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決戰共工_荊江保衛戰

第二章

決戰共工

1998年,流經中國大地的長江、嫩江、鬆花江等大江大河,隱去往日溫柔美麗的笑靨,露出了凶猛可怖的猙獰。咆哮的江水卷起一次又一次洪峰,吞噬了一個個村莊,一片片糧田,一個個市縣,一座座工廠,一所所學校。

麵對這場百年不遇的洪災,中國人沒有束手待斃。他們要為中華民族不可戰勝的尊嚴而戰!為保衛改革開放的成果而戰!為保衛人民的生命財產而戰!

長江、嫩江、鬆花江沿線數千萬群眾撲上大堤與洪水展開了英勇的搏鬥。海、陸、空幾十萬官兵從四麵八方奔赴抗洪一線投入戰鬥。軍民肩靠著肩,手挽著手,用血肉之軀築起了一道摧不毀的長堤……

荊江保衛戰

荊江,指長江流域經湖北省荊州市,上起枝江下至湖南省嶽陽縣城陵磯段的長江,全長420餘公裏。藕池口以上稱上荊江,以下稱下荊江。下荊江河道蜿蜒曲折,有“九曲回腸”之稱。

荊江以北是古代雲夢大澤的範圍,以南是洞庭湖,地勢低窪,長江帶來的泥沙在此大量沉積。1600年前的東晉時代開始築堤防水,圍墾雲夢大澤,至明代形成北岸荊江大堤。

荊江大堤是江漢的屏障,坐落在長江中遊北岸,從江陵縣棗林崗起,至監利城南止,全長182公裏,是長江堤防中最險要的堤段。江陵古城和沙市就在大堤旁邊。史書上記載的荊江大堤潰口紀錄,從明朝弘治十年(1497年)至清朝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的352年裏,共有24次,平均15年一次。當時,一次洪災3年都難以恢複。當地民謠說:“不懼荊州幹戈起,隻怕荊堤一夢終。”

中國有句古話,“萬裏長江,險在荊江”。那麽,荊江之險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這個險有兩個意思:一是指那些從上遊裹挾下來的泥沙在九曲回腸的荊江中滯留。泥沙沉積日久,河床逐漸升高,以致江水行走於城市之上,成為一條懸河。二是指荊江大堤潰口後所造成的嚴重的破壞性。荊江的上遊和下遊江段多為山地和高地,堤防潰口可能性較小,即使有堤防潰口,受災麵積和破壞性遠遠沒有荊江大堤潰口後所造成的損失慘重。如果荊江大堤潰口,所造成的生命財產損失和對國民經濟的負麵影響,將是無法估量的。

近代荊江最大的一次水災發生在1935年7月。據當時出版的《荊沙水災寫真》記載,當時荊州城外“登時淹斃者幾達三分之二。其幸免者,或攀樹顛,或騎屋頂,或站高阜,均鴿立水中,延頸待食。不死於水者,將惡死於饑,並見有人剖人而食者”。

行走在荊江大堤上,幾乎沒有人能不感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即使是開國總理周恩來也概莫能外。他曾說過:荊江大堤即使是動一鍬土,也必須經過政務院(即今國務院)批準。

新中國成立以後,荊江的治理進入一個全新時代。治理的方法:一是加強荊江大堤,二是修建分蓄洪區,並將下荊江截彎取直,以分減荊江洪水,提高荊江的泄洪能力。同時計劃在上遊修建水庫。1954年,荊江分洪二期工程竣工不久,長江流域便再次發生全流域特大洪水。荊江分洪區3次開閘分洪,有效保證了江漢平原和武漢三鎮的安全。

荊江地區如此危如懸卵,偏偏兩岸集中了中國的精華沃土。俯瞰江漢平原和洞庭湖平原,它們就像是兩顆鑲嵌於荊江之畔的明珠,其糧食產量和工業產值在全國經濟中舉足輕重。如果荊江大堤一旦出事,武漢三鎮斷然難逃洪水之禍,那更將是中華民族的災難。

1998年夏天,荊江大堤再一次為世人矚目,因為它即將迎戰20世紀最大的洪峰。在接下來的幾十天裏,上百萬軍民大戰上車灣、惡戰小河口鎮、激戰八八潭、嚴守鬆滋險堤、死保南平、生死簰洲灣、血戰柳林垸、惡戰烏林大滑坡,在荊江流域上演了一幕幕驚天地、泣鬼神的壯歌。

