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活死人墓少時歡

19 活死人墓少時歡

小孩子這次真是有點反常。

按說,孩子心性,生氣也不過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自打兩人從溫泉回來那晚起,龍熵就真的不怎麽搭理李莫愁了。不管李莫愁怎麽俯首認錯或者出言哄勸,小姑娘總是視若無物,更甚者,小小的孩子不僅不搭理李莫愁,且臉上整日跟結了霜似的,冷的讓人禁不住打寒噤。李莫愁自不必說,小姑娘本來就是被她惹毛的,李莫愁對龍熵的冷冽也隻好想辦法緩和,受苦的是孫婆婆。老人家本就深受主仆思想禁錮,這些年因著李莫愁的不拘小節稍稍好點,然而龍熵的麵無表情或者冷若冰霜卻是不分人的,孫婆婆見著小姑娘,雖然心中愛憐,但也有點噤若寒蟬的意思,不怎麽敢和小姑娘搭訕。龍熵又不搭理李莫愁,隻顧自己一個人習武練劍,小小的身形在叢林中穿梭,身法一日比一日的快速進步著。

李莫愁無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孩子。更不知道龍熵為什麽突然之間氣性這麽大,這都多久了,約莫過去兩三個月的時間了吧?偶爾踏上枝頭立於山巔,還能望到遠山外,飄落的幾場雪花。白茫茫的覆蓋了大半個山頭。隻有這活死人墓是個暖地,從不曾落雪,仍舊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春景模樣。

但是站在高處往外看,還是能望見半山腰皚皚白雪覆蓋蒼茫天地的壯闊之境。這雪景真是讓人向往。隻是可惜,她們出不去,也隻能飽飽眼福罷了。

時光匆匆。轉眼間,李莫愁都已經雙十年華。這份對外界的渴望非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湮滅,反而變得愈發強烈凶猛。雪色/誘人,內力不錯以致眼力極為深遠,隱隱的可以看到雪地上稀稀落落的腳印,怕是進山砍柴或者打獵的人留下的痕跡吧?多麽令人向往。

踩在雪地上的感覺,一定很美好。

龍熵在旁邊練劍。李莫愁靜靜的倚著青碧的參天大樹遙望白雪。神思飄渺。

好像……又下雪了。李莫愁抿抿唇,悄悄閉上了眼睛,緩緩伸出手,掌心向上,那模樣看起來似乎是有白雪落在她掌心一樣。當然,不會有。然而,李莫愁卻忽然覺得耳邊“刷”的一聲響,太過鬆懈的李莫愁根本猝不及防,掌心一涼,剛剛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是龍熵不知道什麽時候收了劍勢,將劍尖抵在了自己掌心。

李莫愁驚訝的望著臉色愈發霜寒的龍熵,試探的喚,“熵兒?”

哪料龍熵不答話,緊繃的小臉上因為剛剛練劍的緣故泛著微微的紅,然而依舊是冷冷的模樣讓李莫愁不明所以。龍熵不答話,散落的青絲擋住了小姑娘的眼睛,默不作聲的將劍尖抵著李莫愁掌心半晌,忽然聽她冷聲怒喝,“你自管下山去吧!”

說罷,猛然收了劍,白衣翻飛,長劍密舞不透風,淩厲的劍氣帶著狂亂的氣息,掀落周遭綠葉,一時間竟然有點暴戾的氣息。

李莫愁大驚,這麽個練法,萬一亂了內息,走火入魔可就遭了!當下驚呼,“熵兒!”

然而,她越是急切的想要阻止龍熵,龍熵越是長劍舞的淩亂,雖然白衣銀劍相襯,拿在她手中齊齊翻動有著說不出的美感,但是這樣毫無章法的亂舞真有可能要了龍熵的命!李莫愁一時急得不行,見自己出言相勸龍熵反而愈發氣息淩亂,當即愈發焦急。然而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姑娘這樣發泄一樣由著真氣胡亂在體內亂竄,偏偏李莫愁又沒有隨身帶著劍,她一直是陪著龍熵練劍,偶爾拿樹枝跟她比劃兩下,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鑽研《毒經》,研究草木的藥性和毒理,於武功一道終究不及毒物一道上心。由此,眼下雖然極想去阻止她,但龍熵手中銀劍愈發舞的劍氣四射,一道道銀芒隨著劍氣刺啦劃過,必在周邊安穩靜立的古木身上劃出深淺不一的痕跡來。這種情況下,李莫愁若是赤手空拳的迎著銀劍而去,必會被傷著。然而,無論如何不能不管她,李莫愁恨恨磨牙,不知道小孩子發什麽瘋,情急之下忽然摸到腰間鐵盒,李莫愁望了眼劍氣淩厲的龍熵,一咬牙,抽出一支淬了麻藥的銀針,手腕一翻,暗中運力,銀針仿佛帶了生命,無聲無息的穿過層層劍氣,幾不可見的銀芒倏地刺入龍熵持劍的右手手腕,龍熵即刻手上一酸,長劍“啪嗒”落地,即刻麻藥跟著蔓延到整個手臂,再無力撿起劍來。

“熵兒!!”李莫愁見狀連忙上前把龍熵抱在懷裏,又心疼又生氣,“有你這樣練劍的?萬一走火入魔怎麽辦!”

龍熵被李莫愁摟在懷裏,扭過頭不看她,卻紅了眼眶。

“唉……”李莫愁無奈歎息,“熵兒,這都快三個月了,你到底鬧什麽別扭?嗯?”

