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活死人墓少時歡

18 活死人墓少時歡

牽著龍熵的手,一大一小兩個人沿著湖邊小徑慢悠悠的往回走。李莫愁握緊了小家夥的手。

“熵兒,你前一陣子躲哪裏去了?我怎麽沒找到你?”覺察到身旁小人兒仍舊有些驚魂未定的情緒低落著,李莫愁皺皺眉,想著打開話題,轉移小孩子的注意力。

“唔,”龍熵聽著,抬起小臉看了李莫愁一眼,隨即低頭道,“沒去哪裏。”

“嗯?”李莫愁聞言停下腳步,看著身邊明顯沒說實話的小孩子,挑眉道,“是麽?”

龍熵別開了臉去。

李莫愁見狀,愈發感興趣起來。這麽小的小孩子,竟然也會隱藏心事,還學會不說實話了!

“熵兒~”李莫愁蹲到龍熵麵前,眯眼問她,“你連師姐都不說麽?”

龍熵一頓,黑珍珠一樣在月光下閃著光澤的眸子轉了轉,盯著李莫愁看了會兒,竟然臉色一紅伸出軟軟的手臂摟住李莫愁的脖子,依偎在李莫愁懷裏,低聲道,“我去看書了……”

“看書?”李莫愁沒覺得小孩子抱住自己有什麽不對,龍熵經常這樣撒嬌,李莫愁甚至沒有注意到小孩子的臉紅——其實,十歲的年紀,也隻有李莫愁把她當小孩子,麵癱師父和孫婆婆早就稱呼龍熵為“龍姑娘”了,“姑娘”自然不是小孩子,不過顯然這種說法李莫愁完全無法認同,在她眼裏,龍熵就是個小孩子。龍熵看書識字是麵癱師父教的,李莫愁個門外漢,她隻能辨認出一些古體字,看懂那些武功秘籍和毒經什麽的,其餘別的什麽,李莫愁知道書的內容——這得益於以往二十多年的教育,卻基本上不怎麽能把字認全。每當這種時候,李莫愁總要感慨,中華文化就是博大精深啊!漢字就沒有什麽共通性,有時候甚至根本分不清偏旁部首,也沒有注音,李莫愁很好奇,古人是怎麽把這些長相完全不一樣還七扭八歪的漢字給辨認齊全的?當然,她也是跟著麵癱師父學了點,純粹死記硬背,跟那些字混個麵熟。龍熵卻是經常就被麵癱師父直接扔本書讓她來讀。麵癱師父教的方法太寬泛,龍熵學的艱難,幾乎就是靠自學,當然也有李莫愁從旁協助。是以,龍熵和李莫愁一樣不喜歡讀書。當下聽到龍熵說是去看書了,李莫愁覺得很驚奇,“師父讓你看的?”

龍熵聲音愈發低了些,摟著李莫愁的脖子道,“不是。”

“咦,”李莫愁驚奇起來,“熵兒看的什麽書?”

哪料這話一問,龍熵竟然不答話了。

李莫愁皺眉,這才覺得有些不對,當下把龍熵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看著滿麵羞紅的小孩子,疑惑的問,“熵兒,你看得什麽書?”

龍熵抿緊了唇,低頭看自己腳尖,就是不回答。

李莫愁眉頭皺的愈發緊了。這是夜晚,雖有皎白月色灑在人身上,但終究不太能看真切龍熵的表情,更何況她還低著頭。倒是小姑娘紅透的耳根出賣了她。

李莫愁距離龍熵很近,很輕易就看到龍熵紅通通的耳朵,當下愈發狐疑,不由聲音嚴厲了些,“熵兒。”

龍熵聞聲一頓,纏著自己的手指半晌,忽然抬頭,盡管麵色還是紅雲未退,卻抿唇對李莫愁道,“莫愁,我不是小孩子。”

李莫愁聞言挑眉,“哦?”

龍熵見狀不滿的撇嘴道,“書上說,女兒家十歲即可以出嫁,十五歲就要有自己的兒女,師父也告訴熵兒說十歲已經可以照顧夫君,孫婆婆還說,十歲的年紀不算小孩子了。”

“……”望著小孩子稚嫩的臉上一副正經的模樣,李莫愁驚訝之餘,啞然失笑。

龍熵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師父說,若非有男子肯為熵兒拋下性命,熵兒不得下山。師姐也一樣。”說著,龍熵目光灼灼的盯著李莫愁道,“莫愁幾次三番想要下山,可是有人願為你而死?”

“……”李莫愁嘴角抽搐,卻不知該作何回答。龍熵就是個小女孩啊!十歲的小孩子知道什麽!但看小孩子一本正經的模樣,甚至咄咄逼人的逼問自己,李莫愁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半晌,艱難的開口喚,“熵兒……”

龍熵紅撲撲的臉頰,輕閃的睫毛上還帶著剛剛出浴不久未落的水暈,出水芙蓉一樣被泉水浸染的愈發嬌嫩清新,李莫愁怔怔的望著小孩子,半晌,慨然一笑,輕輕吻了吻龍熵的額頭,低語,“熵兒,你越來越好看了……”

龍熵一怔,臉色愈發紅了些,低聲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李莫愁一愣,哈哈笑了兩句,捏了捏龍熵水嫩的臉頰道,“沒有!這世上恐怕不會有哪個男子會願意為我李莫愁而死!哈哈!倒是熵兒……”李莫愁閃耀的眸子望著龍熵,低聲道,“熵兒,你會有的。會有一個男子願意為你而死,帶你下山,為你拋卻世俗束縛,和你一起締造屬於你們的神話。熵兒,也許,你真的長大了。”