下麵僅選取荊江防禦戰中的兩處略加描寫,重現當年抗洪鬥爭的驚心動魄。

惡戰小河口鎮

小河口鎮位於長江北岸石首市東北部,地處九曲回腸的荊江中段,全鎮由六合垸、永合垸、張智垸三大民垸組成,占地麵積186平方公裏,人口4.8萬。1998年長江特大洪水來臨時,由於此地特殊的地理位置,給防汛抗洪帶來很大難度。

1998年6月30日,不斷上漲的荊江水位終於超過大堤,一時間,整個小河口鎮四麵環水險情不斷。當時參加工作僅3個月的小河口鎮派出所民警劉慶國接到命令,帶領一個由30多人組成的突擊隊,在出現險情的地方突擊搶險。與此同時,全鎮所有村組的居民也全部上堤參與保衛家園的抗洪戰鬥。

為了保衛家園,小河口鎮幾乎所有人都上堤了。沿堤農戶的老人婦女也迅速行動,將家裏能夠搬動的一切物品都轉移到了堤上。

搶險隊伍一路急進,一路布防。進入漫溢堤麵的群眾,立即與洪水展開“白刃戰”。垸內取土已來不及,民工們便開挖大堤內坡的土裝袋,搶築止水堤。

鐵鍬在夜色中閃爍,人群在水的世界裏奔跑。堤麵上堆放的木框、家具等呼啦一聲便被掀進激流,而那一袋袋的糧食、一床床的棉被與裝滿泥土的編織袋一道,組成了最初的止水堤。

5厘米、10厘米、20厘米……瘋狂的洪水仿佛無窮無盡,水位不斷升高。然而,水漲堤長,堤麵的僵持為堤內的搶險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倏忽間,3.5公裏長的北堤全部牽上了電燈,用塑料盆做的燈罩在風雨中搖曳,燈光下穿梭的人影來往不停,一車車的砂石料被匆匆運往各危險地段。胡家潭、薑家潭,這兩個曆史上潰口形成的深潭,當夜又重現了熱鬧場麵。堤上人聲鼎沸,潭邊一袋袋的砂石料通過由無數雙手組成的傳送鏈,投進出險口。一次整治不成功,又來第二次,第二次仍不徹底,再來第三次。每個險口最少填進了8立方米以上的砂石料。

東方漸漸露出了魚肚白。當人的視力能夠看清洪水拍岸的水線時,現場每個人的心仍然揪得緊緊的。“這該死的水還要漲多久?還要漲多少?”人們的心裏都沒有個準數。上遊洪水的強勁下壓,下遊洪水的死勁頂托,使小河口鎮江段成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儲水罐。

得知小河口告急的消息,武警荊州一支隊於7月5日進駐張智垸。15日,空降兵某部攜10隻衝鋒舟,急奔小河口參加防守大堤。16日,武警荊州二支隊趕赴小河口。18日,空降兵某部進駐小河口,軍民協力在小河口江段原有堤麵上又加築了1米多的子堤。

然而,長江上遊連日暴雨,來水又大又急。1998年7月15日,小河口鎮天心垸村江堤終於抵擋不住洪水的衝擊而潰口,數萬名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危在旦夕。

險情發生時,武警支隊政委朱建明因發高燒正在輸液。接到命令後,他急忙拔下輸液管,緊急集合支隊官兵,冒著傾盆大雨向潰口處前進。到了現場,洪水已經與大堤持平,隨著一陣陣風浪,越來越多的地方出現了溢堤和潰口。

朱政委顧不得身體陣陣虛弱,帶領官兵第一個扛著沙包衝向堤壩,官兵們也都隨著政委火速扛運沙包加高堤壩。為此,他們連續奮戰了三天三夜,在3公裏長的危險堤段壘砌了一段新堤,將洪水死死擋在了外麵。

17日淩晨,剛剛結束任務還未來得及吃飯的官兵們,又接到永合堤南州村、新江口村的洪水警報,那裏的堤段也出現了險情。戰士們在夜幕中頂風冒雨趕往出事地點,那裏每扛一袋沙石要來回跑200多米的路程。黑夜中戰士們不斷摔倒在泥濘的地麵上,可沒有一個人停下來。連續奮戰了8個多小時,戰士們又築起了一條長200米,寬1.2米,高1米的子堤,再一次擋住了洪水。