龍熵聞言一頓,緊緊抿唇不答話。

李莫愁接著道,“若你是因為不喜歡被說是孩子,我不說就是。而且,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直呼我名姓,我也從未跟你糾正過,你又何苦為了一句‘孩子’跟我生這麽久的氣?”見龍熵仍舊沒有要跟自己說話的意思,李莫愁頓了頓,柔聲道,“還有下山。這山,我是一定會下的。但是,我答應過你,不會自己一個人走的,你怎麽不信我呢?我說了,我會保護你,守著你,你還生什麽氣?”

李莫愁說著有些想撫額,十多歲的小孩子真是難對付!

龍熵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是因為你答應了我,所以才要帶著我守著我,是麽?”

“自然。”李莫愁猶疑著打量下龍熵的側臉,不太明白她問這話的意圖,也沒太思量她話中意思,順口接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

李莫愁說罷,龍熵別著臉頓了會兒,忽然輕聲道,“那你不必守著我帶著我,我不想下山。”

說完,掙脫李莫愁的懷抱,足尖輕點,躍出林外。

李莫愁怔怔地望著小孩子消失的方向,半晌回不過神來,喃喃道,“原來不想下山麽……”

李莫愁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龍熵為什麽自相矛盾著,明明以前說願意跟自己一起走的,現在又說不願意走。不過,李莫愁暗道,也許不願意走才是正常的,要是跟自己一起走了,她還怎麽遇到楊過呢?

楊過。

霎時間從腦海中跳出來的名字讓李莫愁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個世上,真的有一個叫做楊過的男子嗎?李莫愁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懷抱,驀地有些心頭不是滋味。即刻嘲笑自己,對龍熵還真有點把她當自己孩子的感覺,畢竟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頗有一番嫁女的百味陳雜。不過,楊過也是個不錯的孩子,別的什麽都不說,隻說他對小龍女,卻是真心實意發自內心的愛著。這便夠了吧!雖然說丈母娘看女婿,不對眼的話會怎麽看都不順眼,但有一個自己知根知底也肯對自己女兒好的女婿,比什麽都重要吧?

李莫愁想著想著,突然“撲哧”一笑,她還真把龍熵當自己女兒了麽?

這廂李莫愁還在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卻忽然聽到一聲極為熟悉的哀嚎聲遙遙傳來,“喂喂,你別過來啊!你過來我……我對你不客氣啊!”

李莫愁蹙眉,這聲音……怎的如此耳熟?

又聽那熟悉的聲音嚎叫道,“啊哈哈哈……哎呦,我逗你玩,你這女娃娃,怎的不理我!”

李莫愁一頓,失聲道,“老頑童!”

還有什麽女娃娃?李莫愁臉色一變,莫不是熵兒!

這裏除了自己,哪裏還有能被老頑童稱得上是女娃娃的人!

龍熵手臂還酸麻無力,根本不能動彈,要是碰到愛惡作劇捉弄人的老頑童……怕不是要被為老不尊的家夥給欺負了!

李莫愁連忙收了心思,即刻起身,駕著輕功循著聲音的方向而去。

沒過多久,果然遠遠的看到龍熵身邊,不遠不近的晃蕩著一個頭戴著花環的老人,圍著龍熵絮絮叨叨的聒噪著。龍熵顯然已經不耐煩的想要甩開他,然而老頑童是什麽段數!莫說龍熵,怕就是二人的師父也不一定是老頑童的對手!

李莫愁好笑的看著衣著滑稽的老頑童,惡作劇的繞著龍熵不停打轉,轉速越來越快,幾乎要讓人眼花繚亂,轉的頭暈,當即不由笑著搖頭,老頑童還真是死性不改啊!

即刻一邊加速前進,一邊朗聲道,“老頑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再闖我活死人墓!”

老頑童聞言一頓,停在了龍熵身邊,一邊望著李莫愁,一邊放緩了速度擋著龍熵的去處。他一時沒能認出李莫愁的模樣。當初見到李莫愁時,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四年多過去了,女大十八變,李莫愁已經二十歲的年紀,自然和十六歲時的模樣有大出入。老頑童也是見過龍熵的,當初被龍熵纏的哭笑不得的時候不知道老頑童還記不記得,隻是龍熵那會兒年紀更小,如今變化更是大,老頑童一時沒認出來。

老頑童一生遊戲人間,很多事情不走心。令他不開心的事情,多半是自動自覺地拋諸腦後,也因此,才因為在丘處機那幾個悶道人那裏受了悶氣趁機溜出了重陽宮,胡亂的又逛到了他自以為從未來過的山林中。活死人墓前的迷蹤林雖然難破,但於老頑童這樣一派天真爛漫純近自然的宗師來說,根本就算不上什麽障礙,於老頑童而言,這有著五行八卦做掩護的密林反而更添幾番樂趣。

就在剛剛看到龍熵前,老頑童還有點疑惑自己好像來過這裏呢,待見到麵前忽然出現一個冷冰冰的小女孩,老頑童立刻把那點疑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悶了這麽久,忽然見到一個孩子,心癢難耐的想逗人家玩,哪裏會想到遇到了若幹年前自己避之不及的幾個女人!

但李莫愁這句“活死人墓”四字一出,即刻勾起了老頑童被自己塵封的相當不美好的回憶,老頑童定定的望著李莫愁半晌,很快想起了眼前已經落在自己身前,把龍熵拉到懷裏的年輕女子是誰。

李莫愁笑意盈盈的站定,將龍熵護在身後,嘴角勾出一抹壞笑,“怎麽,老頑童不記得本姑娘了?”

老頑童登時臉色一跨,“怎的又……你這個惡毒的女娃娃!”

“……”李莫愁臉色立刻黑了下來,自己這還什麽都沒做呢,“惡毒”之名已經如此深入人心了麽!

“哼,”李莫愁冷笑,“說的沒錯,就是我!老頑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