李莫愁說著卻忽然自嘲的一笑,起身拉著龍熵往前走,“我魔怔了。熵兒,你還不算長大,至少,你得到十八歲。現在才十歲,你什麽都沒有經曆,不知世事,不解人心,隻是從書上看到一些東西,怎麽會覺得自己長大呢?你得自己經曆。熵兒,”李莫愁忽然想到龍熵以後的坎坷,心疼的握緊了掌心裏的小手,軟聲道,“師姐會保護你的。”

龍熵靜靜的聽李莫愁說著,也不回答。待二人回到竹屋,李莫愁讓龍熵坐到床前,自己去拿梳子。

“熵兒,過來。”李莫愁坐到龍熵身後,讓龍熵坐到自己懷中來,龍熵聽話的從床頭爬到李莫愁懷裏,讓李莫愁幫她梳頭。

“熵兒,你頭發真順。”李莫愁五指穿插在龍熵垂在肩頭的青絲裏,順利的劃過,一邊給小孩子梳頭一邊感慨道,“好漂亮的頭發!”

龍熵卻一直不做聲。

李莫愁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她平日裏就是喜歡自言自語。在沒有龍熵和孫婆婆的那些年裏,李莫愁和山說話,和水說話,也和鳥獸說話,她算是練就了一身自言自語的好功夫。李莫愁愛惜的幫龍熵梳發,木梳在烏發裏穿梭,帶上了龍熵獨有的淡淡清香。

直到李莫愁幫龍熵整理好了衣物,躺在床上想要把龍熵摟在懷裏時,才發現小孩子的不對。龍熵靜靜的躺著不說話,由著李莫愁把自己摟進懷中,卻繃著小臉看都不看李莫愁。李莫愁霎時覺得驚訝,剛剛不還好好的!

哪裏是好好的!從她說那些什麽死不死的話開始,龍熵就已經悶不作聲了,隻不過李莫愁自己沒有發覺罷了!

“熵兒?”李莫愁驚訝的看著冷著臉的龍熵,疑惑不解,“怎麽了?”

龍熵抬眼掃了李莫愁一眼,不答話,徑自閉上了眼睛。

“……”李莫愁啞然。看著小孩子輕顫的睫毛,知道這小姑奶奶是在鬧別扭,李莫愁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哪裏又得罪了她。當下隻得放緩聲音,柔聲道,“熵兒,師姐錯了,你別生氣了,嗯?”

龍熵眼皮輕動,卻沒有睜開眼睛。

“熵兒~”李莫愁無奈,小聲哀求的喚著,吻了吻龍熵的額頭,道,“熵兒,師姐哪裏做錯了,你跟師姐說啊!師姐一定知錯就改!快別生氣了!小孩子家家的,生氣不利於身心健康!”

龍熵卻閉著眼睛怒聲道,“我不是小孩子。”

李莫愁聞言一愣,好笑不已,卻不敢笑出來,隻好忍著笑意道,“嗯嗯,熵兒不是小孩子!龍姑娘,好師妹,你是大人啦!大人是不會這麽輕易就生氣的哦~”

龍熵微微一頓,抿著的嫩唇略微有些鬆動。半晌才睜開眼睛,望著李莫愁道,“你願意為我而死麽?”

李莫愁驚訝的挑眉,“什麽?”

龍熵皺眉,“我不要別的什麽男子為我去死,也不要和任何別的人一起下山,熵兒隻想和你一起。你願意為我而死嗎?”

“……”李莫愁驚疑不定的望著懷裏的小孩子,訥訥道,“我……”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李莫愁惜命。怕死。隨口給出承諾自然可以,但李莫愁不想這麽不負責任哄騙小姑娘。而且,李莫愁也不知道自己願不願意為龍熵去死。畢竟是自己的命。雖然她很喜歡自己這個小師妹,很疼愛她,願意為她做很多事情,但李莫愁並不清楚這些事情裏包不包括,為她而死。

生死不是說說這麽容易的事情。

李莫愁不答,龍熵卻漸漸紅了眼眶。翻過身去背對著李莫愁不語。

李莫愁覺得小孩子被荼毒了。這才多大,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思想!但是李莫愁知道小孩子在生氣,一時也不好怎麽哄她,隻好輕聲道,“熵兒,這是不一樣的。我們是師姐妹,是姐妹。願意為你而死的人,會是你的夫君,是陪你一生的人。就算我願意為你死,師父也不會因為這個放我們下山的。這跟男子為你死是不一樣的。你……你還小……”

李莫愁還要說,卻被龍熵猛然拉過被褥蒙住頭的動作堵住了話頭。李莫愁愕然的望著鼓鼓的被子微微的顫動,心中一驚,小孩子不是在哭吧?當下連忙去拉龍熵的被子,龍熵哪裏會讓她拉開!緊緊攥住被角不鬆,卻仍然在默不作聲的落淚。

李莫愁又是心疼又是無奈,隻好連龍熵帶被子一起抱在懷裏,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熵兒,是師姐不好,都是師姐的錯,你別……唉……”

李莫愁話是這樣說,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隻是為了哄小孩子,習慣性的認錯而已。

龍熵漸漸安靜下來。

稀裏糊塗的鬧騰著,兩人不知不覺都進入了夢鄉。隻不過,不知道“同床異夢”這個詞用在現在的二人身上,是不是這麽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