為防止再次出現險情,一部分官兵堅守永合垸。這裏是血吸蟲病感染區,能飲用的井水早已被洪水汙染。因此,100多名官兵困在四麵環水的院子裏,卻沒有可飲用之水,而外麵的水又運不進來。官兵們冒著39度的高溫作業,體力消耗極大,很多人鼻子出血、嘴唇幹裂,每天都有人中暑倒下。由於長時間泡在水裏和蚊蟲叮咬,百分之八十的官兵都得了皮膚病,有的甚至皮膚潰爛。

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官兵們沒有一個人叫苦叫累,更沒有人因身體不適而下火線,直至圓滿完成任務。

在這場洪水中,小河口鎮人民也做出了巨大犧牲。進入8月份後,荊江幹堤的形勢越發嚴峻。“荊江九道灣,最險在調關”。調關磯頭是長江水流由南向東的轉折點,是荊江大堤的險中之險。石首市決定,為有利行洪,確保長江幹堤安全,對沿江六合垸、永合垸、張智垸在內的八個民垸實施扒口行洪。在這一刻,很多小河口人都經曆了人生中最複雜的情感。

熊益鵬當時是小河口鎮分管水利的副鎮長,看著眼前自己出生成長的這片土地,他實在無

法麵對即將發生的殘酷現實。改革開放以來,在全鎮人的辛勤努力下,小鎮逐漸繁榮了起來。大家都對小鎮的未來充滿信心,正是這信心,讓大家在洪水到來之時,拚死守衛大堤,足足堅守了39個晝夜,如今突然說要扒口,所以小鎮的人都想不通。

然而,放棄小河口是為了保障下遊更多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舍小家保大家”這句話誰都懂,可在這個時候,卻字字千鈞。

雖說接到了轉移通知,可還是有一部分居民不願離開。他們說,自己並不是不願意舍小家保大家,隻是家被淹了,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最終他們不得不離開家園時,還不忘問一句:什麽時候能回來?

8月8日淩晨1點30分,防汛指揮部在張智垸扒口行洪,滔滔江水迅速湧了進去。張智垸是小河口鎮中心地帶,政府辦公大樓、派出所、學校等機構都設立在這裏。幾個小時後,整個小河口一片汪洋,全鎮所有建築無一幸免,全部被淹沒。長江大堤也隻剩下1公裏的長度還露在水麵上。

扒口泄洪後,小河口鎮成為了長江的一部分,洪水通過小河口後直接流往下遊,繞開抗洪形勢十分嚴峻的調關磯頭。就在小河口鎮行洪不久,長江水位繼續上漲。8月8日,第四次洪峰通過沙市,超1954年最高水位0.28米,晚上9點通過石首,超曆史最高水位0.83米。然而,由於小河口鎮扒口及時,從而確保了調關不失。

小河口鎮的惡戰隻是石首市民垸保衛戰的一隅。這是一方與水患搏鬥了千百年的不屈不撓的土地,人們早已習慣了這種與水鬥、與天鬥的生活。

湖北省石首市位於鄂中荊州地區南部。奔騰澎湃的長江,橫貫全市,東流入海。荊州四口中的藕池、調弦二口自此南下洞庭。縱橫交錯的江河,在石首市形成星羅棋布的堤垸。據統計,石首市現有幹、支、民、圍垸29個,堤防總長450多公裏。這是全市64.63萬畝農田和63萬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屏障。

石首市城區內,晚上人們吃燒烤、喝啤酒聊天的消夏夜市仍在正常營業。很多人圍坐在一起談論著抗洪的事。

一個20多歲、光著上身的小夥子喝了一大口啤酒,激動地說:這幾天,我在大堤上參加抗洪,那活兒真累。可人家解放軍幹活就沒個叫苦叫累的,真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不服氣不行。一個當兵的,抗洪能頂咱兩三個老百姓。扛泥袋,每袋百多斤,咱這些人扛幾袋就想歇一歇,可人家當兵的一口氣能扛幾十袋不歇腳,腳下還嗖嗖地一個勁兒地跑。一說堵漏排險,不管風多大,浪多高,水多深,當兵的眼都不眨一下,“撲通撲通”地就往水裏跳。過去講解放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咱還懷疑那隻不過是喊口號罷了。看了解放軍抗洪搶險那個拚勁,心裏才真服了!

