認真而嚴肅。
他巧妙地避開了蘇筱晗丟給他的燙手山芋,他以為這一句能保兩邊周全。可他們的眼神交流早已刺痛了蘇筱晗的眼睛,他從來不知道他丟給蘇筱晗的傷會有多痛。
“妹妹?是啊,妹妹。一直都是……”喃喃自語著。此刻,以蘇筱晗的立場還能說些什麽?“對不起,打擾了。”幡然轉身,若再不走,叫蘇筱晗情何以堪。
蘇筱晗努力地盡量睜大眼睛而不使眼淚在人前掉下。
聽見身後那個女孩說道,“她……不要緊嗎?”
聽見他柔聲安慰道,“沒關係。她從小到大都很堅強。”
蘇筱晗很堅強?傅洱荻,你太不了解蘇筱晗了!不,應該說你從未試著了解蘇筱晗。如果撇開艾家和傅家的關係,你或許連看也不會多看蘇筱晗一眼。傅洱荻,蘇筱晗在你心裏真的一丁點的位置都沒有嗎?
“筱晗筱晗,你怎麽了?臉色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差?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迎麵走來的婉秋姐說道。
一抬頭便見她擔憂的臉,蘇筱晗輕輕地拉下她貼在蘇筱晗額際的手。“婉秋姐,蘇筱晗下午有急事,蘇筱晗想向你請半天假。”身體變得軟綿綿似乎全然失去了力氣,以現在的狀態蘇筱晗根本無法集中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你有事就先走吧。可你身體真的沒事嗎?”
“可能是蘇筱晗昨天夜裏沒睡好。不礙事。”
“有什麽事不要自己一個人憋著,一定要跟蘇筱晗說,知道嗎?”
“謝謝你,婉秋姐。”
換好衣服,蘇筱晗懦弱地從後門悄悄離開。身體抵在後門的牆上,強忍住的淚水頓時滾落。
蘇筱晗已經拋開了過往的是非恩怨,如今隻想平平淡淡地生活。既然他不能愛上蘇筱晗為何命運還讓我們再次相遇?為何要攪亂蘇筱晗這一如止水的心?為何要破壞來之不易的平靜?
蘇筱晗已經像個帶著滿身傷痕的戰敗者一樣狼狽地逃開了,選擇了要忘記仇恨、忘記親情、忘記愛情,隻把它們變成記憶深藏在腦海裏。可為何依然不能放過蘇筱晗?連犯人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可為何就是不給蘇筱晗重新生活的機會?是為什麽?
蘇筱晗要如何才能再次安撫住悸動不已的心?蘇筱晗要如何才能不嫉妒那個依偎在他懷裏的女孩兒?告訴蘇筱晗要如何……
身體順著牆滑落,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涼,可蘇筱晗連大聲哭喊的勇氣都沒有。顫抖著雙肩,克製住嗚咽聲,這是蘇筱晗表達痛苦的唯一方式。
手撐住牆壁像個遊魂似地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傅洱荻出現在蘇筱晗生命中的時候,蘇筱晗剛好十歲,他則比蘇筱晗大兩歲。他家與蘇筱晗家因為有生意上的關係所以有密切的往來。
他雖然隻有十二歲但個子已明顯高出了同齡的男孩子。不僅如此,當其他男孩子在外麵打架時他靜靜地捧著一本書看;當其他男孩子調皮搗蛋欺負女孩子時他已像個紳士謙讓女孩子。但是他並不文弱,也不是不會打架,隻是就像他說的“武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必要時也未嚐不可。”
他的正義感、他的淡定從容沒有壓迫感卻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威懾力。在他的身上有蘇筱晗一直想要的安全感。和他在一起很安穩很舒服,或許這正是蘇筱晗愛上他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而他的責任感會使他成為一位好丈夫好父親。
十一年了,他在蘇筱晗的生活裏占了整整十一年,前八年,他鮮活地活動在蘇筱晗的周圍,這三年,他鮮活地活動在蘇筱晗的腦海裏,一天也不曾缺席。即使試著遺忘,想要讓工作學習生活的瑣碎填的滿滿當當,可他的臉總還時不時地從腦海裏冒出來,揮之不去,甚至異常清晰。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時間這一貼良藥將他逐漸帶離蘇筱晗的腦海而封存在記憶匣盒裏,由一天思念十幾遍逐漸減少到一天一遍。
可是今天,他的出現打破了蘇筱晗之前所有的努力,見到他的那一刻,蘇筱晗所築堡壘便轟然坍塌,一片廢墟。
十歲。
“延延,別跑,小心摔跤!”
“姐姐,快出來!看傅哥哥給延延買了什麽生日禮物!”艾延跑進蘇筱晗的房間,“姐姐,原來你在這兒呀!延延找姐姐找了好久呢!姐姐,你瞧,這是傅哥哥送給延延的!”手裏抱著和她身體差不多大的泰迪熊,稚氣的臉龐坦露著天真。
在蘇筱晗看來格外刺眼,無論是她的天真還是她手中的泰迪熊。“吵死啦!你沒看見蘇筱晗在看書嗎?帶著你的小熊離開蘇筱晗的房間!”蘇筱晗沒好氣地說。
艾延委屈地撅著嘴,回頭無辜地看著跟在她後麵進來的傅洱荻。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她隻是想找她喜歡的姐姐分享她的禮物!”他氣憤地為她打抱不平。
蘇筱晗的驕傲不允許蘇筱晗低頭,“蘇筱晗不需要!現在請你們離開!”
傅洱荻瞪著冷漠的蘇筱晗無話可說,牽起艾延的一隻手轉身離開,艾延轉回頭大大的眼睛盯著蘇筱晗,原本在眼眶打轉的眼淚已滑落下來,蘇筱晗同樣看著她,心裏竟然有些心疼。
走到門口時,傅洱荻停下腳步轉過身,“聽說你母親是一位賢惠溫柔的女子,看來你根本沒有遺傳到她的半分。你該學習怎樣才能不讓人討厭你!”說完就走。
這時,原本坐在父親腿上抱著泰迪熊的艾延掙紮著起來,歡喜地蹭到傅洱荻的身旁,親了親泰迪熊,抬頭望了望傅洱荻,樂嗬嗬地緊緊抱著今天收到的生日禮物。
大人們都被她的模樣逗樂了,也開懷地笑了起來。
艾延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瞧了瞧他們,隨後傻嗬嗬地跟著笑了。
可蘇筱晗,一點也笑不起來。胸中的怒火又被點燃,蘇筱晗不喜歡艾延被眾人恭星捧月,所有人都寵著她。她是壞女人生的女兒,為什麽她可以受到那麽多人的愛戴?
卻從來沒有人記得蘇筱晗的生日。為什麽這個世界如此不公平?
蘇筱晗環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臉上的笑容,所有人的焦點都是艾延,父親的眼中更是萬般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