上了年紀的老人插話說:咱們這個地方啊,打解放後還從沒住過軍隊。這回發大水,解放軍1萬多兵到石首來抗洪,這下可讓我再次見到了子弟兵。咱們石首市境內的長江幹堤加支堤有440多公裏,其中有220多公裏是靠大堤上新築的子堤擋洪水的。這些子堤,大部分是解放軍修起來的。一處處堤壩眼看要垮了,是解放軍拚死拚活保住的。

還有不少人談起抗洪中的共產黨員和幹部,話語間無不流露出敬佩之情。他們談到,別看有些幹部和黨員平時看起來不怎麽樣,可到了抗洪搶險這樣的關鍵時刻,幹部就是幹部。人家把黨員紅袖章標誌往臂上一套,或者把“黨員突擊隊”的大旗一揮,真是吃苦在前,衝鋒在前。

一場場的惡仗打下來,石首人民有犧牲也有收獲,卻最終守住了美麗而富饒的家園。在這塊不屈不撓的土地上上演的一幕幕抗洪搶險事跡所迸發出的精神,不正是我們民族的精神與希望嗎?

生死簰洲灣

湖北省鹹寧地區嘉魚縣位於武漢長江上遊70公裏處,這裏有一個巨大的弓形彎道,與長江幹堤形成一個封閉的大院。這就是有名的簰洲灣。簰洲灣堪稱萬裏長江最為凶險的堤段,它位於武漢與洞庭湖之間,荊江幹流與洞庭水係在城陵磯交匯後,直流至此突然轉道向西回流,拐出一個“Ω”形急彎後,又東下穿越武漢三鎮。

簰洲灣自北宋即有人入住,形成最初的圩垸,在光緒年間擴至三大堤垸,由於地處武漢上水並有天然彎道為江水減速,不少船隻商賈均選擇在此停留。然而亦正是這天然彎道,每逢汛期,從城陵磯奔湧直下的洪水往往衝破此處的堤垸,將生民勞作之地化為一片塗炭。

簰洲灣作為武漢西南的最後一道“灣”,直接維係著武漢三鎮和京廣鐵路的安全,是保衛大武漢的前哨陣地。同時,這一彎道緩衝江流所產生的頂托作用,又牽動著上遊洞庭湖區的安危。在長江防洪體係中,簰洲灣的戰略價值舉足輕重。

因此,簰洲灣素稱武漢防洪的最後一道屏障,有“簰洲彎一彎,武漢水落三尺三”之說。“保堤如保命”,這是簰洲灣人的口頭禪。多少年來,在江水的侵蝕下,原來城鎮裏的一些街道,後來在地圖上逐漸變成長江幹道的一部分。

1998年8月1日,簰洲灣堤壩突然崩塌。數萬名群眾和搶險官兵與滔天洪水直麵生死,一場震驚世界的遭遇戰開始了!

這天是建軍節。中央電視台19點的新聞聯播節目,現場直播了特別節目:長江大堤上的“八一軍民聯歡會”。參與護堤的群眾和官兵們一起觀看著節目,共同歡慶著共和國軍人的生日。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一場滅頂之災此時已悄悄地潛伏在他們身邊,正向他們襲來。

大約在20點左右,簰洲灣合鎮垸大堤魏家碼頭從堤腳開始向內100米的地方,突然噴射出一股強力管湧(壩身或壩基內的土壤顆粒被滲流帶走的現象),出現了四五千平方米的大麵積突發性砂基滲透破壞。

事實上,這一段堤壩昨天夜裏曾經顯露過隱患。巡堤的農民先後發現這一地段出現了兩處管湧,及時做了匯報。在技術人員的具體指導下,防汛人員采取了利用砂石料導濾、造圍井抽水反壓等綜合措施進行過處理,險情基本得到控製。

然而,挾帶著碎石、泥沙的江水早已暗暗掏空了堤基。當人們以為平安無事的時候,它卻帶著猙獰的麵目重新出現了。不等人們反應過來,大堤在幾分鍾內便轟然塌陷,裂開了一條長達120米的口子。盡管駐守在這裏的防汛人員和部隊官兵緊急搶險,奮力向塌陷部位拋填土石料,並試圖用現場裝運砂石料的駁船沉船堵口,但一切都已為時過晚!

20時47分,合鎮垸大堤失守了。渾濁湍急的江水如同瀑布一般,從七八米高的潰口處飛流直下。堤內5.7萬人的家園、15.6萬畝揚花吐穗的莊稼被破堤而入的滔滔洪水全部淹沒,頃刻之間淪為一片汪洋。這一天,是嘉魚縣1.8萬防汛大軍在長江大堤上嚴防死守的第31天。這一天,牌洲灣的水位達到31.38米,超過警戒水位和1954年潰口水位4.42米。

黑夜之中,當堤外近10米高的洪水拍打著浪花呼嘯而來時,居住在堤內的5萬多群眾毫無思想準備。

據當時被安置在武漢江夏區範湖鄉南岸小學的中堡村災民事後回憶說:“白天我們在大堤上運砂石、巡堤忙碌了一天,這時剛剛端上飯碗,有的正在洗澡,哪裏想到洪水一下子就湧到了門前,一會兒又漫過了腳麵,漫過了胸前,漫過了房頂,我們好多人都是光著脊梁,打著赤腳逃出來的。”

此時,哪怕一分鍾的慌亂和猶豫都會帶來不可想象的可怕後果。緊要關頭,湖北嘉魚縣縣委書記王宏強,這位胳膊打著吊針還堅守在大堤上指揮抗洪的“硬漢子”沉著冷靜,組織人員迅速在潰口處成立了前線指揮部,立即製定了3條緊急措施:

一是下令簰洲鎮、合鎮鄉所有村全部打開廣播,通知縣電視台關閉其他電視頻道,反複播放“緊急疏散通知”,開動機動漁船沿堤喊話,通知垸內群眾迅速向堤上轉移;

二是向省防汛抗旱指揮部、省政府報告了潰口情況,請求空投救生器材;請求江夏區迅速派人守護四邑公堤沙湖段,鹹寧市速派勞力守護合鎮垸大堤的其他堤段;

三是成立災民安置轉移指揮部,組織交通工具,迅速將堤上的災民在較短的時間內有序地轉移到有關鄉鎮和安全地帶。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大堤上擠滿了受災群眾,哭聲、喊聲、尋人聲連成一片。沒有來得及從水中跑出來的村民,憑著求生的本能拚命地向樹梢、房頂和一切可能的高處攀援。

距潰口處最近的是中堡村,相隔僅有60米。全村7個組,總人口1400多人。野馬脫韁的洪水把中堡村一排平房攔腰衝垮以後,人們相互便失去了音訊。這天夜裏,村幹部在大堤上集中清點脫險人數時,隻找到了700多人,還有一半的人“失蹤”了。第二天,村委書記帶著會計等幾個村幹部頂著烈日,打著赤膊分頭去嘉魚縣城的親戚家

和其他的災民集中點“尋人”。經過幾天的努力,他們已經尋回了1300多人。

接到潰口報告後,省委書記賈誌傑、省長蔣祝平和正在湖北檢查防汛工作的水利部部長鈕茂生迅速趕到省防指,組織部署營救工作。23時45分,鹹寧地委書記李明貴從赤壁江堤趕過來,成立了24小時地區營救轉移災民指揮部。

晚上23時35分,舟橋旅先頭部隊從武漢趕到沙湖閘。24點,省公安廳消防總隊突擊隊趕到,為救援工作提供近距離照明器材。營救工作開始後,30艘衝鋒舟、橡皮艇分赴各地營救。距離決口處最近的村莊是中堡村,當解放軍乘坐6艘衝鋒舟到達這個受災最嚴重的村莊時,樹上、屋頂上都是人,夜空裏哭喊聲響成一片,部分房屋和電線杆已經倒塌。營救任務非常重,難度相當大。

隨後,3架直升飛機出現在簰洲灣上空,向被水圍困的災民投放了17000件救生衣。

解放軍還是來得快呀!當年一位從水中脫險的老太太用手比劃著說:“沒多久,天上就飛來了3架直升飛機,在我們的頭頂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丟下許多救生衣。當時我和隔壁一家婆婆都爬到房頂上。第二天,也是解放軍開著船把我們兩個人救出來的,不然的話,我這條老命早就淹死了。”

當天際漸漸吐白的時候,大規模的營救工作已經開始。

省防指從鄰近的江夏、漢南、洪湖、仙桃等地調集了150多艘民船陸續向簰洲灣方向集中。武漢市交通委員會連夜急電在武漢新灘口集結待令的21艘救生機駁、推輪、小客船星夜向潰口處進發。長江輪船公司1艘2000匹的推輪和5艘1500噸級的甲板駁組成的“航空母艦”、武漢輪渡公司迅速調動的8艘1000至1500客位的大型渡輪趕往簰洲灣搶運災民。

潰口地區非長江主航道,樹枝、藤蔓、電線纏繞在一起,水路十分複雜。輪渡職工細心航行,經過連續50多個小時的搶救,將近萬名群眾轉移到安全地帶。

在整個營救過程中,發生了無數感人的故事,讓我們感受到人間的真情。

那一年,全國人民都記住了一個6歲的小女孩。她叫江珊,憑著頑強生命力,獨自在一棵樹上堅持了9小時,最終獲救。

那晚8時30分,嘉魚縣電視台的節目突然中斷,播音員急切地宣告:簰洲大堤魏家碼頭出現潰口,大家迅速向高地轉移!與此同時,簰洲鎮、合鎮鄉的民警驅車與洪水賽跑,一邊疾馳一邊用高音喇叭通知居民們迅速到附近高樓上集中。

當時,小江珊正和爺爺、奶奶、媽媽、哥哥、弟弟在家裏吃飯。聽到了通知,一家人就往大堤上跑。小江珊的媽媽跑著兩歲的小兒子,跑得很慢。沒跑出多遠,洪水就追上來了。正巧,他們遇見了幾位搶險的解放軍官兵。媽媽爬上車砰地一聲跪下了:解放軍同誌,我死了不要緊,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啊!

水很快淹沒了車子,一位戰士將自己的救生圈套在小江珊12歲的哥哥身上,再回頭時,一個大浪襲來,媽媽和弟弟被洪水卷走了。

一家人被衝散了,奶奶將小江珊推上了一棵樹。不料樹很快斷了。洪水中,奶奶用盡最後的力量衝小江珊大聲喊:“一定不能閉眼,雙腳要使勁蹬水,等著戴‘紅五星’的叔叔來救你!”

小江珊從水中浮起來後,機敏地又抓住了一棵樹,爬了上去。水不斷地上漲,她就不斷地向上爬,拚命地抱住樹幹不讓自己掉下來。這一抱就是9個小時,直至最後獲救。

那一年,無數人為前線隨行記者拍下的營救畫麵所動容,更為這個堅強的小姑娘所感動:

“那麽大的洪水,你怕不怕?”

“害怕。”

“你哭了沒有?”

“哭了,沒人聽見。”

“夜裏那麽黑,你都幹什麽了?”

“我就爬在樹上,不敢動,一動就掉下去了。”

“那後來呢?”

“我的手不會動了,就要掉下去了,解放軍叔叔來救我了……”

小江珊是幸運的,卻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她的堅強為自己贏得了生存的希望,不幸的是在這次洪水中,小江珊永遠地失去了奶奶、媽媽、哥哥等5位親人。

這隻是萬裏澤國的一隅,當夜與洪水突然遭遇的不僅是數萬名群眾,還有前來搶險的解放軍官兵。

在潰堤前一小時,也就是19時左右,在赤壁江堤奮戰了3個晝夜的官兵來不及休息,便接到了趕赴簰洲灣的急令。15輛運兵卡車載著廣州軍區某舟橋旅5營199名官兵和空軍某高炮團225營176名官兵,風馳電掣一般向危險堤段衝去。

20點20分時,搶險官兵的車隊終於在黑夜中衝到了距險堤200多米的地方。第一輛軍車的駕駛員突然發現公路上開始漫水了,而且不一會兒水就漫過了駕駛室的踏板。很快,有兩輛軍車因排氣管進水熄火了。官兵們還沒到大堤上便已經與洪水遭遇了。

無疑,此時避開洪水後退才是最安全的,然而,確保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是搶險部隊至高無上的責任。簰洲灣數萬名群眾正在危險中掙紮,軍隊決不能置之不理。

湖北省軍區政治部主任戴應忠少將是此行的總指揮,他毫不猶豫地走出已經無法啟動的指揮車,下令所有人放棄熄火的軍車,利用十幾噸重的重型牽引車快速向前方推進。

大型牽引車也被來勢洶洶的洪水衝擊得左右搖擺。戰士們不得以將背包帶解下,互相抓著繩子才能保證不被水衝走。前進,前進!什麽也不能阻擋官兵們的步伐。

20時43分,當部隊開進大堤附近時,垮塌發生了。潰口處近10米高的落差,使洪水似狂瀉的瀑布一般,猛然將所有軍車全部打翻,卷走了所有的解放軍搶險官兵。

兩個兄弟營的官兵近400人,其中包括一位將軍、一位大校、一位武裝部長,全部被卷進了滔天洪水中,危在旦夕!

生死關頭,班長黃孝聖鎮定自若,在洪水上車前便教戰士們自救和互救的方法。當他知道新兵小劉不識一點水性時,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救生衣脫下讓給新戰士。小劉不肯接受,黃班長強硬地說:“我命令你立刻穿上,咱們大堤岸上再見。”說完親自幫小劉紮緊救生帶,拍拍他的肩膀:“我會一點水,沒事。你不要害怕,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我相信你會是一個水中的勇士。”

洪水越來越大,一個浪頭將全班人打散。黃孝聖和戰士馬誌文衝到了一起。黃班長沒有救生衣,體力消耗極大。此時,隻要他抓住馬誌文的救生圈,就不會有危險。然而,為了戰友的安全,黃班長沒有這樣做。馬誌文看見班長的身體不斷向下沉,伸手去拉他。黃班長大聲說:“你不會遊泳,別過來。我們隻有一個救生圈,你先走吧!”說完,用力將小馬推向遠處。小馬回頭,看見班長被一個巨大的漩渦卷走了,再也沒有出來。

黃班長走了,剛滿21歲的他在風華正茂的時候離開了。

洪水襲來時,這樣的情景還有許多。徐獻偉留意到身邊的戰友趙富行麵色蒼白,十分緊張。他遊過去拉住趙富行的手:“不用怕,在水裏要冷靜。你看我也不會水,你隻要穿著救生衣,就一定能活下去。等我們回去後,好好聚一聚。”

一個大浪襲來,所有人都被卷進了水裏。趙富行從水底浮出來後,又被漩渦吸住,他心裏發慌,拚命掙紮,一連喝了好幾口水,始終沒能衝出來。

這時,徐獻偉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冒著危險遊過來,將趙富行從漩渦中拉了出來。兩人順水漂流,趙富行發現徐獻偉越遊越吃力,馬上伸出手說:“快抓著我,咱們一起遊。”徐獻偉吃力地說:“不成,一件救生衣承受不了兩個人。不用管我,你快抓住前麵那棵樹。”

又一個大浪湧來,身體虛弱的徐獻偉沒能躲過,被洪水卷走了。他那句“等回去後好好聚一聚”的約定,竟然成了永遠也不能實現的懷念!

這一晚,簰洲灣永遠留下了19名烈士的英魂,他們是:空軍某高炮團225營的高建成、田華、朱盛堂、易誌勇、吳德順、楊德勝、徐獻偉、周俊明、黃孝聖、嶽福勇、馬斐、惠偉為、丁雲豐、廖國棟、粱力、曹軍平、王彥平和廣州軍區某舟橋旅5營的楊德文、葉華林。

1998年8月4日,簰洲灣被洪水圍困的數萬名群眾全部被安全營救。人民解放軍在險區直接救援、轉移人數達9000餘人。

8月9日,中國國家通訊社向世界公告了共和國軍人血戰簰洲灣的新聞。也許,再震撼人心的新聞也終會凝固成曆史。但是簰洲灣人沒有忘記自己的救命恩人,19名犧牲解放軍戰士的靈魂永遠留在了簰洲灣。在離決堤不遠處的一座烈士陵園裏,他們每個人的名字都被刻在石碑上,每到清明、建軍節,簰洲灣人都會來這裏上一炷香、獻一束花,祭奠心目中永遠的英雄。

(本章完)